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就算是賈政知道牛繼宗也是瞧不起自己的人之一, 往日里也不是沒被此人視而不見過。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人招呼了, 總不好對人不理不睬, 這事就是再發(fā)生十回, 賈政這個好面子的人也做不出來。 于是就見他滿面是笑地道:“不想在這里遇到振武兄。”這振武正是牛繼宗的表字, 如此相稱的, 多是親近之人, 要不也不能知道人家的表字不是。得了賈政的回應,看得出牛繼宗還是挺高興的:“可不是,原以為你是讀書人, 看不起這等地方。剛才我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壯著膽子叫了一聲,不想真是你?!边@是緣分知道不。 會不會聊天?賈政就算是再會掩飾也得破功, 何況小時候四王八公走動頻繁的時節(jié), 賈政好讀書是出了名的,也是家長嘴里別人家的孩子一流, 這個牛繼宗當日算個什么東西?不過是一個武夫!面對他一向不大看上眼的武夫, 賈政根本連掩飾也不想做。等見他變了臉, 牛繼宗好象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是我不會說話, 存周兄這是來會友, 會友。” 三觀不同的人真能把天聊死。 賈政不好甩臉子立刻走人, 可嘴上的話也不好聽了:“想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介白身,多少故舊相見如不識,還會的什么友?” 這回輪到牛繼宗氣憤了, 因為他就曾經(jīng)是掩面不相認的一個??墒窍胫约倚珠L的吩咐, 是無論如何要先與面前的人交好才行,只能強忍著道:“是誰如此有眼不識泰山?不說存周兄國公府出身,就是宮里面的賢德妃娘娘可還在呢?!?/br> 就沒一句是夸賈政自己魅力無窮,足以讓人一見傾心的話。好在這些年來,賈政聽到的奉承話大多如此,也不是太反感,倒覺得牛繼宗還是知道輕重之人,臉色竟好上了一分。見有門,牛繼宗算是找到了賈政的萌點:“讓我說,現(xiàn)在的人也太勢力了些,不過見存周兄一時不得意,竟落井下石起來?!?/br> 是呀,可不就是有那些看不到賈政大才的人,看他落魄就落井下石嗎?至此賈政覺得牛繼宗雖是武人,可也是一個有幾分眼力的可交之人。于是二人漸漸地說起話來,又漸漸地走向酒樓的雅座,竟叫起酒菜,言談起來。 從這日起,賈政出門總算是又有了去處,有時是牛繼業(yè)做東,有時是牛繼業(yè)的友人相約,一時竟又有帖子送進賈府,讓賈母與王夫人喜不自勝。 等賈璉聽到消息,賈政已經(jīng)與牛繼宗一干人打得火熱,就是牛繼業(yè)也見了幾次了?,F(xiàn)在的賈璉,已經(jīng)如愿地進入吏部筆帖式科,官也升了一品,算是從三品的大員了。雖然沒有上朝的資格,可誰讓人家一家子都得了皇家的眼,這個官比起當初剛進戶部時做得可是輕松多了。 現(xiàn)在的賈璉,除了對自己的家人上心外,對外事也采用了他老子的辦法,那就是萬事不理。反正別人也告不成他的黑狀,又何必攙合那些有的沒的?難道別人還能有現(xiàn)在的皇帝對他們家好不成。 所以賈璉得到的消息晚了一步,聽說后也對自己這位“清高”的二叔不知說什么好了。既然清高,又何必與人家湊合;既然與人家湊合了,就別端個清高的架子行不,難道以為自己高冷起來很有魅力? 想起自己父親走時就對這個二叔不大放心——不怕他自己作死,就怕他連累了自己一家。賈璉不得不服氣他老子有先見之明,要不了不會讓人暗中壓著不讓賈政起復。你說不怕讓賈政知道?這個賈赦還真不怕,因為他也沒拜托別人,就是和皇帝說了一嘴,又在臨走時交待賈璉,讓他盯著點賈政就算齊活。 當時賈璉還覺得賈赦有點小題大做,要知道你拜托的可是皇帝,要是他不點頭,就沒有人敢給賈政復官。可是沒想到,天下就是有這么膽大的人,生生想從皇帝口中奪下塊rou來。 等賈璉到張家去過一趟之后,就再次和巧姐兒一起,對著孫苑的肚子發(fā)起了呆。二人都在猜想,孫苑的肚子里的孩子,是象誰多些。因為聽人說孕婦看誰多,孩子就會象誰,現(xiàn)在巧姐又開始天天粘著孫苑,只是每天晚上回榮禧堂睡覺罷了。 賈璉已經(jīng)想好了,既然外祖父和舅舅都讓他靜觀其變,那他就靜觀其變好了。反正就算是有人想從皇帝口里奪rou,也得看皇帝給不給。他只是一個做侄子的,不是他老子,還有個長兄如父的借口。到了賈政面前,人家不噴他一臉就算客氣,反正這些年就算是成了白身,賈政可也沒少在賈璉面前擺長輩的架子。