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歷史]衣被天下 第1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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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剩下那些書商……木白又交了另一張狀紙上去,這些人雖然沒有盜用他爺爺和叔叔的筆跡做刻板,但當(dāng)今的字跡你也敢改?是不是嫌棄他爺爺?shù)淖植缓每窗。∵@個問題更加嚴(yán)重哦。 木白順便又交了一份狀紙,替他那個讀完《三國》熱血沸騰無處發(fā)泄因此親自執(zhí)筆寫了同人文卻慘遭盜版的叔叔一起將人給告了,并且樂滋滋得書信一封寄到了苦主叔叔那兒,表示不要謝謝侄兒,侄子是替天行道。 大明雖然沒有版權(quán)法能夠治你們這些盜版,但是我們有皇家著作權(quán)法喲! 作者有話要說:某本是出個小本子自娛自樂,卻被掀了筆名的叔叔:朱雄英!我謝謝你全家??! 書商:求求了!快出版權(quán)法吧,我們寧可被版權(quán)法制裁也不要搞這個啊!前者賠錢,后者是要命啊,釣魚執(zhí)法什么的太卑鄙了嗚嗚嗚! 沒有弟弟、爹、爺爺、好基友、先生、臣子在身邊放飛自我的小白:=w= 是的,大明應(yīng)天府公開發(fā)售的《三國》就是這么有面子。 第136章 在很多后世人的印象中,三國故事完全是被《三國演義》所帶火的,要不然那短短六十年的故事在華夏五千年的長河中不過是滄海一粟,哪里就值得被稱頌至今。 也因此,羅老先生因其“同人帶火原作”的巨大成就在后世被戲稱為我圈祖師爺。 但事實上在大明,并非是羅老先生帶火三國,而是三國故事帶火了羅老先生。 巴蜀之地文人薈萃,而出自巴蜀的文人自然會為了老家的名人打call,加上唐宋之時常有文人避戰(zhàn)入川,并在此地得到當(dāng)?shù)貪夂竦娜龂幕?,而他們離開的時候自也帶上了這些故事。 于是誕生于蜀地的劉漢故事以及背后的劉關(guān)張、諸葛亮等故事及其傳說便伴隨著在這里避亂過的李杜,以及生長于此地的三蘇走到了主流上。 有這幾位的帶動,加上三國的故事的確能打,又有宋時政府避戰(zhàn)思想以及元時無形的精神壓迫,種種因素便導(dǎo)致縱橫睥睨,文治武功、陰謀陽謀、名字好記國家數(shù)量少的三國走入了每個人的世界中。 咳咳,國家少這點也很重要,要不然論陰謀陽謀和歷史精彩度,五代十國比之也絲毫不輸,但將這段時間的幾個國家背一遍,大部分人就會擺擺手表示沒興趣了。 不過雖然三國在民間極為有名,隨便抓個人都能說一兩個典故,但因為民間訊息獲取不易,所以大部分民眾雖知三國,卻不知前因與后果,有的人甚至連三個國家為什么會打起來都不知道,多半都是東一耳朵西一二多,知道個大概罷了。 因此當(dāng)羅貫中寫出前后連貫,劇情完整豐滿的《三國》時,可想而知其熱度和受歡迎程度。 但叫好和叫座是兩碼事。 盡管木白的書局使用了最新的刻印方法以降低成本開銷,但一套三國足有六十余萬字,要買齊一套那得是土豪中的土豪才舍得。 就連在大明的神經(jīng)中樞應(yīng)天府里,大部分的書客都是擇一二本采購,要看前言后續(xù)得去好友那兒租閱,更別提經(jīng)濟實力略差的外地了。 這年頭舍得花錢買話本的到底是少數(shù),而這其中肯花錢買這巨著的更是少數(shù),某種意義上來說,此前那些拒絕羅老先生的書商對這個市場并未估算錯誤。 