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五月十六日, 宜嫁娶、安床、動土、交易, 大吉。 這日正是賈璉娶親的大日子。一大早, 一等將軍府中門大開, 處處紅綢包裹, 陣陣鼓樂聲鳴, 就連大門兩邊的兩頭石獅子, 都新扎了大紅綢花透著精神。大管家站在府門口,向早來的親朋行禮致意,就有機靈的小廝將人接到府內(nèi), 按早就理好的名單分別帶到位置。賈母和二房一家自然是早來之列,讓人恭敬地引入內(nèi)宅。 內(nèi)宅里,一身喜服的賈璉恭敬地向賈赦與邢夫人行禮, 賈赦看著這個一點點成熟起來的便宜兒子, 竟生出一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感慨來?;蛘呤窃鞯囊庵?,或者就是自己的感覺, 誰管它, 反正現(xiàn)在這個便宜兒子得管自己叫父親。 邢夫人也有些感慨, 說起來她也算是看著賈璉長大的, 可是原來二人別說親近, 就是見面的時候都有限, 賈璉那時成日跟在二房后頭打轉(zhuǎn),對她還有一種莫明的敵意,讓她從哪里生出感情來?加上原來那個媳婦, 唉, 大好的日子,想她做什么?都說新婦是個知書答理的,也不用多孝順,只要能對巧姐兒好些,自己也不會擺什么婆婆的譜。 賈赦見邢夫人不說話,自己清咳一聲對賈璉道:“如今你又娶親了,也有了實職,做得也不錯。日后這個家都是你的,你的兄弟、姐妹、閨女都要看你的。璉兒,你是大人了?!?/br> 就這一句大人,讓賈璉頗為動容:他頭次娶親時,父親只是看了看他就讓他迎親去了,并沒有說什么。那時的父親,對自己是失望的吧。如今父親親口承認自己是大人了,還把兄弟、姐妹、閨女都排在他后面,是不是父親認為自己可以擔起這個家了?對著這份信任,賈璉又是歡喜、又有點不知所措。 邢夫人接著說道:“新人進門,有不熟悉你脾氣秉性的地方,你要有個盡讓,別早早給人臉子看。你們夫妻和睦,我和你父親就放心了。” 聽著這些在第一次成親時并沒有聽過的話,賈璉更是心潮難平。其實在自己第一次娶親時,他們也是這么盼望的吧,可是那時的自己卻處處看他們不順眼,認為他們心中只有私利,恨不得二叔二嬸是自己的父母才好??赡菚r的二叔二嬸,眼里多是珠大哥哥,哪有自己的位置?二叔二嬸心中何嘗沒有私利?不過是比自己的父母會掩飾罷了。 不得不說,娶親的這個早晨,讓賈璉迅速地成長起來,他開始有了家族的責任感,也有了體貼父母的親情。只見他端正地再行一禮:“父親母親請放心,兒子這次娶親,一定好好和新人過日子?!辈辉僮屇銈?yōu)榱诵≥叺奈堇锸耤ao心,不再讓你們受一個媳婦的白眼。 巧姐兒今天起的也早,穿得一身大紅衣服襯著喜氣,頭上梳了兩個小包包頭,四周圍了一圈紅珊瑚珠子,額間也點了大大的紅點,掛了鏤空的金項圈,笑瞇瞇地進來給祖父祖母請安。見自己父親也在,有點好奇地打量下賈璉:“給父親請安。父親今天好精神。” 賈赦和邢夫人見了她,早就收起臉上的嚴肅,倒是賈璉讓她夸得有點不好意思:“嗯,巧姐兒今天打扮的也精神?!?/br> 巧姐兒點點頭:“今天母親來家里,要讓母親喜歡巧姐兒?!?/br> 邢夫人摟過人來笑道:“祖母的巧姐兒又漂亮又聰明又懂事,誰都喜歡?!?/br> 巧姐兒還看著賈璉:“母親說過,要最喜歡巧姐兒的,父親讓她別忘了?!贝罅艘粴q的巧姐,已經(jīng)能把自己的意思說得很清楚。 賈赦對著賈璉道:“好了,你也去吃點子東西,眼看吉時快到了該去接親了?!?/br> 賈璉笑道:“一見了孫女,父親就不要兒子了?!边@才退出去。 吉時一到,賈璉翻身上馬,身后一溜八條好漢,正是他舅舅家的八位表兄弟,此時也是人人新衣、個個駿馬,引得路上行人喝一聲彩,打聽是誰家兒郎。本來賈母想讓寶玉也去的,這本是自家兄弟的份內(nèi)事,此時出頭,也好讓人知道兩房親近??墒桥c人家張家的人一比,自己就熄了這份心思——人家都是有功名、最差也是舉人,寶玉卻連個童生都不是。 一路鮮衣怒馬,迎親的人來到孫家門前。鼓樂罷后,就有孫家子弟出來攔門,賈璉向后退一步,張家表兄弟們上前一步,孫家的子弟對視一眼:這些人互相都熟悉,誰都知道誰的底細,這還怎么攔?本來孫家對這個武將家出身,又是蒙祖蔭做官的新姑爺都有輕視之心,可見到陪他來迎親的人后,心里都打了個突,怎么就把張家給忘了? 于是沒受到什么刁難的賈璉,順利地將新人與嫁妝一起接回將軍府。