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己送上門去。 還不知道又被自己侄子鄙視的賈政,這幾天又春風得意起來,因為通過和牛繼宗走動起來后,他再次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按說吃過一回虧,總得有點教訓能吸取,可是有道是勸賭不勸嫖,對賈政來說,官復原職就是他的絕世美人,怎能不動心、不起意、不一往無前。所以就算是外人都能看出來牛繼宗是無事獻殷勤,可是賈政卻認為他是慧眼識英雄。 英雄最怕的是什么?是馮唐易老李廣難封,是無用武之地,現(xiàn)在有人要給賈政一方平臺,要讓他大展拳腳,對為他牽線的牛繼宗,賈政怎能不感激,怎能不惺惺相惜,怎能不知己相酬? 所以,牛繼宗問起原來老國公在時的人脈,又是在大家紛紛一吐心中塊壘的時候,賈政還能不指點江山侃侃而談?可是為什么人家聽了他的話,臉色越來越差,喝多了的賈政表示自己沒看清楚。 可是接下來的日子,賈府收到的帖子再次減少,外出也很少能再遇到那些新結識的好友,讓賈政有點清醒了。可還是那句話,要是從頭到尾就沒見到過希望,那么失望還不會那么讓人絕望,可是已經(jīng)看到希望的賈政,又再次失望后,讓他竟打起了孤注一擲的主意。 于是當賈璉聽賈母差人送信,說是賈政已經(jīng)讓人將探春送進了忠安王爺府里,整個人都是大寫的蒙逼。他知道自己這位二叔是個心大的,可能不能來個人告訴他,心大不是該自己去掙、去拼、去搶嗎?送女孩子進忠安王爺府里,是什么意思? 賈母也不知道自己從小偏疼到大的小兒子,哪里得來的這個主意。當年送元春進宮,她是也使了力氣,可那里畢竟是宮里,里頭住著的是這個國家名正言順的主人。送自家女孩進去,也有向皇家效忠的意思在。 可是現(xiàn)在是忠安王府,是眼人都知道皇帝收拾完了忠平的下一個靶子,可是賈政不僅送了自己家的女孩去,偏偏這個女孩今年不過是十二歲,就連當年元春進宮,也是夠了小選的年紀,已經(jīng)十四歲了。 這吃相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所以賈母不淡定了。只是賈赦不在京中,她只能讓人給賈璉送信,看是不是能通過張家,挽回一二。 沒法挽回。 除非賈赦在京里,以他的沒皮沒臉,親自上忠安王府要人,要不人家一句父母之命,誰也無話可說。比如現(xiàn)在坐在賈母面前的賈璉。 你說上張家求助?套賈政的一句話:憑什么?人家張家憑什么要幫助你們。賈母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可她還是有一絲微弱的希望,希望賈璉能比他老子的臉皮薄點,看在同是一脈的情份上,伸把手。 可惜?,F(xiàn)在的賈璉,已經(jīng)是成功坑了二房四十萬兩銀子的賈璉,不再是當年圍著二房討點跑腿差事的毛頭小子:“老太太,您也知道,我官小人微,等閑見不到王爺?shù)拿妗>退闶且姷搅?,人家認識我是誰?” “可是你畢竟還是從三品的官員,總比你二叔說話好使些?!辟Z母還是不想放棄。 賈璉就是一樂,可那笑怎么也到不了眼底:“老太太也說到了二叔,那可是二叔親自將人送進去的。就算是要人,也輪不到我這個隔房的堂兄?!?/br> 賈母不想得到的是這個答案,話是有理,卻不是她想聽到的:“你跟了你那個混帳的老子,怎么也學得冷心冷肺起來?要知道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要是你二叔一家不好,你們還能獨善其身不成?” 現(xiàn)在在賈璉面前,你夸獎賈赦還差不多,可要是詆毀,那無論是誰他也得辯一辯:“老太太說得話,我不敢駁回。將來的事兒將來再說。只我卻知道一件事兒,我老子再冷心冷肺,可家里的女孩都是金尊玉貴地養(yǎng)著,得到的親事都是京里人人稱道的人家?!笨蓻]親自將自己才十二歲的女孩沒名沒份地送人。 其實剛才話一出口,賈母就有些后悔,現(xiàn)在是求人的時候,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先把人給得罪了??啥嗄甑膶毸馍?,讓她做不出向一個晚輩道歉的事,等聽了賈璉的話,只覺得自己一張老臉火燒火燎,沒有擺放處。 “老太太要是沒有別的事兒,那我就告辭了?!辟Z璉不想在這里再呆下去,只覺得渾身上下透著濁氣。 “二哥哥慢走。”卻有人從外面進來攔住了賈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