[綜歷史]衣被天下 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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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接過后也沒看,他只是用土話說了句小心便退了出去。 傅添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這二人,見他送走老者后便用厚厚的布幔遮住了門口明亮的光線,讓室內(nèi)陷入一片黑暗后,終究忍不住有些不自在地換了一個更為端正的坐姿。 木白對此視若無睹,他來回調(diào)整布料,將這木板房中所有的亮處都遮住后邊點燈邊道: “我要開始了,你是出去等還是在里面?” 這顯然是在問侍從了。 侍從同傅添交換了下視線,剛想說話就聽木白說:“您在哪里都大可隨意,就是別擋了光線?!?/br> 木白歪歪頭,又看向傅添,用口音奇怪的漢話道:“我畫畫有怪癖,喜愛在暗處畫,所以我會去隔壁,偶爾打開木門觀察郎君。”說著,他還給兩人展示了下木門的位置,并且打開給他們看了下里面。 這倒是聞所未聞的怪癖。 傅添無聲地咂咂嘴,他看了眼忙碌的滇地少年,一雙含笑的眼眸卻在不經(jīng)意間掃到了放在一旁的畫作,待到看清上頭的內(nèi)容時,眼睛頓時一亮。 “小哥哎,你還會畫風景畫?”傅添十分感興趣地湊過去,就著燈光一邊觀賞著放在地上的幾幅山水風景畫,一邊興致勃勃地問道,“你畫風景的話不需遮光?那可否一道出行,我想繪幾幅我在景中的模樣送回老家。” 他越說越興奮,還猛擊一下手掌,顯然是覺得這個想法極好。木白有些無奈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道:“對不住啊,不在暗處我畫不出來……” 見這青年一幅【我有疑問】的模樣,木白伸手拍了拍隱在暗色中的一個由竹竿撐起的隨身小隔間,給人展示了下這個房間在燈光中的另一片人造暗色,實力證明自己不在暗處無法發(fā)揮的怪癖依舊十分穩(wěn)定。 頂著小青年無語的神情,木白落落大方地走進小隔間內(nèi),并且快速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 在這間無人打擾的小黑屋里,唯一的光源是小木窗透入的燈光,木白隔著小木窗仔細地打量了下青年,就在傅添有些不安地想要問詢些什么的時候,木窗突然被完全關上了。 傅添:????等等?不看著我畫嗎? “別在意,我畫畫時候都這樣,請保持現(xiàn)在的動作不要變。”木白一邊說一邊在樹立著的畫板上攤開了一張紙。 于是,十分神奇的一幕發(fā)生了——一縷光透過明明已經(jīng)被關上的小窗倒映在了空白的畫紙上,紙上竟然投射出了一張一臉人臉,雖然是倒著的,但面容表情惟妙惟肖,全無一絲差異。 此刻,人臉的主人似乎對木白的話有些將信將疑,正重新調(diào)整了下面部表情,擺出一副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 木白掏出炭筆,蹲下身快速且熟練地開啟了臨摹模式。 別誤會,這并不是什么玄學和超能力,只是對初中物理的一個知識點進行的活學活用罷了。 小窗其實是個障眼法,在小窗的中間被鑿開的一個細小的孔洞才是畫作的秘密所在。 在拖拉式的小木窗關閉后,這間暗室最明亮的外來光源只有那個小孔。 于是,當滿足燈、藤椅、小孔和畫紙在同一條直線上的要求后,呈現(xiàn)直線傳播的光線便會穿過小孔,將藤椅上的傅添臉的形象投射到了這張畫紙上。 畫紙的位置和距離都經(jīng)過木白若干次的測試,以保證在現(xiàn)有條件下投像能夠盡可能的清晰。 一邊刷刷動筆將傅添的臉孔真正留在畫紙上,木白一邊在心里感謝了一下當時教授他技能的小伙伴。 在之前的任務中,木小白一起刷任務的一位固定隊友當年為了勸說自己的半文盲的老古董隊友好好學習科學知識,采用了不少哄騙手段。 譬如現(xiàn)在木白使用的繪畫方法就是他當年的手法之一。 如果是接受過九年制義務教育的現(xiàn)代人基本都知道這是因為小孔成像的原理,但對于當時的土包子木白來說,這一幕可讓他覺得稀罕極了。 在神隊友的口中,這個宛若作弊的繪畫方法實際上是得到畫師承認的正統(tǒng)的繪畫法,這種借助各路光學儀器進行輔助繪畫的方法在被歐洲人發(fā)現(xiàn)后快速發(fā)展,并且促進了他們的畫作從和東方一樣的平面畫轉(zhuǎn)為了立體畫。 因為率先掌握了光影的游戲規(guī)則的緣故,東西方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徹底走向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并且直接導致了醫(yī)學、人體、對世界的觀察角度產(chǎn)生了差異。 至于是什么差異…… 咳咳,不愛學習的木小白同學當時聽到一半就睡著了,所以完全不記得啦! 