因為干煸的荷包和識字能力約束的關(guān)系,大部分群眾還是選擇花上一盞茶的費用去茶樓里蹭個說書先生。 一邊聽人說故事,一邊和同好聊聊劇情,可不比在家里一個人看書有趣的多。 但市場就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當(dāng)大家都養(yǎng)成了去茶館聽故事的習(xí)慣后,對實體書的需求又增長了起來。 想要看書,但嫌太貴。 想聽故事,但是去不了茶館。 有沒有既可以看話本,又沒有那么貴的辦法呢? 有市場就會有需求,一樣?xùn)|西很快就響應(yīng)著民眾的需求出現(xiàn)了,那就是如今放在福建布政使司桌案上幾冊書籍,名曰——《三國志通俗演義·精簡本》。 是的,當(dāng)木白因盜版深入研究福建本地的市場后,他哭笑不得得發(fā)現(xiàn)雖然當(dāng)?shù)氐臅毯苷J(rèn)可三國的吸睛能力,一整套三國原書昂貴到書商也不舍得購入。 但又想要吃蛋糕、又不舍得花錢買,又不好意思蹭試吃的福建書商們就做了一件創(chuàng)新力十足的事情。 他們跑了n家店去蹭試吃。 簡單的說,就是這些盜版商們將原著中較為經(jīng)典也比較重要段落節(jié)選出來重現(xiàn)編纂,原著中的許多副線、配角、小型戰(zhàn)役都被刪去,留下的則多是膾炙人口的段落和重大事件,當(dāng)然,還有民眾最愛的英雄美人環(huán)節(jié)。 如此雖然會損失些許邏輯鏈,但于劇情大體不差,這樣的一套精簡本雖然體量依然不小,比起原著上卻要好太多了。 靠著自己的小腦瓜,福建盜版商竟是真的在書籍的精彩度和銷量上取得雙贏。 而且最微妙的是這位編纂者功力相當(dāng)不錯,在“摘抄”的過程中還進行了添補刪減,三言兩語的串聯(lián)詞便如同絲線一般將這些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段落串在了一起,單論小說質(zhì)量來看,已是相當(dāng)優(yōu)秀。 雖然此舉是踩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卻也看得出其文學(xué)功底。 津津有味將書看完的木白只能感嘆一聲:卿本佳人,奈何為賊。有這等本事,自己寫書不好嗎?為什么非要去為虎作倀呢? 但感嘆歸感嘆,告狀還是要告的。 作為一個被侵犯了權(quán)力的苦主,木白理直氣壯得站在了衙門內(nèi),在書商們驚恐的眼神中將自己的狀紙又給讀了一遍。 只知道自己被告了,情況很嚴(yán)肅,什么都來不及準(zhǔn)備就被人緝拿至此的書商們膝蓋一軟,差點要跪了。 他們,他們真的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書商,最多就是出了個盜版書,怎么就到了欺君之罪的程度呢? 木白默默移開了自己的視線,這個……只能說自己的關(guān)系網(wǎng)比較強大吧。 有錢有閑有關(guān)系的木白在做活字模板的時候小小做了個弊,為了省下尋找大師寫模子的錢,他直接請了他幾個叔叔幫忙寫模板。 洪武帝年輕時非常注重皇子們的教育,不光是資源有傾斜的太子朱標(biāo),排行前幾名的皇子們大多都受到了極佳的教育。 譬如這些皇子們的文學(xué)教師是宋濂,書法教授是元末明初大書法家杜環(huán),武學(xué)啟蒙是徐達(dá)、常玉春,就連繪畫、音律一流都是當(dāng)世大家,總之,洪武帝組出的子嗣教育班底隨便拿到哪個朝代都能讓人流下嫉妒的眼淚。 