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家在工作之余閑談時候說起這件事，眾人才隱約發(fā)現(xiàn)了不對。

    自家的孩子醒悟了是正常的，但別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會突然學(xué)好呢？（喂?。┻@其中一定有問題。

    臭小子這段時間這么太平，別是在憋著大招，要搞個大新聞出來??！

    不得不提，這些老爹們對自己的兒子還是非常了解的，這些功勛之后真的搞出了一個大新聞。

    而且由于小伙子們有志一同得對著父親們都是持咬定青山不松口的態(tài)度，關(guān)于這個新聞到底有多大，老父親們居然還是從御史口中聽聞的。

    他們的兒子，居然聯(lián)合起來悶不吭聲地給進(jìn)京趕考的學(xué)子們建了一個供給居住的廉價社區(qū)？

    是的，是社區(qū)！不是一間，不是一幢，而是一個社區(qū)！

    他們家小子哪來的那么多錢？是不是趁著自己忙碌的時候偷偷挪用了家里的款項？在朝堂上的幾個武將當(dāng)下就感覺自己的手癢了。

    但聽御史將話說完后，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錯怪家里的小子了。

    哎嘿，他們家崽崽壓根沒買房，而是租了個倉庫直接做了改建，如此成本自然降低不少。

    這小子居然漲智商了？壯漢們頓時覺得手心又不癢了，不光不癢，甚至還想摸摸自家討債兒子的腦袋。

    聽說他們兒子是貼錢讓那些窮書生住著的，雖然他們不太看得上那些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但是……哎喲，瞧瞧朝堂上那些文官們忽青忽白的臉色，武官們頓時覺得這也不算什么問題了。

    只要能給那些眼高于頂、鼻子朝天、一身酸腐氣味的文官們添添堵，那錢就花得值。

    作為一個大明好父親，自己快樂了，當(dāng)然不能讓兒子吃虧。

    “兒砸，最近是不是缺錢了？爹給你加點零用錢??！”一個平時行事比較灑脫的武官大手一揮，推開了兒子的房門，然后他就陷入了沉默。

    房里那個正在桌上一座銅幣小山里埋頭快樂點錢的人，是他兒子？這是什么財迷作風(fēng)??！

    咳咳，不怪小年輕如此作風(fēng)，實在是賺錢的快樂是人都無法抵擋，尤其是在本以為自己要虧錢但最后卻賺了好多錢的時候，那種快樂更是成倍增長。

    為什么會賺錢？

    如今，南秦淮河的倉庫區(qū)幾乎成了考生聚集地，起初這兒多是經(jīng)濟(jì)拮據(jù)的學(xué)子，但自從請了一位極其嚴(yán)厲優(yōu)秀的先生做管理，大家早晚共同學(xué)習(xí)，還有先生專門講課后，不少經(jīng)濟(jì)頗為寬裕的學(xué)子竟也被吸引了過來。

    人都有抱團(tuán)的愛好，甚至有些學(xué)生發(fā)現(xiàn)校舍生活環(huán)境雖然簡樸，但這兒的人都是一心向?qū)W的優(yōu)秀學(xué)子之后，竟是退了自己原本租住的房屋搬了過來。

    住戶一多，此處的服務(wù)行業(yè)便應(yīng)運而生。由于此處住宿費低廉的緣故，不少學(xué)子很愿意將錢花在提高生活質(zhì)量的事上，譬如沐浴。

    這個美滋滋數(shù)錢的小青年正是比較有商業(yè)頭腦的一個，他在附近租了個帶有水井的貨倉，將之改造成了澡堂子，每日那真是客似云來。小青年為了享受這種收錢的感覺還坐在倉庫門口售賣過皂豆，那感覺別提有多美好了。

    “其實我們這還算是小本經(jīng)營?！毙∧贻p擺了下手，表示自己這才哪到哪，“京城里有一家售賣文房四寶的鋪子也在那兒開了鋪面，除了早晚自習(xí)，我就沒見過那間鋪子空過?！?/br>
    “要說還是小白師弟厲害！”這青年嘖嘖稱奇，“我同那鋪面掌柜聊過，他們說那小白師弟找他們的時候他們原是不打算來的，覺得沒賺頭，小白師弟愣是找上門和人算了筆賬，說什么薄利多銷，那掌柜被人繞進(jìn)去便帶了些二、三等的文具降價來售賣。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第一天就全部賣光啦！”

