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之前所描述的那樣，店里的燈光恰如其分，明亮而不會令眼球感到不適。熏香淡淡的，不會過于濃郁，伴隨著已經(jīng)煮好的紅茶香。

    齊孝川將上次收到的雨傘抽出，不動聲色掛在門口的扶手上，隨即默不作聲跟進去。

    他們選了靠墻的座位，座椅上的靠墊是手工編織的，桃色、藍色和米白色交錯在一起，不會太單調(diào)，工藝也很精致。

    趁著齊孝川環(huán)顧四周打量手繪壁鐘的空檔，秘書已經(jīng)端著紅茶奶酥切塊和紅茶的托盤走近。店里不止他們，還有另外一組女學生，小孩子們低聲嬉笑，窸窸窣窣，秘而不宣地頻頻回頭往這邊看。

    秘書先喝了口茶，略微尷尬地調(diào)侃道：“果然，兩個大男人來做手工還是挺奇怪的?！?/br>
    齊孝川在翻刺繡花樣書，聽到他的話才扭頭，無所顧忌地看了一圈，惹得小女生們賣力回避。他什么也沒說，徑自繼續(xù)手頭的活計，該干嘛干嘛。

    “老板不介意？”他問。

    “嗯?！彼騺聿粣鄯殖鋈魏伍e暇給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童言無忌說兩句也不會怎么樣?！?/br>
    秘書的確沒謙虛，刺繡水平和用雞犁地不能說是毫不相干，只能說是一模一樣。手笨也就算了，他還偏偏選了個特別難的花樣，執(zhí)著于要做個滿繡，把戀人的照片繡下來。齊孝川當場給他在淘寶上搜了個工廠出貨的定制真人照片繡，價格券后是三十五元，全國包郵。

    “齊總，我說，”秘書抬起眼，仗著下班時間有底氣犯大不敬，“你不覺得你活得特別無聊嗎？”

    “你再說一遍?！饼R孝川抬頭。他發(fā)誓，他當時不是在威脅，是真的沒聽清，只是口吻習慣性的兇神惡煞，好像馬上就要殺個人來吃吃。

    好在秘書膽子倒也大，沒心沒肺地說下去：“你最近基本都在上班，下了班也就回家睡覺，上次休假你去干嘛了來著？哦對，太極□□流大賽，還為獎金扣稅不扣稅跟人主辦方吵起來。那都是兩年前了。我作為下屬，也還是很擔心上司心理狀況的。”

    齊孝川皮笑rou不笑地回敬了一句：“不會給你加薪的?！闭f著奪過他手中幾乎沒開始的刺繡，隨手幫他cao持起來。

    這幅刺繡已經(jīng)打好了底，只需要根據(jù)原型進行加工。齊孝川先上手弄了一會兒，時不時看一眼手冊，還又掏出手機，輕車熟路從收藏夾里翻出了保存的電子書截圖，放大來對照著擺弄，完全是行家里手的架勢。

    秘書吃面包吃得兩手黃油，拿了紙巾邊擦邊詢問：“好家伙，這是什么？”

    “小倉幸子?！饼R孝川停頓了一陣，好像以為對方能靠自己的力量解讀似的，等了好久都沒回音，這才輕蔑地瞥了秘書一眼，不疾不徐說道，“她的緞帶繡教程不錯，能給人很多啟發(fā)。加一些也會豐富很多?！?/br>
    秘書強忍住慌亂道：“老板，你實話跟我說，最近沒遇到什么想不開的事吧？”

    他只丟給他一個眼刀，順勢評價：“這個出針都挺好，輔助很好繡。”

    秘書捧著臉頰笑了，沒來得及說話，另一個聲音插入對話：“謝謝！”

    駱安娣出現(xiàn)，只需一瞬間，齊孝川就不自在起來。他側過身體，下針也錯了位置，匆匆忙忙補救，又不敢動作太明顯。

    駱安娣說：“你的手真巧?！?/br>
    她笑著，還是和以前一樣澄澈而爛漫的笑，仿佛茂密汆攢成團的櫻花，春日里郁郁蔥蔥，幻化成嬌艷又純潔的光景。

    齊孝川不回答，秘書已經(jīng)適應了工作內(nèi)容里包含幫“不善交際”的老板打圓場這一項，于是主動笑著附和了幾句。

    他說：“這個坐墊很漂亮。”

    “是嗎？”駱安娣笑著，輕輕掩住嘴，卻不會讓人感到一星半點的做作，“下次要做做看嗎？”

    “這也可以做嗎？課程還有些別的什么？”

    她穿著店里統(tǒng)一的制服，顏色很柔和，裙擺到膝蓋的位置，不論是穿的人還是看的人，都不會產(chǎn)生任何負擔：“有很多喔。按照原本的安排，之后應該是羊毛氈?！?/br>
    “羊毛氈？那是什么？”

    齊孝川穿針引線，眉頭越皺越深，只巴望他們馬上結束對話。

    駱安娣說：“就是用針戳刺羊毛，直到氈化，塑形成工藝品的形狀?！?/br>
    “什么？還能這樣？羊毛不會痛嗎？”

    “哈哈哈，應該不會吧。希望不會?！?/br>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天，秘書的聲音聽起來尤為聒噪刺耳。

    齊孝川突然敲擊桌面。

    茶杯發(fā)出清脆的哆嗦聲，他們也齊刷刷看過來。他說：“能安靜點嗎？”

    駱安娣還是笑著，一點沒亂陣腳，微微頷首道：“當然。非常抱歉，影響到你了。需要我?guī)兔纯磫?？?/br>
    出乎意料，齊孝川絲毫沒有藏拙，直截了當遞給她，伸手在示意圖上滑動，示意道：“這里有點……”

    “嗯嗯，”駱安娣俯下身，幫忙補充線條，與此同時，柔軟的發(fā)尾落下來，像蜻蜓透明的翅膀般無聲無息地搖曳，“讓我來吧?！?/br>
    集中精神的時候，她習慣稍稍抿一下嘴唇，輕微而迅速得不易察覺，就是這么平淡的動作。很久以前，齊孝川似乎還針對這個抱怨過：“你是吹管樂器的嗎？”她輕而易舉就弄好，靈巧得像是雙手生來就是為了做這個。傾斜視線時，他正注視著她的太陽xue，本該不被覺察的窺視頓時敗露，他躲避了眼神，她卻反倒聚精會神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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