在虎爸的“激勵”下,排行靠前的皇子們個個文韜武略都挺拿的出手的,有幾個的皇子穿著筆名拿出去的筆跡字畫在文壇上還小有名氣。 木白的叔叔們在這些年沒少拿侄子的好處,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兒子大多都在木小白牌托兒所內(nèi),所以在侄子請求幫忙時,叔叔們自然大手一揮表示沒問題。 叔叔們都如此,爺爺自然更不會拒絕。 有能干的兒子和孫子分擔(dān)了大部分工作,因此頗為空閑的洪武帝溜達(dá)的時候聽到了家庭內(nèi)的小八卦,于是大手一揮,主動幫著孫子寫了好幾篇題跋。 咳咳,其實洪武帝自己也是三國的書粉來著,借著自己的特殊身份,他老人家可沒少做假公濟私的事情。 福建的盜版書商分為了兩類,一個是覺得原書的模板不錯,直接讓工匠將原字作為模板鐫刻的偷懶派,還有一派是覺得提拔的字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咳,洪武帝起步晚,加上自有一股王霸之氣,不符合學(xué)院派的愛好)于是另外找了大師書寫。 于是事情便大條了。 皇太孫讀的是狀紙嗎?不,那是他們乃至于他們家的生死簿??!殺人不過頭點地,皇太孫將人拉到了衙門接受審判,那簡直是殺人又誅心啊! “兒啊,”一個中年人攥住了身側(cè)青年的一只手,面上滿是沉痛和后悔:“爹當(dāng)初若是聽你勸說,不去動這本書就好了,都是爹耽誤了你??!” 面色沉重的青年微微一愣,他伸手搭住父親的手,輕輕搖了搖頭,道:“父親,書是我自己編的,這是我的決定,更何況你我父子,何必說這些。” “可是,可是,你說這是弄得?!崩先祟D了頓,終是忍不住老淚縱痕,他抹了抹淚痕:“就這一套書,咱爺倆就得去地下了,就這一冊書,爹對不起你??!” 是啊,就這一冊書…… 青年垂下眼眸,某種思緒紛亂復(fù)雜,最終還是落下了感嘆。 站在一旁的木白絕對想不到,他之前還感嘆的“佳人”其實就站在這兒,這位佳人名為荀匡,往前數(shù)可以追溯到三國曹魏的著名輔臣荀令君一脈。 他的父親也為家中有這樣一位先人而深感驕傲,但在如今關(guān)于三國的茶社話本之中,如芝如蘭的荀令君極少出場,老人家對此深感不忿。 也因此,在得知應(yīng)天府出售的三國一書中對曹魏描寫頗細(xì)后,老爺子便千里迢迢特地跑去應(yīng)天府采買了一套正版三國,并且翻了又翻,還興致勃勃得將荀令君所有出場做了標(biāo)記。 但書籍昂貴,加上自家的書籍屢被盜印,生意大減,書社的資金鏈出現(xiàn)了困難。 眼看著傳承數(shù)代的書社就要毀在自己手上,老爺子痛苦掙扎了許久后,最終還是破了自己年輕時候立下的“荀家書社絕不盜印”的誓言,顫抖著將手伸向了自己最愛的書籍。 荀匡原本不肯,他也極為喜愛三國,盜版便是侵害了他所愛書冊的作者,而且從這冊數(shù)的排版印刷中,荀匡敏感得意識到這冊數(shù)背后的東家勢力必然不凡——普通的商戶買上這么一冊書便有了經(jīng)濟危機,更何況是要印刷編纂這么一套的人。 但在最后,荀匡看著一夜白頭的父親,以及每況愈下的書社生意還是拿起了筆。 但不知是為了生意,還是對作者的最后一絲偽善,這對父子最后決定改版了《三國》,沒有將原著全書盜版,而是出了個所謂的精裝本,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 將錯誤推給父親這種事荀匡是做不出來的,他也對皇長孫對他是編纂一事是否知情不抱希望,自編寫那冊精裝本后,荀匡便覺心中有無數(shù)大山懸在半空。 自身的欲望和良知搏斗的感受并不好過,而如今,這些大山終于落下了,實話說荀匡反而覺得有些輕松。 