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妻(軟骨香) 第65節(jié)
“你這孩子,你胡說什么呢!” 柳二太太一看氣氛不妙,張?zhí)驮氯萁允且蓡柲抗饪聪蜃约?,忙開口解釋, “我的意思是,出了門的閨女就是男方家的人,不再和柳家有關(guān)系?!?/br> “讓她自己說?!?/br> 游廊外,渾厚男音中氣十足,儼然也是聽到這句。 月容抬頭,見打頭的是方才和自己在假山見面的顧知山,他旁邊立著位家常半舊衣裳,桃花眼和自己一模一樣,雖是年約四五十,可脊背挺直,行動間俊朗氣質(zhì)十足,正是張?zhí)怠?/br> 身后,還跟著兩位年紀(jì)不大的少爺,一位她見過,肆意張揚,是那位說是罵了她,送上所有私房錢賠罪的張二少爺,至于旁邊那位,錦袍華服,墨玉發(fā)冠束起黑發(fā),面容嚴(yán)苛肅殺,面皮發(fā)黑,儼然是邊疆歷練過的,應(yīng)該是張家大少爺。 柳二叔則是抱著柳巖禮,在最后面。五六歲白胖胖的小丸子最是活潑開朗的時候,手中拿著九連環(huán)在拉扯,見到月容,并不似回門那日就撲過來。 他年紀(jì)小,幾個月不見,已經(jīng)不大記得自己還有個大jiejie。 一行人也不知在游廊外站了多久,她們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 張?zhí)珟г氯菀灰缓湍腥藗円娏硕Y,一一是大哥二哥各個都拜過。婆子們拿來屏風(fēng)隔開里外兩間,柳巖禮黑葡萄似的一雙眼緊緊跟著月容,似是想起了她,掙扎下地就要過去, “爹,我要和大姐玩去!” 張?zhí)⒉贿w怒他,家里許久未有這般年紀(jì)的小孩子,自然歡喜,讓婆子們準(zhǔn)備了酸梅青柑橘給他,而后才看向跪在地上的柳妍麗,問道, “你繼續(xù)說,月容不是你們家的孩子,到底是什么個情況?” 柳二叔眼底閃過幾分不自在,開口解釋道, “月容是我大哥的孩子,她小孩子做錯事胡說八道,你們莫聽她的!” 柳二太太也賠笑,“就是,就是。她信口開河,沒有一句準(zhǔn)話,信不得的,信不得?!?/br> 越是這樣,張?zhí)桨l(fā)覺得蹊蹺。見月容抱著柳巖禮吃糖漬青梅,小娃娃吃的口水直流,耐心的拿帕子擦去他嘴角糖漬,輕聲哄道, “換個山楂糕好不好,也是酸酸甜甜的。你牙齒小,咬不動這個,聽jiejie的話,咱不吃了哈?!?/br> 巖禮乖巧松開,任由月容放了個晶瑩剔透的山楂糕在手中,小白牙頓時又啃起來。月容則是在一旁,溫柔照看他。 這般溫柔體貼,乖巧懂事的模樣,如果真是她的囡囡… 閉眼,張?zhí)耆活欃F婦的體面,指著柳妍麗,咄咄逼問,“你偷拿了東西,你來說,到底怎么回事!” 柳妍麗恨不能蜷縮起來,找個地縫鉆下去。今日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求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爹娘一直在身后說些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她宛如耳鳴,什么都聽不見。 可眼下自己被張?zhí)茊?,沒有一個人肯幫她說話。 月容見張?zhí)榫w突然崩潰,雖然不明白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怎么柳妍麗隨口說了一句,她不是柳家所生,便如此激動。 輕抬腳步上前,走到張?zhí)砬?,柔聲安慰她,“我明白伯母是為我好,我們兩個從小玩笑說到大,她常說這樣的話,我一開始還聽了還難受,后來想著我果然不是二叔二嬸親生的,我是我爹娘親生的,是她的堂姐。她說這話,倒也說的過去!” 這話一出,柳妍麗冷笑出聲,抬頭,見爹娘還在附和月容所說,都是說些什么小孩子玩鬧之類的話。 “你真的不是我們柳家的孩子?!?/br> 直視柳月容,眼中是壓不住的嫉妒,“我大伯娘是娼妓,娼妓根本就生不了孩子的,你是大伯父,不知從哪里抱來哄伯母開心的孩子?!?/br> 一句一句,每個字,月容分開都認(rèn)的,可結(jié)合在一起,她是一句都聽不明白。 什么叫,她不是柳家的孩子… 她就是爹娘所生啊,爹爹是青州知州,最是擅長青描書畫,娘親性格和善,生的纖弱貌美,閑時便在院內(nèi)繡花做鞋,爹爹在一旁教她讀書認(rèn)字,氣氛和樂融融。 