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無妨半夜行
“奴婢端氏,為長公主府公主令?!倍藡吖蛟诘厣系椭^,不敢直視天顏, “朕問你,為何早膳如此簡樸,難道不知道長公主每日的份例嗎?竟膽敢以次充好!是不想活了嗎?”一席話,嚇得端嬤不敢起身,跪在地上大氣不敢說, 晚悅也隨著端嬤跪下,“陛下,這都是我的意思,一來這府中就只有我與幼厥二人,那么多菜實在是浪費;二來我也覺得不是鋪陳浪費才是好,我們吃著喜歡吃的才會開心,豈不樂哉?”她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這是他許久未見的笑臉,那一刻竟有些恍惚, 曾經(jīng)這俏麗的女子成日圍在自己身后,不是笑嘻嘻的就是怒嗔嗔的,何時這般心事重重的,她從前與自己可不是這般的疏遠,那個一直未自己著想的美麗的女子現(xiàn)在變成了美麗的婦人,而他也不再是他第一關(guān)心的對象, 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想要將她攆出宮去,遠離這紛擾的宮闈,她心地純良,本就不適合爾虞我詐,可她卻毫不避諱,更是喜歡在這沙場沉浮, “都起來吧,坐下來吃飯吧!”高洋嘆了口氣,本只是問問,沒成想她又跪在地上,一次一次不厭其煩,難道一切都回不到從前了嗎? “你可聽聞定遠伯府的二公子當街殺人的事情了嗎?”他攪著碗里的白粥,與她身上的顏色一樣潔凈,她看上去超凡脫俗,遺世獨立,即使站在眼前可還是覺得遙不可及, 高晚悅想了想,看來他就是為了此事才來的,想讓她置身事外,“前日,我與幼厥路過的時候聽過只言片語?!彼男乃家埠芰鑱y,自顧自的攪著面前的稀粥,“聽說很多人都知道了,身為官宦之后竟然當街殺人,知法犯法,這種行徑實在是太惡劣了?!?/br> 她說的時候惋惜的搖了搖頭,無奈的嘆息,可全然忘記了聽到殺人字眼的時候一個女子該有的害怕, “哦?有人建議朕,效仿你當年的樣子,在朕身邊以供御囚的身份,呆滿三個月即可無罪釋放,你怎么看?”就著醬菜,細細的品味著熬得軟糯的白粥, “臣妹不敢妄議朝政!”她放下手中的勺子,不再動碗里的粥,一臉委屈的望著高洋,既然他喚她晚晚,也就是說不計較過去的事情,將她當做親meimei與從前一般無二,只是仍需要自己清醒著, “無妨,就是當聽聽閑話罷了?!彼麑擂蔚男χ瑥那八苍鴨栠^她的建議,那時的她直言不諱,面對著時事侃侃而談,英姿灑脫,巾幗不讓須眉,而此時她仍有顧慮,變成了現(xiàn)在畏首畏尾的模樣, “那好,小妹就直言不諱了?!痹谧老滤氖治赵诎灿棕实氖种?,手心微微出汗,也是很緊張的,“小妹當初的事時有誣陷的嫌疑,為了皇兄為難、為了給滿朝文武一個說法,我才做出了選擇?!?/br> “而并不是我真的有過錯,那定遠伯家庶出的二公子為人輕浮,知法犯法、草菅人命,若是不處罰定是人心難安,說我齊國官官相護,平民百姓沒有應有的公道,長此以往,如何能安身立命!” 此言一出,高洋與往常無異,一邊聽著她的分析,一邊有著自己的想法,直勾勾的盯著碗里的白粥,一勺一勺的喝著,如同嚼蠟,食不知味, “陛下?”王公公在一旁看著粥已經(jīng)見底的,“老奴在給陛下添上一碗?”也是為了讓他回神,給高晚悅一個臺階下。 “嗯,這粥不錯,今日就到此了,不必添了?!备哐笤賴L了嘗其余的醬菜,放下碗筷,“晚晚,今日之言一旦傳出,怕是這鄴城你也待不下去了?!?/br> 他背過身去不去看她,她還是稚嫩,官場浮沉又豈是打打殺殺可以解決的,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一個失勢的長公主又豈能抵擋得住累世封蔭的定遠伯,你要殺人家的兒子,他們又怎么能放過她! “陛下...”她起身輕聲喚著,難道這就是她的宿命?哪里都容不下她,所有的事情都是她想的太簡單了嗎? “微臣自請帶長公主離去?!卑灿棕使蛟诟哐蟮哪_下,即使他曾經(jīng)重傷于他,也不曾放在心上,畢竟他背叛在先,萬死難辭其咎,但是只是為了他! “哦?”他側(cè)著頭看著一本正經(jīng)的安幼厥,“朕何時說過準她走!明日朕會派人接她入宮,且回去避避風頭吧。”高洋快步走出公主府,斛律光緊緊地跟著,寸步不離, “陛下...”她輕聲喚著,難道又要回到那個暗無天日的皇宮嗎?晦暗如深的皇宮、骯臟、昏暗、沒有盡頭的爭斗,她再也不要回去, 沒有任何吃飯的心思,一個人仍沉浸在高洋說的要帶她回宮的話里,跌跌撞撞。 “晚晚,我們離開吧,我們?nèi)ノ骱涌ぐ?。”他拉著高晚悅的手,?zhí)手相看淚眼,那里是軍機要鎮(zhèn),守住那里就是守住了北齊最重要的地方! “好,我們今夜就走?!