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室內(nèi)綠植邊的座椅上，背對著他，所以直到走過去，他才發(fā)現(xiàn)她在打盹。不論是睡著還是醒著，駱安娣從不會東倒西歪，她的儀態(tài)仿佛永遠(yuǎn)美好，和最累時在哪都能睡的齊孝川存在云泥之別。

    其實(shí)，后來他也偶爾想起過她。

    在公交環(huán)線上睡過頭的時候，在公園長椅上湊合了一晚上腰酸背痛的時候，他也想過的，駱安娣出生就有張夸張的公主床，而且動不動就替換，她曾大大咧咧讓他坐過。他本來差點(diǎn)直接溜走，然而不知怎么又沒拗過她。

    他躺在她那張大床上。那大概就是他一輩子碰過最柔軟的東西。他感覺整個人像是陷下去了，開著空調(diào)的室內(nèi)氣溫很適宜，加濕器也把濕度控制得很好，好舒服，好舒服。繃緊的神經(jīng)沒有松弛，只是被吞沒了。

    沉睡兩小時醒來時，齊孝川想死的心都有了。

    當(dāng)時駱安娣不在房間里，她在樓下和其他小伙伴玩球，樹葉的影子落到她身上。

    回到現(xiàn)在，他走過去，出聲也不是，伸手更不妥當(dāng)，正猶豫要怎么叫醒她比較好，駱安娣卻及時睜開了眼睛。

    就像自始至終都沒有睡著一樣，她的眼睛還是清澈明亮，聲音也爽朗舒暢：“小孝，你下班啦。”

    “你怎么還不回去？”他說著，完全沒覺察自己語氣有多差，“走。我送你?！?/br>
    不過，駱安娣也絲毫沒介意，她說：“去喝一杯嗎？”

    “什么？”在齊孝川心中，駱安娣和十多年前那個小女生的區(qū)別大概少得能去玩大家來找茬，以至于剛聽到這個提議時，他第一反應(yīng)不是回絕。

    也就這么半推半就一起去了附近的清吧。

    進(jìn)去后，齊孝川是以監(jiān)護(hù)人的心態(tài)坐下的，臺詞也頗具老父親風(fēng)采：“喝杯檸檬水就回去！”

    “好的，”駱安娣和顏悅色地問酒保，“有檸檬味的酒嗎……杰克丹尼？聽起來很好喝，那就麻煩來兩杯?！?/br>
    齊孝川額外要求多加冰：“你很喜歡喝酒？”

    “嗯……也就還好啦。小孝呢？”她問他。

    “不怎么，也不太懂靠酒量應(yīng)酬的意義。遇到那種人不管甲方乙方一般都會溜，因?yàn)榉凑σ矝]用?！迸c言之鑿鑿的不滿相反，他喝酒時其實(shí)很干脆，一句多余的感慨都沒有。

    “是嗎？”駱安娣望著他，笑瞇瞇地說，“這樣的小孝，我好喜歡?！?/br>
    僅僅一杯就足夠他略微上頭，錯覺自己回到中學(xué)時代，一點(diǎn)沒感到高興，甚至毫不留情地反問：“你還喜歡別的什么？”

    “別的什么？”

    “對。你還有其他喜歡的東西吧？”

    她邊回想邊說：“有是有……我喜歡手工，喜歡看書，喜歡午覺睡到自然醒，喜歡家人……”

    他忽然冷笑，沒有說話，但態(tài)度已經(jīng)足夠惡劣。然而，等她回頭才詫異地發(fā)現(xiàn)，他竟然區(qū)區(qū)一杯就醉成這樣。

    駱安娣笑起來，伸手去戳他的臉。往?？偸遣蝗萸址傅娜瞬]有入睡，只是比平時更用力皺眉，躲開她的手道：“我就知道?！?/br>
    他勉強(qiáng)一條胳膊腿都沒少地到了家，羞恥心讓人有點(diǎn)不愉快，所以只好變本加厲地工作。

    齊孝川特意挑了駱安娣值班的日子去手作店。不用好奇他是怎么知道天堂排班表的，有錢總能擺平很多事。

    他本來是想去道歉的。

    推開門進(jìn)店時，最先向他表示歡迎的竟然不是店內(nèi)的職員，而是仲式微。仲式微朝他怒目而視，一方面大概源于私交，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yàn)辇R孝川走進(jìn)來時說：“你們店如今能收廢品了么？外面怎么停了一輛破鐵？”

    “你瞎了眼嗎？”仲式微一貫地直言不諱，“那是我的摩托車?！?/br>
    駱安娣正在為客人登記，所以無暇分心這邊。他們等待著，外面走進(jìn)來一群穿著初中校服的女學(xué)生，說說笑笑，還不小心蹭到仲式微機(jī)車的復(fù)古哈雷后視鏡。走在最前頭的女生經(jīng)過齊孝川跟前，書包碰撞他手臂，卻反倒翻了個白眼：“嘖！”

    “真是……”齊孝川硬生生把臟話咽了下去。

    仲式微冷哼一聲：“一群死小孩。我最討厭初中生。”

    駱安娣終于顧及這邊，輕飄飄地跑過來，雙手并攏問候道：“小孝！式微！你們今天是過來看我嗎？”

    兩個人上一秒還都滿臉不快，這一秒就一掃而空。

    “不好意思！”但是，駱安娣卻冷酷無情地扔來炸彈，將他們的裝模作樣定義為無用功，“我現(xiàn)在要去帶客人做可愛的琉璃燈，所以抱歉抱歉！”重復(fù)道歉的時候，她微微瞇起了眼睛，那樣子真的很可愛，可愛到即便手中攥著的是鉆石，也一定能捏出水來。

    與她面對面的兩人顯而易見也受到這個魔法的蠱惑，轉(zhuǎn)眼就像說夢話一樣失去抱怨的能力。

    “那我先走啦。”她揮了揮手。

    “等一下?！饼R孝川最先開口，他說，“我想要一盞琉璃燈很久了。可以讓我也參加嗎？”

    “什么？”咆哮出聲的是仲式微，他雙目中燃燒著的絕不是欽佩之情，而是飽含著“你這家伙竟然來這招”的鄙視。

    “可是……”駱安娣偷偷回頭看了眼，隨即湊近，壓低聲音說，“她們還是初中生，有時候可能會打擾到同組成員喔?！?/br>
    是男人就下一百層，不下不是真男人。仲式微已經(jīng)挺身而出，自信滿滿地回答道：“沒關(guān)系！完全沒問題！我也想要一盞可愛的琉璃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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