    “如今，他那是賺得風(fēng)生水起，還把名氣給打了出去，后來一些售賣文房用品的店鋪見了有好處，便也來這兒擺了攤子，卻愣是沒那第一家的有人氣。學(xué)生們就愛買他家的紙筆，說是用習(xí)慣了?！?/br>
    武官睨了兒子一眼，見他一副這是好人有好報的模樣，只覺得有些無奈。

    他這小子這次的確成長了些，但還是社會經(jīng)驗不夠。

    那掌柜何止是好人有好報，簡直是賺翻了。

    人的習(xí)慣一旦產(chǎn)生，沒有受到大刺激是很難改變的。這店鋪老板在他們處于微末中雪中送炭，善緣便已經(jīng)結(jié)下，這些學(xué)子都是未來大明的肱骨，日后但凡有那么一個兩個記掛著這份善意，也不用做多，只要他時常采買此品牌的紙筆，自然會有人有樣學(xué)樣。

    應(yīng)天府里就有不少大的書畫齋都會花費大力氣將自己的上品紙筆想方設(shè)法送到書畫大家面前，便是沖著這個目的——上行下效是最好的推廣方式。

    而現(xiàn)在，這家店鋪卻以極小的成本做到了這一點。雖然見效慢了點，但也勝在穩(wěn)妥，商人逐利，想來這才是那“小白師弟”說服他們的理由。

    “我還真想見見你這小白師弟。”武將摸著下巴道，“聽說那是傅將軍收下的養(yǎng)子？我同傅將軍也是老相識啊……”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兒子一臉警惕地看著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這么看著你老子干嘛？”

    “父親，官員不要擅自和考生接近這可是您說的?！毙∧贻p的聲音顯得理直氣壯，“您還是別打擾小白師弟，免得他到時候被人抓住把柄。”

    瞧這話說的，才認(rèn)識人多久，心就已經(jīng)偏過去了！這以后還得了，他兒子這智商不是得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要見見，必須得想法子見見。

    無獨有偶，有他這樣想法的人還真不少。木白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忽悠那些金主爸爸來搞投資的事引起了大佬們的注意，他正帶著弟弟和一干小伙伴走在前往孔廟祭拜的路上。

    百節(jié)年為首，新春年節(jié)本身是從歲首的祈年祭祀活動中演化過來的，因此，祭先祖拜神明是新春年節(jié)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

    祭祖對于身在異鄉(xiāng)的學(xué)生們來說肯定是辦不到的了，他們只能點燃一炷清香向著家的方向遙拜以寄托相思，但拜神還是可以的。

    居住在香杉書舍的學(xué)子們前幾日便已經(jīng)越好，等到過年時候大家就一起去秦淮河北邊的孔廟拜拜圣人。別看大家都是在一條河流的上下游，但走過去卻是要繞過大半個應(yīng)天府。

    好在為了應(yīng)對激增的出門訪客人群，應(yīng)天府的大道都提前安排了灑掃。落雪清掃一空后，便露出了下頭粗糲的地面，行走起來比起在雪地上要方便多了。

    今日又恰是個大晴天，陽光灑在身上暖融融的，這群最近被學(xué)業(yè)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考生們都覺得挺愜意的，一點也不覺疲累。

    但今日和他們有著同樣打算的人竟是不少，由于春闈的緣故，今年孔廟的祭拜人群比起往年多了不少。

    木白他們雖然出發(fā)的時間不晚，但畢竟繞了點路，等他們抵達(dá)的時候前方已經(jīng)排了長龍。

    眾人面面相覷，只能無奈相視一笑。

    來都來了，能怎么辦？只能等著唄，趁著隊伍剛排，幾人交替著去解了個手，又買了些足以果腹的干糧，做好了長期奮戰(zhàn)的準(zhǔn)備。

    單純的排隊有些無聊，幾人便提議一起背書，還互相出起了策論題。

    木白：= =我常常因為不夠勤奮而感覺和你們格格不入。

    “小白師弟，到你了，我想想考你什么……”

    “放馬過來！”木白擼了擼袖子，表示上次的錯題他都已經(jīng)背得滾瓜爛熟啦，你是難不倒我噠！

    如此互相背書出題，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一個時辰，因為說得口渴，幾人手上都捧起了從游走小販這兒買的烏梅汁。