那么疼愛自己的爹娘,她想吃芙蓉糕,爹爹都會買一個廚子回家。 “你胡說!你嫉妒我,你胡說!” 月容不敢置信,抬頭,去看一側(cè)的柳二叔和二嬸娘,“她在胡說,對不對?” 一個避開目光,一個上前撲在柳妍麗身上撕打她,“你從哪里聽來的,我從來不和你說過,你從哪里聽來的?!” 柳巖禮不過四五歲,聽見娘親嚎啕哭聲也不由隨之嚎啕大哭,扔了吃的正香的山楂糕,扒著椅子去找柳二太太, “娘,我要娘!” 哭喊聲亂成一團,外間婆子丫鬟無一個敢動彈。 倒是顧知山,見月容一臉傷心欲絕,不能置信的模樣,耳畔婦人哭喊聲混合小娃娃的高聲,讓他更是心揪成一團。 更何況,想起張家丟失的那個女兒,又見柳二叔如此心虛模樣,還有什么不明了的。 只怕月容真不是柳家所生,當(dāng)年不知什么緣故,柳道南抹去她生平記錄,竟是連鎮(zhèn)遠軍這樣的精銳,包括他自己,親自去青州查探柳道南之死,也毫無破綻。 起身,提起哭號的男娃娃扔到柳二太太懷里,兩人都止住哭聲,一個忙去哄兒子,一個則是有了依靠。 柳妍麗壓不住嘲諷,她才被親娘看重不到一刻鐘,弟弟來了,便又奪走了她的娘。 張?zhí)蹨I更是噼里啪啦的掉,她此刻哪里還有半點兒貴婦的體面。一雙明亮的丹鳳眼,看著月容,想靠近又不敢,瑟縮著雙手,而后捏緊拳頭。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張?zhí)门磷硬粮裳劢菧I意,那里□□仍然是泛著紅血絲,聲音嘶啞,問向一側(cè)哄著柳巖禮的柳二太太,問她,“你家大哥抱月容回來的時候,她穿的是什么衣服?當(dāng)時身上的首飾佩華可都還在?!?/br> “這么些年了,誰還記得那個。” 黃二太太哄柳巖禮不再哭,又見柳妍麗揭穿事情,再也瞞不住,也不再瞞忙著圓回去,直接回道, “實在不瞞您,當(dāng)年我們也不太清楚具體的事情,當(dāng)年老太太老太爺都在,因不喜歡我那大嫂子,從不許他們邁入京城一步?!?/br> “后來我那公公婆婆死了,大哥大嫂才又上京城來買了,如今這個院子給我們住,他們一家三口人就在青州,直到大哥大嫂出事沒了,也沒有再回到京城一步?!?/br> 張?zhí)犃顺烈髌蹋羰钦也坏疆?dāng)年所穿的衣服,又怎么知道是她的月容呢。 顧知山見月容似是接受不了太過的模樣,又想起自己去青州打探時,包括那柳道南筆記記載,疼愛月容雖不是親生,更超過親生。 父母情深,一家恩愛和諧,結(jié)果到頭來自己是個外人,只怕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心中起了幾份后悔,早知后面有這么場鬧劇,方才在假山那會兒,他就應(yīng)該讓著柳妍麗素素回家去,再也不在月容面前出現(xiàn),也省得她如今難受。 起身,“既然月容并非柳家所親生,那月容所認(rèn)干親一事,便就此罷了?!?/br> 大步走到月容面前,見她腕子冰涼,眼角仍有淚意。知她此刻怕是心神大亂,什么都做不得,壓低聲音,哄她, “張家今日也亂糟糟的,你要不跟我回山上?!?/br> 有他陪著,她想必也有所依仗。不是柳家的女兒有什么要緊,是柳妍麗所說的娼妓也沒什么關(guān)系,他看上的人,只要他歡喜,誰說不行都得行。 松柏香氣混合沉香入鼻,沒來由的讓月容鼻酸委屈,揪住男人衣袖,月容搖頭,總算是鎮(zhèn)定下來,去思索如今局面。 之前所有她想不明白的一切,此刻都有了解釋。難怪祖父母在世時,父親母親從不帶他回京,原來,他們是不被喜歡的。 為什么柳妍麗看著自己總是帶有敵意,只怕在她看來,她不是柳家的人,缺肆無忌憚享受柳家人的疼愛,自然是應(yīng)該被敵視的。 點頭,月容閉眼不敢看眾人目光。 張家那位千金和她有沒有關(guān)系她也不想理會,從小到大的世界在她眼前崩塌,慈愛和善的爹爹不是她的,纖細柔順的母親是娼妓出身,他們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抱養(yǎng)她,是真心的疼愛過她嗎? 埋首在男人胸前,熟悉氣息讓月容覺得安全。這個和自己水rujiao融的男人是真的,也是她能握在手心的,別的,就任由他們?nèi)グ伞?/br> 月容對肅毅侯的親近人人可見,張?zhí)]眼,斂去復(fù)雜情緒,一側(cè)張?zhí)档热?,更是各個覺得窩火。 