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留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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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御醫(yī)已經(jīng)是第二次給永昌候府的這位姨娘看診了。 這著實是位多災多難的姨娘,而且這回的情況,比上次還要糟糕得多。 “高御醫(yī),她的身子究竟如何,有話便直說罷?!毙l(wèi)淵見他一味地沉吟不語,而床榻上已經(jīng)換過衣物的少女就算埋在厚厚的錦被中也一直不停地打著抖,眉心緊蹙,一臉痛苦的神色,出言催道。 高御醫(yī)示意衛(wèi)淵出去說話,到了堂屋坐下后,他斟酌片刻,一臉凝重地問道:“這位姨娘昨日是否用過絕子湯這類虎狼之藥?” 衛(wèi)淵一震,鷹眸微微睜大,緊接著身上的氣勢徒然變得肅殺凌厲。 高御醫(yī)被他嚇得脖子一縮,摸了摸后頸,還是敬業(yè)地接著道:“那等湯藥本就極為傷身,這位姨娘還在雨中跪了一整夜,早已寒意入體,又更加刺激那傷及肺腑的藥效……”高御醫(yī)邊說邊搖頭,待到觸到衛(wèi)淵那幾欲殺人的目光,才哽了哽,話鋒一轉(zhuǎn),“我先給她開副藥,明日再來看看情況?!?/br> 衛(wèi)淵臉色十分難看,讓衛(wèi)勇將高御醫(yī)送走,他轉(zhuǎn)身進了內(nèi)室,大掌覆在少女脆弱如雪蓮般的臉上。 短短幾個月,她就有叁次這般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每次都是因他…… 衛(wèi)淵的眉眼肅瀟起來,看向守在床榻邊的半枝,犀利的目光如有實質(zhì),語氣冷然:“昨日你主子遇上了、發(fā)生了何事,一樁樁一件件,通通給我交代清楚!” 半枝顫抖著跪在地上,主子昏迷不醒生死未知,事已至此她也沒了隱瞞的必要,壓低了聲線,卻思路清晰地一一道來。 衛(wèi)淵越聽臉色越沉肅,一直聽到最后,眉眼間的煞氣幾乎要化為鋒利的劍,他甚至冷笑了一聲,“呵,好,好一個蘇氏,好一個小林氏!”半枝從未見過侯爺笑,卻覺得笑起來的侯爺比起肅穆時要更駭人,如地獄里索命的兇惡修羅,她跪在原地不敢多說一句。 衛(wèi)淵站了起來,雙拳握得緊緊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現(xiàn)在沒空收拾她們,等青黛身子養(yǎng)好些,他才好騰出手來! 只是到了第二日的晚上,青黛的情況卻更嚴重了。 她發(fā)起了高燒,臉頰燒得通紅,手腳不時抽搐,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一點水和藥都灌不下去。 高御醫(yī)的面色已是非常凝重,甚至有些沉痛,他放開了搭脈的手指,“傷至肺腑,五臟皆糜,又兼?zhèn)塍w,恐華佗在世也難救,”他頓了頓,看著衛(wèi)淵的神色有一絲憐憫,“侯爺請準備后事罷?!?/br> 衛(wèi)淵有些愣愣地看著他,明明他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明白,連在一起卻不知是什么意思。 就在幾日前還生動鮮活地靠在他懷中,體貼地為他整理衣襟的少女,就要消失在這世上了? 他突然揪著高御醫(yī)的衣領,近乎嘶吼,聲嘶力竭地喊:“救她!你不是御醫(yī)嗎!救她?。 ?/br> 手握重兵又是出征在即深得圣上看重的永昌候,高御醫(yī)不敢惹他,只得拍著他的手背道:“侯爺先冷靜一下,青姨娘這情況,藥和水都灌不下,便是大羅金仙在也無法,只能用那千年的老參吊著……” 他還沒說完,衛(wèi)淵已經(jīng)朝門外吼道:“開府庫!取圣上賜的那株千年老參來!” 那株千年老參是上回衛(wèi)淵奪回北疆叁個城池,圣上龍心大悅賞賜的,整個京城,估計也就只有叁四根這般年份的參了,哪個不是留著家中長輩應急用的,他居然給一個妾室用! 高御醫(yī)有苦說不出,即使是用那老參吊著,這床榻上的人早已如那油燈盡枯的蠟燭,空有一個殼子,不過能多撐個幾日光景罷了。 老參被切成一塊塊薄片擺在盤子上,衛(wèi)淵拈起一塊,手指有些顫抖地掰開她緊閉的唇,親手將參片放進她口中讓她含著。 兩日水米未進,她的眉眼間都透著讓他心驚的灰敗,眉心依舊痛苦地蹙著,身子蜷縮著,宛如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怎么會不痛苦呢,五臟皆糜,那該是怎樣的痛楚,可她即算是已經(jīng)意識不清,卻連一聲呻吟都沒有,到了這時她還依舊在默默隱忍。 他忍不住俯下身,貼著她冰冷的面頰,不住地搓揉她冷如冰石的手,好似這般就能讓她暖起來一樣。 千金難求的藥材和補品源源不斷地被抬進文云苑中,京城中的名醫(yī)來了一批又一批,可青黛的身子還是日復一日地衰敗下去。 眼看著這日便是衛(wèi)淵出征的日子了,一直昏迷不醒的青黛忽然清醒了幾分,艱難地撐起身靠在床頭,看著趴在她床邊,官袍都皺巴巴的男人。 衛(wèi)淵本就是熬了幾日夜撐不住了小憩一下,她一動他立馬便醒了,看到她比之前都要精神,面頰上似乎還浮上了幾絲紅暈,嬌柔的面容宛若盛開的芙蕖,他先是一喜,緊接著一個怎樣都無法甩掉的猜測讓他被更大的恐懼所懾。 “……你醒了,喝藥罷。”他的聲線沙啞得像是幾日都未曾喝水,端起床頭黃花木柜上一直溫著的湯藥遞到她唇邊。 堂堂永昌候親手喂她藥,她也沒像平時那樣惶恐地推脫,乖乖地就著他的手,一口口吞著碗中的藥。 但他能夠在戰(zhàn)場上一絲不抖地砍下敵將的手卻有些不穩(wěn),湯藥灑了些出來落在她的前襟上。 一碗藥喝完,她抬眼看著這個胡渣青青,眼下青紫的男人。他從來都是高大威嚴,氣勢凌然的,她從未曾見過他如此狼狽的樣子。 “御醫(yī)馬上就來了,待你好起來,我再帶你去太安觀……” “侯爺?!彼鋈怀雎?,打斷了她,她的聲音很輕很細,好像說出這兩個字已經(jīng)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她停頓了片刻,才能接著道:“奴婢怕是不行了……” “胡說八道!”他忽然暴怒起來,熬得通紅的雙眸幾乎能滴下血來,“不許再說這樣的——” “咳……咳、唔……”她的咳嗽聲比起他的厲喝要小聲細微得多,但衛(wèi)淵像是被她嚇到了一般立馬停了下來,冷峻成熟的臉上甚至有些無措。 “你、你怎么樣,快躺下!”他伸手去扶她的肩膀,卻看到她捂著嘴的指縫間溢出了殷紅的顏色,瞬間將她胸前的白色中衣染上了點點梅紅。 他目眥欲裂,朝著外間喊:“御醫(yī)呢!快把御醫(yī)叫來!” ps. 珍珠滿1500的加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