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金對不起容無殷。

    他伺候了容無殷一輩子，背地里擺了容無殷一道。

    在宮里他雖是個過氣的總管太監(jiān), 但其他人依舊要看他的臉色，聽他囑咐。

    但他們背地里看他的眼神卻不一樣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無數(shù)根手指戳著脊梁骨般, 讓他每逢深夜都感到惶恐。

    除了喬喬經(jīng)常會找他說話，旁人幾乎都沒拿正眼看他。

    幾次下來, 喬喬要問的事情，他終也是松動了唇縫，漏了消息給她。

    “姑娘若是想知道關(guān)于蘭妃的事情……那蘭妃出宮后馬車也已經(jīng)墜崖, 再尋不出其他的蹤跡了?！?/br>
    他說完又嘆息一聲, 安撫喬喬, 讓她早些忘記那些事情。

    喬喬揣著一肚子心思, 蕩在秋千上。

    福金說的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

    昔日與明枝說好的平安暗號便是馬車墜崖……

    可如今真從旁人嘴里聽見的時候, 她又不禁懷疑她們是真的墜崖了，還是只是在履行暗號。

    她會不會真的弄巧成拙，害死了表姐？

    到了用膳的時辰，喬喬一口湯食也不曾進(jìn)過。

    喬舊到了未時才過來。

    他捏了捏眉心, “朕恰好也不曾用膳，正好陪你一起?！?/br>
    他舀了鮮湯喂她，她卻抿著嘴迅速地偏過臉去。

    少女如今幾乎從頭到腳，連頭發(fā)絲兒都寫滿了對新君的抗拒。

    宮人們暗自見那新君仍是好脾氣地放下了碗，溫柔的語氣道：“不急，先去花園里轉(zhuǎn)轉(zhuǎn)，興許看到什么好看的風(fēng)景，你就愿意吃了。”

    新來的宮婢默默跟在后頭，一臉的艷羨。

    “陛下這性子著實(shí)也太好了一些……他日日都看這女子的臉色，竟從未氣惱過?！?/br>
    “你新來的懂什么，陛下可不是好相與的，被上頭聽見了，你這張嘴都保不住?！?/br>
    那新來的小宮人撇了撇嘴，自也沒當(dāng)回事。

    直到新君抱著懷里的女子進(jìn)了云月亭，又重新令人布膳。

    然后他讓人將福金帶上來。

    懷里的女子在聽到“福金”二字，臉色終于有了一絲波瀾。

    “喬喬可是想看花了？”

    他的臉色仍舊是那般無害。

    可喬喬翕動著唇，比誰都更清楚他那漆黑的心腸。

    福金被帶上來，顫顫巍巍地跪在了地上。

    他的嘴被人打爛，嘴上紅腫的一圈，不細(xì)看，竟也殘忍地好似一朵糜紅的花。

    福金紅著眼眶哆嗦磕頭。

    喬喬的目光一滯。

    “福金公公?！?/br>
    喬舊垂眸看著他的慘狀，仍是緩聲問道：“你覺得她與朕如何？”

    福金周身猛地一顫。

    旁人聽到這句話尚且都還一頭霧水，可他聽到這話，卻立馬想到了當(dāng)初自己在天子面前夸贊喬喬與容錦天生一對的那些贊譽(yù)詞。

    新君的心思深不可測，可他在這方面心眼卻狹隘之極，將這件事情也記到了今日……

    福金反而卻松了口氣。

    他趕忙一邊掌自己的嘴，一邊道：“陛下與喬姑娘自然是天生一對、天造地設(shè)，珠聯(lián)璧合，匹配無雙……”

    那些詞匯沾著血水一個接一個往外蹦。

    喬舊眸底的幽光沉凝下去。

    福金還在掌自己的嘴，掌得那血水和口涎順著下巴尖滴了一地。

    喬喬繃緊了情緒緊緊咬著唇，只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

    那只蒼白的手指卻按住她的唇，在她耳畔低道：“若是咬破了唇，朕就讓人把福金的舌頭拔了?！?/br>
    他的話音落下，便有人按住了慘叫的福金。

    懷里的少女終于啜泣出聲。

    “不……不要?！?/br>
    她迅速地轉(zhuǎn)過臉去，扯住他的袖擺，極小聲道：“我、我餓了，我想吃東西。”

    眾人都小心翼翼地侍奉著，觀望著天子的臉色。

    也不知他懷里的女子說了句什么，他便瞬時松了眉心，讓人布置膳食。

    “福金想要出宮養(yǎng)老，陛下……就成全他吧?！?/br>
    喬喬忍著淚，再不敢多看福金一眼。

    喬舊垂眸凝視著她，隨即答了個“好”。

    那些膳食端了上來。

    喬喬卻一點(diǎn)胃口都沒有。

    她掩去淚意，將那裝滿了一碗吃下肚中。

    就像是一個餓了三天三夜的人，等到宮人盛第三碗時，喬喬甚至想吐。

    “夠了?！?/br>
    喬舊臉色冷了下來，伸手要將她面前的碗奪走，豈料她卻被驚嚇到一般猛地后退，直接從那圓墩上跌坐在地上。

    喬舊的臉色瞬時變得異常難看。

    他驀地繞過那圓墩，大步朝她走來，一把握起她的手腕。

    “我可曾這樣打過你？”

    “你做什么要這么怕……”

    喬喬瑟縮地避開他的目光，搖頭道：“只是吃得有些撐了，我……我想去散散步，消消食?！?/br>
    喬舊眼底陰霾微消，將她從地上扶起，輕道：“如福金那樣的事情也只是例外，往后不會再有了。”

    他的承諾看似安撫，可實(shí)際上到了下一次卻又是另一番手段。

    外面溫暖的陽光鍍在喬喬的臉側(cè)，讓她的肌膚難得多出些許血色。

    她在看見花園里那些花時，臉上亦是多出些許暖意，掐下一朵口中喃喃道：“真是好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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