幸而因為繪畫過程十分有趣的緣故,木白記下了當時小伙伴隨手演示的一個生活技巧,并且在隊友的反復強調(diào)下學會了基本的位置運算方法,靠這一手,他才能在變成了弱小孩童的現(xiàn)在勉強養(yǎng)活了自己和弟弟。 ……雖然學會了,但木白必須要吐槽一下,現(xiàn)在的年輕人過得未免也太艱難了吧,要學習的那些東西真的太難了。 小伙伴口口聲聲【學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逼得木白這個老古董死記硬背,學了不少他到現(xiàn)在都還一知半解的東西。 其實,這種利用光線直線傳播為原理的繪畫法對于場景和原材料沒有太大的限制,只要條件滿足,搬個遮光的箱子就能進行成像。 之所以他要在屋子里搞得神秘兮兮的……嗨,完全是因為當?shù)厝说暮闷嫘奶珡娏?。好歹也是商業(yè)機密,木白不得不包裝一下。 小伙伴說過,過程越復雜,被破解的概率越低。 譬如現(xiàn)在,當木白剛剛完成臨摹的時候,他就看到畫紙上的臉突然間放大了。木白十分平靜地將畫紙翻正,還順手點亮了油燈,他剛重新擺好動作,背后的小窗緩緩被推開了一條縫。 木白淡定回頭,對著一雙閃動著好奇和興奮的黑眸說出了每次他都要說的話:“請坐回,畫還沒完成?!?/br> 是的,每次,從最早拿著弟弟木文做實驗開始,每一次他畫畫都會有人悄悄打開那扇小木窗。 有的人是擔心他長久沒有動靜是不是出了意外,有的人則是單純好奇他在黑暗之中要怎么畫畫,也有人是覺得他有秘密想要破解。 就像是每個學生在考試時候都覺得老師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動作一樣,這些在窗外做模特的人也都覺得木白不會知道他們偷看了。 但很可惜,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投射到畫布上,雖然背對著來人,但木白完全知道他們在做什么。 次數(shù)多了之后,木白覺得這還挺有趣的,他還會選在恰當?shù)臅r候回頭嚇他們一跳呢。 當真被嚇了一跳的傅添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力地解釋:“那個,對不住,在下有些內(nèi)急……” 哦哦,這樣的理由倒是第一次聽到。 木白停下了手中的炭筆,給予了這個辛苦找借口的人一點應有的尊重——帶人去了自家茅廁。 掙扎著在小少年以及一個小娃兒的緊迫盯人目光下解手完畢的傅添同手同腳地走回了畫室。重新坐好后,好好一個陽光小青年莫名變得有些……慫? 木白歪歪腦袋,投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不知道為什么小青年在接到眼神后看上去又縮了一圈。 難道是因為偷窺被發(fā)現(xiàn)內(nèi)疚啦?算了算了,搞不懂年輕人的想法。 真實年齡不可說的木小白晃晃腦袋,背著手重新走回了小黑屋。等他人消失在屋子里后,傅添頓時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不是他膽子小,是之前看到的一幕太可怕。 作為一個來畫像的人,進到了一個黑漆漆的房間也就算了,畫手看了一眼就閃到了隔壁,而且觀察他也是通過那扇關閉后就沒有再開啟的小窗子,這傅添能不好奇能不緊張嗎? 畢竟是人生地不熟的異鄉(xiāng),滇人的傳說眾多,難免讓他聯(lián)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加上這小孩此前也不曾說過不能看作畫的過程,他的身份還有些特殊,嗯……還是謹慎為妙。 自己說服了自己的傅添就做出了非君子之舉。 哪知道小窗子一推開,他就看到了極為驚悚的一幕。 一片漆黑的小屋里燃著一盞盈盈小燈。蠟燭在此地還沒有普及,使用的燈也多半是油燈,油燈氣味大亮度低,因此雖然點了燈,卻也只能照亮方寸之地。 在他的眼里,背對著他的小童正揮筆作畫。他明明已經(jīng)很小心了,推開小窗時幾乎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但那小童卻似背后長了眼睛般在他推窗打量的瞬間突然轉(zhuǎn)身朝他看來。那一瞬間,傅添仿佛感覺到一陣寒氣從腳底心直直地往上涌。 小孩原本是個唇紅齒白大眼睛的可愛長相,但在幽暗的室內(nèi)卻顯得眼珠格外大,幽幽看來的目光配上因為是光頭所以顯得更大的腦門,就像是怪談故事中的鬼童,特別瘆人。 而更可怕的是,他看到自己的臉出現(xiàn)在了小童的身后——那臉和平時自己在銅鏡里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這莫不是這羅羅族的秘法?就像是苗族的蠱術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苗族:??感覺有被冒犯到哦,沒有我出場為什么還要cue我! 