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再說平郡王, 一路從大明宮裂著嘴笑到宮門, 把跟黛玉進宮的川貝笑得頭皮發(fā)麻。等黛玉上了車子, 川貝就與她家姑娘咬耳朵:“姑娘, 這位平郡王, 一直笑一直笑, 怪嚇人的?!睕]好意思說是不是腦子有病。 黛玉白晰的小臉就一點點紅了上來。還沒等回答川貝的話, 就聽外頭又是吩咐“車子趕穩(wěn)些”,又是叫“讓人把路清一清?!?/br> 只好看川貝一眼:“出去說一聲,我著實累了, 想早點到家。” 川貝鬼笑一聲,就出去傳話,外面立時靜下來, 車子走得也快了些。等川貝再鬼頭鬼腦地上來, 又沖著黛玉要笑不笑地說:“都不讓再出一聲呢。又囑咐我,好歹讓姑娘靠著歇歇也好?!?/br> 一句話說得黛玉惱也不是, 笑也不是, 只自己倚到靠墊上想心思。川貝也就止了笑, 小心伺侯起來。讓人這樣在意著, 又與舅舅舅母的在意不同, 好象天下間除了自己, 再沒有別人了。不象舅舅舅母,總有別人要分些心思。想到此處,黛玉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沒有良心, 竟讓人把舅舅舅母都比了下去??尚睦镱^一點點泛上的甜意, 卻是壓也壓不住的。 這樣直進了二門,就聽有人小聲叫川貝:“公主可是睡了?用不用人請母親取軟轎來,先抬公主回園子歇歇?” 川貝得了黛玉的眼色,輕聲道:“公主并未睡著。歇了這一會也有了精神,還是去先給太太問了安才好?!?/br> 外頭的聲音就有點沮喪:“也好,那我先到書房與哥哥說話,等一下再去拜見母親。”說著人聲就遠了。 聽黛玉說在宮里已經(jīng)用過飯,邢夫人也不在意,只讓她回去休息。黛玉卻不好說什么,還是川貝回道:“回太太,平郡王是與我們姑娘一起從宮里來的,現(xiàn)在去了外書房,說是要先與二爺說話?!?/br> 邢夫人嘴上就埋怨起來:“這個孩子,只說這兩日就回,又不說個準信。即來了,怎么不進來。”再看站著的黛玉,才恍然道:“玉兒也累了,先回去歇歇吧。一會兒也早些過來,不知道你舅舅又帶了什么好的回來。” 等黛玉出去不多時,平郡王就已經(jīng)進來請安。將賈赦在莊子里的事兒都說了個大概,又說起賈琮的事兒:“父親身邊的時先生,學(xué)問是好的。相中了琮兒,收他做了入門弟子,要叫他跟在身邊讀書。” 再不情愿,人也沒跟回來,邢夫人除了掉眼淚,也不能怎樣。待平郡王府上把賈赦帶的東西送過來,由人一樣樣解說清楚了,才打發(fā)平郡王與下衙的賈璉出去。又讓人找姑娘們與二奶奶過來。 巧姐兒還是人未進門聲音先到:“祖母,聽說念恩叔叔回來了,小叔叔呢?”一進門就四處張望,就差沒把床圍掀開。跟著進來的孫苑好笑道:“你小叔叔還能藏到床下不成?!?/br> 邢夫人這就有了抱怨的人:“也是你父親,這樣大年紀還是想一出是一出。好好地又把琮兒留下了,說是跟著他跟前的一個什么先生讀書。琮兒才多大,在張家的家學(xué)學(xué)得好好的,何必這么大老遠地,讓人想見也見不到?!?/br> 這話孫苑可不好接,總不能與婆婆一起數(shù)落公公的不是。巧姐兒卻能接話:“祖父自己不陪我,還把小叔叔留下也不讓陪我,可見是不疼我了。我也不疼祖父,只疼祖母?!?/br> 只一句,就讓邢夫人回嗔做喜,摟過來一長一短地問她今天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丫頭們聽不聽話,與弟弟玩得好不好。 巧姐兒就一遞一答地告訴邢夫人,弟弟老是自己睡覺,不肯起來與她玩,是個小懶蟲??尚戏蛉艘齺順s禧堂陪自己,就又不肯了。 這戲碼每天要上演一次,孫苑也不驚訝,要是兒子醒著抱過來,戲還更熱鬧些。有時連孫苑也佩服邢夫人的心大——賈赦在家時,她事事與賈赦商量,賈赦不在家了,她就事事聽賈璉的,自己很少有意見??稍绞侨绱?,她說出個事兒來,也沒見有人駁回,次次給辦得妥妥當當。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不爭是爭吧。就和管家權(quán)一樣,孫苑就聽說有好幾家繼婆婆與嫡子媳為此反目的??尚戏蛉送乒芗覚?quán)推得十分利落,從她坐完月子,寧可讓迎春與黛玉兩人幫著管家,也不肯自己再沾手。 孫苑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母親當時那一頓罵,給了自己多少益處。