    木文覺得這樣的排隊實在有些無聊，噸噸噸灌下溫?zé)岬乃崦分笏憧吭诹诵珠L身上，嬌滴滴（奶聲奶氣）地問道：“阿兄，我們要去拜謁的是孔圣人的墳?zāi)箚幔俊?/br>
    “不是！”木白將他手里的小杯子拿過來捏在手里。這個小杯子可不是一次性的，等等還得還給小販。他耐心同弟弟解釋道：“文兒還記得我們在漢中祭拜過的武侯墓嗎？”

    木文忙點頭：“文兒記得，豬豬就是在那里撿到的?！?/br>
    “那你記不記得，當(dāng)時羅先生有同你解釋過衣冠冢？”

    “文兒也記得！”木文立刻舉起了小手手，“就是有些人特別尊敬那些過世的人，所以就給人立了碑好去祭祀他~”

    小孩的話尾還帶了個波浪線，顯然極其得意，他想了想，恍然道：“那孔廟是不是也是這樣？”

    “是的，不過孔廟是帝王為了表示對孔子的尊崇，給他建立起來的祭祀場所?！蹦景讓⒌艿鼙穑屗梢郧逦吹竭h(yuǎn)處那有著紫紅色城墻金色琉璃瓦的廟宇。

    “從漢桓帝時開始，便已為孔圣人立廟配祀，唐太宗為其制定從祀制，歷經(jīng)宋、元兩朝至今，定下了在學(xué)宮中心立文宣王廟的傳統(tǒng)。其實里頭祭祀的不僅僅是圣人本尊，除了配祭的四位圣人以及十二先哲外，還會根據(jù)當(dāng)?shù)厍闆r一并祭祀當(dāng)?shù)氐南荣t先儒以及鄉(xiāng)賢?！?/br>
    “那圣人不會覺得很擁擠嗎？”木文張望了幾下，小聲道，“那個廟看上去不大的樣子。”

    小孩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們此前去過西安，無論是咸陽原上高聳的西漢王陵，還是在驪山占地廣袤的始皇帝陵都給小孩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而那些王陵還都是一個人或者兩個人住的，但現(xiàn)在這間小小的廟宇卻住了……木文掰了掰手指，脆生生地說出答案：“住了至少十七個人呢！那多擁擠啊?！?/br>
    “圣人不會在意這些的。如果按照圣人的想法，他巴不得里頭住的人越多越好呢?！蓖跫澬χ疚氖掷锶藗€糖人，解釋說，“至于其余的人更不會在意了，能夠圍繞在圣人身邊聽他的教誨，那是每個學(xué)生做夢都想要的幸福生活啊?！?/br>
    木文捏著手里糖豬模樣的小糖人愛不釋手，但他對這位師兄的話還是不太能理解。

    小孩脆生生地問道：“既然大家那么尊敬孔圣人，為什么他的廟這么小呢？不能造大一些嗎？”

    這個問題……

    周圍的學(xué)子們都噎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和孩子解釋。這時候就要做大哥的出馬了，木白十分淡定地說：“文兒還記得驪山秦皇陵嗎？”

    在弟弟乖乖點頭后，木白繼續(xù)說：“我們?nèi)サ臅r候，是不是有個老漢同我們說，腳底下踩著的大半個山頭其實都是秦皇陵？”

    木文繼續(xù)點頭。

    “那你還記得那上頭現(xiàn)在是什么嗎？”

    這次木文沒有點頭了，他歪了歪腦袋，有些遲疑地說：“是農(nóng)田……還有民居，還有，還有養(yǎng)豚養(yǎng)牛的……”

    木白點點頭，表揚了下弟弟的觀察力，又道：“史書記載，秦皇陵有五十余丈高，陵區(qū)如同城市一般分為了封土、內(nèi)城、外城，而我們當(dāng)時去的只是內(nèi)城部分，其面積遠(yuǎn)大于如今的大明皇宮?！?/br>
    他輕輕摸了下弟弟的小腦袋，低聲道：“如今我們看到的封土高度只有史書記載的一半不到。依記載，封土之上還建有宮殿，內(nèi)城之中更是配有的寢殿、供帝王修葺的便殿、準(zhǔn)備祭品的飤所，供給祭祀人員生活的吏舍，還有陪葬地，占地大小不亞于咸陽城，不過這些宮殿被項羽入咸陽時放火燒掉了，如今全然不留痕跡?！?/br>
    “這些都是為一人服務(wù)?！?/br>
    “而這些地方，現(xiàn)在都成了農(nóng)田、市集、居所，除卻封土部分外均被后世人的日常活動所覆蓋?！?/br>
    “而孔圣人，文兒知道他過世時候是什么樣子的嗎？”