孫苑的嫁妝是一百二十抬,這已經(jīng)是孫家最大的能力,要不是為了不讓自己閨女被賈璉前面的人比下去,孫家嫁女多是八十八抬。 賈家并不以嫁妝多少為要,他們要的只是一個能夠撐起后院、能與賈璉相互扶持到老的當家主母。剛與賈璉拜完天地、正在坐帳的孫苑還不知道自己展開的新婚生活如何,正在心懷忐忑。 “母親、母親?!泵芍w頭的孫苑聽見有人在叫,覺得那聲音有點熟悉,又聽一個輕柔地聲音道:“巧姐兒,明天才能叫母親哦?!?/br> 再有一個有點冷的聲音又道:“明天再叫不遲?!?/br> 先的那個輕柔地聲音似乎是對著那冷地聲音說:“三姑娘,這話不該你說吧。我們大房的事兒,什么時候由你二房的姑娘做主了?!?/br> 就有一只小手拉住孫苑的手,還搖了搖:“母親想沒想我?” 孫苑這就想起來,這可不就是賈璉的閨女,由皇后親自出面讓她叫自己母親的人。得了父親教導的孫苑發(fā)出自己今天的第一聲:“母親自然想巧姐兒了,巧姐兒想沒想母親?” 有一張小臉貼到孫苑的手上,一雙圓溜溜地眼睛從蓋頭底下和孫苑對視,然后道:“母親今天真漂亮?!?/br> 屋里來看新娘子的女眷都笑了起來。邢夫人借機把皇后親自讓巧姐兒喚母親的事兒說了開來:可不是我們孩子不知道規(guī)矩。 一時賈璉進來,巧姐兒讓邢夫人親自抱開給他讓地方。再次挑紅蓋頭,賈璉卻不覺得自己就是熟練工,對著蓋頭下的新人,他還是有些期待,盼著她能溫柔些、盼著她能明理些、盼著她能對姐妹別那么好強、盼著她能善待巧姐兒。 就在賈璉的期盼中,紅蓋頭落地,孫苑正式出現(xiàn)在賈家人面前。這是標準的大家小姐,妝容無可挑剔、嫁衣無可挑剔,低頭含羞的樣子無可挑剔,處處無可挑剔,又,處處與大家有點疏離。 也難怪,誰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不是得小心再小心,何況做為新婦,最是讓人評頭論足的時候。剛才那些對話孫苑也是聽到的,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對自己友善。 賈璉見孫苑粉面低垂,含羞帶怯的模樣,心里生出一種保護的欲望來,自己又有了家室,這一次一定要好好維持,也要早早和新婦將兩房的事情說清楚,讓她知道自己是大房的長媳,不能再讓自己的媳婦處處以他人為先,忘記孝順自己的父母。想到此,目光在王夫人臉上一溜,果然看到的是一臉不甘愿的表情。賈璉顧不得她是否高興,只在心里想著一會如何向新婦說起。 就有喜娘上前,撒帳子、念喜歌,將氣氛炒得熱鬧非常。賈母和邢王二位夫人都不可避免地想起賈璉的第一次婚禮,只是都一笑而過。王夫人有再多的不甘又如何,賈母有再多的感嘆又如何,一紙圣旨不是他們可以反駁的,所以新婦并不用執(zhí)填房之禮。 一時人散,賈璉看出孫苑有些不自在,一笑叫丫頭上來伺侯人梳洗,自己也到后面洗漱不提。 這邊賈赦二人也已經(jīng)要就寢,可是邢夫人一天忙累還是放不下心:“老爺,新人看著是個和善的?!?/br> “你是做婆婆的。”賈赦心說只要你和善就行。 邢夫人又道:“嫁妝看著也豐厚?!?/br> 賈赦有點不解:“咱們家還不到用媳婦嫁妝的時候,她嫁妝豐不豐厚又如何。” 邢夫人這才說出自己的意思:“孫家并不是大富人家,可是媳婦嫁妝尚且如此。咱們說來也是將軍府,迎春的嫁妝怎么也不能比媳婦的差了?!?/br> 沒想到她說起這個,賈赦想到原著中連邢岫煙一兩銀子月錢都算計的那個邢夫人,大概這不是同一個人吧。見他不說話,邢夫人以為他不高興,可是難得起了頭,老爺又要去巡檢九省不知何時歸來,邢夫人只管自己說道:“按說這閨女的嫁妝,合該將我的嫁妝都拿出來??墒抢蠣斠仓溃斈晡业募迠y就是那些,連媳婦的三分也沒有?!币灰膊粫屚跷貘P看不起自己這個窮婆婆。 見她說得可憐,賈赦生怕自己一走,她再為了迎春的嫁妝向公中動手,到那時才有樂子看呢。索性自己起身,到書房拿東西。 邢夫人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出門,只當哪句話讓他不痛快,也自惱不該在這樣的日子掃興。可是老爺不日就要離京,迎春的嫁妝就要準備起來,這會兒不說又什么時候說呢。 不想賈赦去而復返,手里還捧了一個匣子。匣子扁扁地,長不足八寸,寬不過四指,邢夫人看不出里面能裝下什么,值得老爺如此鄭重地親自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