正因為他有和旁人不同的心態(tài),荀匡微妙的覺得這位皇太孫似乎并不像是要取他們性命。 但這種罪罰死罪能逃,流放卻是躲不開的,依大明刑律,南犯北流,他還好,父親一把年紀(jì)了,若是流到了寒冷苦楚的北方恐難歸來…… 既如此,不若他一人將罪名承擔(dān)下來,這樣曾經(jīng)是鄉(xiāng)老,在家鄉(xiāng)頗有仁名的父親或可得到赦免。 他一邊攙扶住淚如雨下的父親小聲安撫,剛說了兩句,他猛然間意識到了不對,青年忽的抬頭,看向站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們的皇太子,眸中閃過了一絲疑惑。 以皇長孫的身份以及這種罪證明確判罰精準(zhǔn)的錯漏,這位殿下完全可以直接處理他們,全然沒必要往衙門遞狀紙,還把事情搞得那么大。 而且這位殿下來福建不就是為了尋找書社印書,現(xiàn)在全福建八成的書商都在這兒了,過了今日,福建的出版業(yè)恐怕要垮塌一半,此舉并不符合皇太孫此行的目的,于太孫的名譽而言……只怕也毫無益處。 以朝中文官的做派,只怕太孫一回去就要被彈劾。 今日在這兒走了一趟,太孫殿下可謂是損人不利己。 在普通貴人這兒,為了出氣做一次這種事未嘗不可,但這位太孫殿下會嗎? 荀匡心念電轉(zhuǎn),這位太孫的傳說在腦中快速過了一遍。 會嗎?這位在垂髫之年潛入云南,一級級參與科考,文試武考均沖入殿試的太孫殿下。 這位在考試期間與友人四處募財,建設(shè)了廉價旅社供給貧窮舉子的太孫殿下。 這位十歲便支持移民入云南、布置海防、安插燈塔,一力支持抗倭之戰(zhàn)的少年皇孫。 在性格未定,一切皆不可知的稚齡,便被洪武帝指定為大明繼承人的少年。 這位明明是皇孫之尊又是苦主,卻和他們所有人一樣站在廳堂之上,不用特權(quán),尊敬司法的皇太孫,會只為了出一口氣站在這兒嗎? 不會,他定然是有某種目的。 但有什么事情是以皇孫之尊卻要通過這樣的方法提出的呢? 快想啊荀匡,若是能夠發(fā)現(xiàn)這一點,或許他就能在這一場死局中得到那條生路。 荀匡只覺自己身在一團亂麻之中,親審此案的福建布政使緩慢的語句緩緩入耳,“……爾等私印圖書,以一己之思悖作者之念……” “……質(zhì)量錯漏頻出……” “……歪曲……” “……曲解……” “……誤導(dǎo)……” 他知道了! 荀匡猛然間瞪大了眼睛,他一扭頭看向了垂眸站立的太孫,眼眸中猛然生出了萬丈之光。 他等不及布政使慢吞吞說完判詞,猛地向前一步“噗通”跪倒,他的舉動立刻為他吸引來了全部的目光,荀匡可以感覺到其中有一道輕輕落在他身上的眼光一定是屬于皇太孫的。 此時此刻,荀匡竟有了熱血沸騰之感,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和千年前的祖先共情了,在矚目之下,在驚險之中,在生死之間尋出一條生路,并且為自己認(rèn)定的主公得到他想要的,這是不是就是謀士的感覺? 青年深吸一口氣,眸光堅定無比:“稟布政使,學(xué)生認(rèn)錯,但學(xué)生有話要說?!?/br> 不等詢問,他宛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誠懇又真摯地說道:“我等此舉為大明萬千讀書人和書商帶來了極其糟糕的先例,學(xué)生方才一想到若是未來人人皆如我等擅自編纂擅自印刷,置書者言于不顧,為逐利出現(xiàn)錯誤以至于誤導(dǎo)讀者遺害千年,便感戰(zhàn)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