蓖韾偹实男χ?,剛才的愁容煙消云散,他愿意帶著自己離開,違抗皇權(quán),那她就會毫無顧忌的跟他一起走。 一切都會重新開始的,在新的地方,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生活,沒有人打擾,沒有人構(gòu)陷,也不會有人插足,只有他們一家五口。 她與安幼厥、水清、桑柘還有溫伯。 入夜,只帶著簡單的衣服和行裝上路,她不再是長公主,他亦不是威震天將軍,他們只是一對普通的夫妻,過著平凡的生活這樣就好,平平淡淡才是真。 這次她想簡單一點就這樣做一個簡單的小女子,可以依偎在丈夫的懷里,現(xiàn)在可以做到了,她找到了一個讓自己可以崇拜的男人,仰望至終身。 坐在馬車上晚悅主動靠在了他的懷里,感受著這真實的溫暖,踏實的便是他的懷抱,只要她一轉(zhuǎn)身他依舊在那里, 水清與溫伯看到這一幕,相視一笑,露出贊許的目光,或許這一天來的太遲了,不過最終還是等到了。 桑柘駕車,仿若也感受到了這份溫暖,嘴角上揚,現(xiàn)在他們是一個真實的大家庭了。 此去一行,路途雖遠,但想著對未來的憧憬再遠再累也心甘情愿,他便是自己的支柱,從今之后。 “路過前面的驛館,休息一下吧?!卑灿棕释饾u黑透的天空,四周漆黑寂寥,連夜出了鄴城,一直行駛走了一天一夜了沒有停歇過,人困馬乏,應該不會有人前來找他們,所以趕路也不急在一時,休整一下等天亮再走就來的急。 “屬下知道了?!鄙h弦簧砗谝?,將馬車趕到了正門口,門口的小廝趕來牽馬,笑臉迎人的問道,“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蓖韾偼@幾個人數(shù)了一下,“五間房?!币蝗艘婚g很公平的分法。 “三間房就夠了?!卑灿棕试谒呡p說著,晚悅皺了皺眉, “這...”小二面露難色,不知道該聽誰的好, “那就三間房吧?!蓖韾偪戳艘谎郯灿棕剩镒?。 “你我夫妻一間,桑柘與溫伯一間,水清一間,不就對了?!毖劾飵еσ饪粗韾?, “哦,好?!蓖韾傸c了點頭。 草草的吃過晚飯就各自回房休息了,桑柘攙扶著溫伯一瘸一拐的上樓,水清將包裹全部攬在自己身上艱難的上樓,晚悅幫她拿了幾個她還是要堅持自己拿, “都給我吧。”安幼厥拿著包袱全部背在背后,摟著晚悅的腰緩緩走上樓,沉浸在這溫柔體貼之中,她只是淺淺的笑著。 屋內(nèi)。 環(huán)境簡單質(zhì)樸,倒還算整潔,一張寬敞的床榻,足以容納他們兩個人,一張桌子配著三個凳子,簡單的銅制臉盆裝滿清水,一道屏風將擋在木桶前,將不大的屋子劃分為不同的區(qū)域。 晚悅坐在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也給安幼厥倒了一杯,水如這天氣一樣寒冷,尷尬的望著四周的環(huán)境, “晚晚,委屈你了?!彼行┳载煹牡拖铝祟^,本以為可以給她更好地生活,可現(xiàn)在還是這樣顛沛流離的生活, “這沒什么呀,我倒是覺得這里很不錯的?!庇械淖【鸵呀?jīng)不錯了,他已經(jīng)兩次救了她,她還能挑些什么,若不是因為鄴城待不下去了,絕不會負氣出走,離開這權(quán)力的中心。 有夫如此,夫復何求? “你我之前總是太過客氣,要是以后一直這樣生活該多累啊,你我今后數(shù)十載的光景可不能都這樣過?!蓖韾偟氖掷锊煌5霓D(zhuǎn)動著茶杯,整個水杯握在手里,原本冰涼的白瓷慢慢地變得炙熱, “好,我知道了,今后我都聽你的。”他伸手撫摸她的發(fā),他的手厚重有力,在她看來更像是一種安慰,她弱小受傷的心靈得到寬籍, 她拉過他的手,將他的手輕柔的放在自己的臉頰上,雙手緊握,她在告訴他,自己的真心, 或許從前的她便是一個沒有真心的人,心狠手辣,玩世不恭,她喜歡用這樣的詞語形容自己,更不在乎世人的看法,總是有人想要給她抹黑,她也不急著為自己剖白辯解, 她就是她,不會因為別人的看法而有所改變除非是她自己想要開始改變,就像現(xiàn)在她想要做好一個妻子,他的妻子! 安幼厥的心里十分歡喜,她在慢慢地走近自己,不是如從前一般,他跟在她的身后,也不只是她去哪里都讓他跟著。 他歡喜的湊近她,用拇指輕拂過她的臉頰一遍一遍不厭其煩,這種感覺并不真實,但她確實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臉慢慢貼近她的臉頰,她的臉上帶著香氣,讓人沉醉。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二人即可分離,店小二在門口敲著門,“老爺、夫人,小店備了熱水,二位是否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