昨天居然都猜相機,作者君要哭出來了,你們步子跨得太大了,作者君的成就感都沒啦??!以后我再也不炫耀了嗚嗚嗚。 其實答案也差不多,這種利用小孔成像原理來進行繪畫的方式其實就是相機的原理,相機無非就是把畫紙改為一張涂上了感光原料的原材料,然后利用光線作為畫筆,將形象和陰影記錄下來而已。 (小聲)按照明初的科技能力感光材料倒是搞出來,但顯色材料不太好搞啊,相機,相機還是算了叭。 文中這種繪畫技術叫做暗箱,也稱為光學儀器輔助法,學畫畫的小可愛可能在學習繪畫方面的歷史時候有聽到過這些名詞,這個繪畫法在中世紀的歐洲非常流行。 中西方早期的繪畫其實一樣的,大家都是2d,嚴格來說東方的2d還要好看一點(喂),但是中西方發(fā)生變化的分界線就是這種繪畫法的出現(xiàn),借用這種輔助繪畫法,西方人開始有了立體和陰影的概念,有了比例,從而開始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當然,在后期這種繪畫法沒有那么麻煩,利用鏡子的折射反射,凹凸面鏡可以將【暗室】變成小小一個盒子(類似于老式照相機的暗箱),畫畫也不用再豎著,而是可以坐著畫,其難度就和用硫酸紙描畫差不多。 其實比較有名的 因為很方便,入門也低,所以在相機出現(xiàn)的早期因為曝光時間特別長的緣故,很多人寧可選擇畫像也不要搞相機來著,畢竟對著鏡頭笑上個半小時真不是人干的事。 第4章 有句話叫做“人最陌生的就是自己”,一般人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常常都會有「這是我嗎?」的感覺,而且常會覺得越看越陌生,現(xiàn)在傅添就有這種感覺。 傅添的膽子當真算不得小,在這個敏感時間敢只帶一個小隊來到此處的人膽子都不會小。但膽量這種東西是建立在對自身認知以內(nèi)的事物的基礎上的。 來這里之前他自覺做好了一切準備,甚至設想過如何應對虎豹和元兵,甚至那傳說中玄之又玄的蠱蟲,但完全沒想過如何應對這些靈異鬼怪??! 話說,他帶了母親從寺廟中求取的護身符,但是不知這東西對南方的鬼怪不知是否有效,若是無效可怎生是好…… 時間就在他自己嚇自己的過程中緩緩流逝,就在一旁的隨從不由自主打起了瞌睡的時候,小黑屋里頭終于傳來了動靜,以木板搭成的簡易木門終于被挪開,木白托著一塊板子走了出來。 剛一出來他就注意到傅添一幅雙目圓睜表情扭曲的表情,任這青年有一張還不錯的臉龐,擺出這番情態(tài)也讓人很有些看不下去的感覺。 坦白說,來請他畫畫后被驚到的人不少,但被嚇成這樣的還真只有這一個。 唔,說起來之前慕名而來的都是住在這兒的本地人,難道是外鄉(xiāng)人不太經(jīng)得起驚嚇的緣故? 傅添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拾好,木白就二話不說打開了畫室的門。門一打開,室外明媚的日光和清新的空氣傾瀉而入,驅(qū)散了暗色以及油燈不可避免的些許氣味。 站在太陽下的小少年重新變得可愛了起來,圓溜溜的大眼睛機靈有神,完全不見方才鬼氣森森的模樣。 木白并不知道這二人對自己相貌的腹誹,如果知道的話一定會狠狠吐槽一下,哪有人看到光頭還覺得恐怖的,光頭明明是最讓人有安全感的存在好嗎? 不管是社會哥還是僧侶,雖然在不同意味上,但都能讓人有心安的感覺——當然,前提是這是自己人。 而且這個身體的基因相當不錯,在養(yǎng)了半年之后,健康許多的木白對自己的顏值相當有自信,他調(diào)整了下面部表情,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還特地展示了下自己臉上的小梨渦,看起來無害極了。 傅添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怎么回事?面前這小孩明明看上去可可愛愛的,可他總有種被猛獸盯上的不佳之感。 搖搖頭,錯覺,一定是錯覺。 一臉商業(yè)微笑的木白將手中的畫紙和畫板一起遞給了放松了些的傅添,叮囑道:“水跡還沒全干,小心些?!?/br> 傅添忙搖搖頭,甩去腦袋里的各色想法,按著指導將畫板放平,定睛看去。 一看之下他頓時一驚,方才他看到的半成品感覺已是極像,而現(xiàn)在看到了成品,更是覺得仿佛在攬鏡自照。 不過,咳咳,他覺得他比畫中的人還是要更英武一些的,還可以再修改一下,比如臉,就該要四四方方的,眉毛也要加粗一點,哎呀,如果再來一點胡子那便是極好的…… 他剛要提意見,就對上了正蹲在地上用木盆洗手的小童側(cè)顏,不由微微一愣。 小孩長相著實不錯,但這個年歲的孩子五官都沒長開,只要不是餓得面黃肌瘦,都談不上難看,吸引傅添一看再看的是他的側(cè)臉。 這鼻子,這眼睛……總覺得這小孩的模樣有些熟悉,但又一下子想不起來,似乎曾經(jīng)驚鴻一瞥過。 誰呢?難道是軍中的同僚?還是誰家的郎君?這年齡,莫不是誰家的風流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