    “圣人于魯哀公十六年卒，彼時其子、其妻均已過世，家中亦無余產(chǎn)，是他的弟子和孫子將他葬在了魯國城外的河邊，有墓而無封土。其后代從冢而葬，漸漸形成家族墓?！?/br>
    “漢桓帝年間，魯相修孔墓，彼時孔林不過一頃?！?/br>
    “齊國時為孔林植樹六百，宋宣和年間建造石儀，元文宗時期主修林墻林門，而到了如今……”

    少年頓了頓，輕聲道：“洪武十年，孔林?jǐn)U為三千畝?！?/br>
    “文兒你看，孔子去世后，是被葬在河邊，那只是一座隨時有可能被河水卷走的小墓，但一千五百年后，他和他的家族卻有了三千畝的孔林，和遍布全國的祭祀廟宇。”

    “而始皇帝，他去世的時候有幅員千里的驪山陵園，現(xiàn)在只剩下一小塊封土。就連我們遇到的農(nóng)民都要抱怨當(dāng)?shù)氐耐恋匾驗楫?dāng)年始皇帝夯實過而長不好植物，只能種些淺根的作物?！?/br>
    少年抱著他還幼小的弟弟笑著道：“有些東西，不過一個宮殿就能裝下；有些東西，卻哪怕是世世代代的人心傳承都塞不滿。”

    “所以，住的房子的大小重要嗎？”

    “重要的是，他們給人們留下了什么?！?/br>
    少年一席話說得周圍的人均是啞口無言，眾人只看著那被抱起的小孩想了想后，迎著冬日暖陽舉手道：“文兒也要做能給人留下好東西的那種人?！?/br>
    作者有話要說：秦始皇陵和孔府孔廟孔林作者都去過，當(dāng)時那種感覺真的是不一樣的。

    看秦始皇陵的時候，尤其是公交車上的導(dǎo)游在一個紅燈停下來時說：從這里開始到山的那頭，都是秦皇陵時，我當(dāng)時心中除了震撼外真的還有憤怒。

    我很喜歡始皇帝，他真的了不起，但那一瞬間，我的感覺真的是：你怎么忍心，讓只有兩千萬人口的秦國發(fā)勞役做這種事！

    秦皇陵有多大呢？網(wǎng)上的資料是說它的封土是是50丈，差不多116米，上頭還蓋了宮殿保護(hù)下頭的封土，不過宮殿被燒了，現(xiàn)在我們能看到的豐富是51米，現(xiàn)在的房屋差不多層高差不多是三米，高層是2.5米，算一下就知道那又多可怕。

    就面積來說，秦皇陵的內(nèi)城部分比故宮還要大，內(nèi)外城總體面積有212萬平方，大家之前一直監(jiān)工的雷神山醫(yī)院只有8萬平方左右，這些是靠人力造出來的，還是只算地面面積，據(jù)說始皇帝地下的地宮更大更復(fù)雜。為了這個工程，他動用了70萬人，用了39年，但一個勞動力背后起碼有3個農(nóng)夫養(yǎng)活，也就是說他其實耗費的力量差不多是210萬左右，是全國人口的十分之一。

    做個對比，就是在現(xiàn)代用了1億人去做一個工程，想想這是什么代價。

    而孔林（中國陵墓的稱呼有規(guī)定，普通人是墓，帝王是陵，孔林是【林】表示僅次于帝王級別，別寫錯字喲）是代代擴(kuò)大，直至今日其占地面積比起曲阜城還要大，里頭也沒什么珍貴寶藏，見得最多的就是樹，那些樹都是來朝圣的學(xué)生從各地帶來種下的。

    所以我當(dāng)時真的覺得，陵墓多大真的不重要 ，關(guān)鍵的是你給后人留了什么。

    有些人哪怕沒有墳冢，哪怕骨灰撒入大海，還是會有無數(shù)人記得你，并且深深懷念著你。

    第71章

    適逢新年佳節(jié)，但凡是有些情商的人都知道不宜在這個時候談?wù)摴?，?dāng)然，這也意味著在這個時候能鬧起來的多半都是壓都壓不住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