所有人都能明白的事實,只單單月容和張?zhí)档奶一ㄑ?,便知二人關(guān)系匪淺。 可口說無憑,月容明顯又是這樣的逃避態(tài)度,今日她若真跟著肅毅侯走了,依照后者那樣素來霸道張狂的性子,只怕是再也見不到月容。 張二自然也看見爹娘憂色,尤其是母親,看著月容的目光渴望和疼惜,根本就顧不得一側(cè)的柳妍麗和柳二太太,甚至連肅毅侯都不放在眼底。 看了眼身后的柳二叔,張二似是想起了什么,拔腿就往書房去。 至于柳二叔,眾人皆比他位高權(quán)重,他也不敢吭聲,雖然覺得對不起大哥,他答應(yīng)了護侄女兒一生平安無憂,可今日女兒把真相揭開,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養(yǎng)活侄女幾口飯吃,旁的什么事情也沒做成。 九泉之下見到哥哥嫂子,他怕是要被罵死! 眾人各有心思,張二的腳步聲打破沉默。張?zhí)狄婎欀胶搴迷氯莶辉倭鳒I,抬腳便往外走,喊住他, “肅毅侯留步,月容如今身份不明,又是未嫁閨閣女兒,不宜和侯爺太過親近!” “正是!” 張大起身,跟隨二人走到花廳前,道,“侯爺千金之體,此乃是涉及張柳二家私事,侯爺請以國事為重,莫要關(guān)注這些個閑散小事?!备缸佣?,咄咄相逼,目的就是為了不讓他帶走月容。 張?zhí)谴绮讲浑x,眼巴巴跟在月容旁邊,那股子母女連心的默契在心底流轉(zhuǎn)。 月容抬頭,見素來規(guī)矩的張?zhí)劬薜耐t,妝容花了大半,雖未說話,也沒有像之前那樣靠近自己,只眼中滿是哀求,似乎是在懇求她留下。 心底一酸,月容也不是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況。她不是柳家所親生,那就有可能是張家走失的嫡女。 更何況,她和張?zhí)堤一ㄑ蹣O為相似,那日她上金鑾殿為父鳴冤,甚至還親自和張?zhí)嫡f過話,當(dāng)時,對方見自己便一臉激動。 當(dāng)時,張?zhí)的菢拥娜司?,只怕就意識到她不是柳家女兒了吧,所以才有了后來相國寺見面。 斂去眼中情緒,月容正要說話,便見張二氣喘吁吁,抱著個大箱子回來,看向眾人, “你們不是要找meimei的衣物,衣物在這里!” 楠木箱子在地下埋了許久,表面雖然清洗干凈,可也不大干凈仍有灰塵。張二一手拿鉗子,一手去敲打檀木箱子表面,不多時,便從里間下手,揭開一層木質(zhì)表皮。 木材紋理盡顯,下面,一個隱藏的夾層出現(xiàn)在檀木箱子底部,張?zhí)溥^來,連聲道, “快,快把它拿出來!” “刺啦”一下,顧知山出手,把薄板撕開。泛黃軟綢布料包裹出現(xiàn),四周放著防潮的樟腦丸,張二捏起一個表功, “我昨天就聞見這個味道,猜到里面有東西,你們沒有一個相信我!” 軟綢布料被緩緩打開,粉紅肚兜上荷花含苞待放,花苞葉莖上,一個小小的菡字歷經(jīng)十多年,依舊明顯。 張?zhí)滩蛔?,再度哽咽,看向一?cè)的月容,“你是我的菡姐兒,是我的囡囡!” “我是娘啊,囡囡,我是娘親!” 月容從箱子一開始出現(xiàn),便覺得情況不對。等到后來箱子打開出現(xiàn)了那個軟綢布包之后,更是覺得心底里面亂成一團。 她長到十六歲,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不是爹娘親生,但事實證據(jù)就擺在面前,容不得她有任何僥幸心理 檀木箱子是父親生前親手打磨,說是會裝給她的嫁妝。 后來父親過世,這些箱子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原以為再也沒有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月容回頭去看顧知山,他從青州回來,帶回父親的印章,說是還有箱子給自己,說的就是這個箱子嗎? 顧知山似是瞬間明白她的想法,頷首表示確有其事。 微嘆一聲,見張家父子敵視目光看向自己,知道今日是帶不走月容。 斂眉,推她去張?zhí)韨?cè),道,“去吧,你們娘倆,說說話?!?/br> 月容回頭,迎著張?zhí)<降哪抗?,看了眼她手中荷花肚兜,蠕動了兩下嘴唇,那聲娘終究是沒有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