從她警醒過來后,一家人再次和樂融融的,少了多少爭斗。就是一天天看著巧姐兒與哥兒兩人作天作地,也比一家子你要吃了我、我想吃了你強不是。 不時迎春與黛玉又聯(lián)袂而來。黛玉大概是梳洗過了,小臉紅撲撲的,再看不出一點小時的病態(tài)??墒且灰娪?,邢夫人就又想起件事來。 “你父親簡直是老糊涂了。”她對著迎春恨恨地道。把個迎春說得摸不著頭腦。就算這些年口齒再伶利,也不知該從何勸起。 此時就是黛玉在的好處:“舅母最是口是心非。每次舅舅來信,一遍遍讓念的也是您。現(xiàn)在收了舅舅的好東西,抱怨的還是您。得虧舅舅離得遠聽不到,不然一定惱了,再不肯捎?xùn)|西回來。到那時,我只和舅母要去。” 她一行說,大家一行看著邢夫人樂,把個邢夫人說得惱也不是,樂也不是:“你進了一趟宮,竟學(xué)得編排起舅母來了,看我明天也進宮去,回來好生編排你?!?/br> 黛玉就紅了臉。迎春接話也就有了地方:“這才是話不說不明呢。母親再沒有說錯的時候。不知道父親又哪里讓母親不高興了。等我與林meimei寫信告訴他改吧?!?/br> 邢夫人就拉著迎春的手嘆氣道:“可讓他怎么改呢。他是有差事的人,只是對不起你了?!?/br> 原來李家已經(jīng)來請過期了。當時賈赦走了有半年多,打聽了別人巡檢的時間,多是一年多至多兩年就回的,于是邢夫人就與人定下了明年六月初十的日子——再過個年,迎春已經(jīng)十七了,不說她等不等得,人家李靖還指著娶媳婦主中饋呢。 誰知就有賈赦這樣不著調(diào)的人,不說快快地巡檢完了回家一家團聚,竟半路折騰起農(nóng)事來,生生耽誤了大半年的時間。要是明年再來這樣一出,可就真趕不上迎春出嫁了。 聽了邢夫人說起自己的煩惱,事涉迎春自己,又不好再說什么。黛玉倒抿嘴笑了。邢夫人就又怨她:“小沒良心的,只知道笑你jiejie,不辦完你jiejie的事,如何能cao持你的?到時念恩就是把門檻踏平了,我也不應(yīng)?!?/br> 黛玉又不依起來,巧姐兒更是在一邊“不應(yīng)、不應(yīng)”地添亂,一時榮禧堂熱鬧到十分。等大家安靜些,孫苑才笑對黛玉道:“你別裝憨,即是你剛才笑了,必是有個主意的,快說來我們聽聽?!?/br> 黛玉就道:“這有什么。舅母只管打發(fā)二哥哥給舅舅去信,說明jiejie的婚期,不怕舅舅自己不想法子。哪怕是不巡檢了,舅舅定是要趕回來的?!?/br> 可不就是如此。賈赦一向看孩子看得重,再不肯委屈了一個。兒子還有時罵上兩句,女孩們從來都只有哄著。要是知道了迎春的婚期,怕真會如黛玉所說,不巡檢也要趕緊回來。 孫苑一邊答應(yīng)著給賈璉帶話,一邊也勸:“林meimei說得有理,我看這樣做就很妥當。母親只顧著埋怨父親,可要不是父親在外面如此勞心勞力,怎么皇上別人家的孩子不封賞,咱們家的孩子一個都沒落下?” 邢夫人一想,還真是如此,不光三個女孩得了封號,賈璉也升了一品,賈琮得了輕車云騎尉,就連孫苑的兒子剛一出生,也得了個輕車都尉,比賈琮的還高了一層。 于是邢夫人嘴上帶了笑,還是埋怨:“你們都得了封賞,自然都向著他說話?!?/br> 大家更樂,可邢夫人沒得到什么封賞也是真的,又怕她是真惱。不想人家早又和巧姐兒去看賈赦捎回來的東西去了。就聽巧姐兒在安慰邢夫人:“祖母不傷心。等下回我進宮見了姨祖母,就讓她也封賞祖母?!?/br> 遠遠地邢夫人的笑聲都能聽到。孫苑不覺道:“母親的性子,真真是好?!?/br> 迎春與黛玉就對視一眼,誰也沒說出那句,這樣的性子是用二十年的苦換回來的??稍傧胂?,就是用了二十年,也算得了好結(jié)果,現(xiàn)在滿京城的人,哪個敢小瞧了她去。 孫苑又問起黛玉進宮的事兒,她因為孩子還小,從坐完月子進宮謝了一次恩就再沒去過。黛玉一一回答了她的問話,就聽孫苑又問:“meimei進宮,可有什么人在meimei跟前提賢德妃嗎?” 兩個姑娘就是一驚:“嫂子可是聽什么人說了什么?”這賢德妃在將軍府幾乎是一個禁詞,孫苑必不會無緣無故地提起。 孫苑只好嘆氣:“當著母親,我也不敢說??刹痪褪窃蹅兊暮枚穑缃袢宀粫r的要來坐坐,又不肯見母親,只是和我歪纏。說是她進不得宮,又怕賢德妃在宮中不易,想著讓咱們給賢德妃帶信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