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扇門板，外頭隱約有開水燒沸聲和熱油煎食聲，她視線定格在門上。

    有點起煙癮，已經(jīng)摸去床頭柜上的指尖無意識在煙盒上敲扣，最后指尖還是將煙盒推開了。

    光腳走去行李箱邊，拎出件貼身衣物從背后扣上，又挑件衣服換上。弄完這些從房間出來，打開門時玄關(guān)那里有聲音傳來。

    程彌抬眼看去，一個女人正塞傘給男生：“天氣預(yù)報說今天有雨，傘要帶著，千萬別淋雨著涼了。”

    又問：“真有辦法去上學？身體還難受嗎？”

    女人腦后松散扎了個髻，發(fā)絲細軟柔順，聲音和昨天電話里聽到的一樣，這人大抵就是司惠茹了。

    而男生。

    伴隨司惠茹又一聲“藥帶了沒有？”，他似是察覺到目光，看了過來。

    視線越過身前女人肩膀，程彌沒來得及從他腿上收回的目光和他正正對上。

    他是站著的，沒像昨晚坐著輪椅，原來腿沒問題？

    白天這人蒼白感也絲毫沒少一分，像漫天白雪冒著寒氣。

    他像只是隨意撂過來余光而已，沉默挪眼。

    司惠茹也發(fā)現(xiàn)她了，忙轉(zhuǎn)身朝她笑：“程彌醒了？”

    程彌轉(zhuǎn)而看向司惠茹，莞爾：“醒了?！?/br>
    “昨晚睡得還習慣嗎？”

    “挺好的。”

    “那就好，”司惠茹笑笑，雙手無意識在圍裙上抓兩下，“那你趕緊洗漱，阿姨做了點早餐，待會你能趁熱吃?！?/br>
    “嗯。”

    她的回答被關(guān)門聲打斷，男生接過傘便轉(zhuǎn)身出門了，玄關(guān)已不見身影。

    洗漱后坐下和司惠茹一起吃早飯，司惠茹說送她去學校報到，程彌沒讓：“昨晚認識了幾個朋友，很巧也是奉高的，約了今天一起過去?！?/br>
    司惠茹略有遲疑：“今天是去報到，這是你第一次去奉高……”

    “報到就是走走流程，這些我自己能搞定，”程彌微笑說，看著像十分體貼，“如果實在遇到什么麻煩的話，回頭我會打電話給你?！?/br>
    司惠茹聽她這么說才放心。

    吃完早飯后程彌出門，和紅毛他們在街對面某個路口碰面。

    早高峰堵上糟糕交通，耐性盡消，鳴笛扯著嗓子此起彼伏。

    紅毛他們扎堆在路口，今天是去學校因此程彌穿著簡單，一身白t在下擺處打結(jié)，還沒走近紅毛他們就朝她吹了幾聲口哨。

    “我看你這么一來，高二那誰?；ㄎ蛔硬槐??！?/br>
    程彌走過去：“少拍馬屁。”

    一男生搭腔：“還真不是拍馬屁，就那小細眼跟你有得比？也就鄭弘凱這傻逼喜歡?！?/br>
    叫鄭弘凱那男生突然被點名，抬腳就踹：“滾蛋，不提老子你是會死？”

    程彌記得這張臉，昨晚游戲懲罰接吻被女生嫌棄那個。

    “你哪班??？”紅毛問程彌。

    “四班?！崩蠋熗ㄖ乃净萑恪?/br>
    “我去，你居然跟鄭弘凱一個班，這也太他媽便宜這小子了?！?/br>
    鄭弘凱鎖他脖子：“怎么了，跟老子同班怎么了？做夢都得笑醒好嗎！”

    程彌懶得理他們，事實證明不止她一人覺得吵，很快有人打斷他們。

    “行了，別廢話，走了。”一旁厲執(zhí)禹吭聲，率先抬腳走人。

    ——

    程彌走完入學流程后第一節(jié) 上課鈴湊巧打響，班主任領(lǐng)著她往教室走：“帶你上班里認識認識新同學?！?/br>
    班主任叫魏向東，三十歲出頭，一米七的個子，五官湊一起寫著精明兩字。別人眼鏡架鼻梁上，他是搭鼻尖，小眼睛從鏡片上方瞟過來像在瞪人。

    魏向東把手里三本課本拿給她：“這是三科主科課本，正好之前分發(fā)教材剩下的，其他幾本副科得等教材部那邊批，我估摸著明天能下來，你今天先跟同桌湊活看一下?！?/br>
    程彌接過：“嗯?！?/br>
    魏向東課本在手心敲了敲，說：“到一個新環(huán)境剛開始可能會有點不適應(yīng)，但也別太緊張，咱們班同學和其他老師都挺好相處的，你學習上要是有什么不懂的直接到辦公室找老師就行?！?/br>
    “今年高三了，勁兒往學習上使，就別受換學校這事影響了啊?！?/br>
    何止換學校，是換了個家。

    但程彌看起來像沒太當回事，視線從走廊外收回。外面厚云蔽日，短短兩小時，太陽剛從東邊探頭又被淹沒，透不過氣。她彎唇點頭回應(yīng)老師一番語重心長。

    去到教室，哄鬧嘈雜在課桌間游走，課間躁動還沒被上課鈴收干凈。

    打眼望去兵荒馬亂，埋頭疾筆補作業(yè)的，瞇瞪眼背單詞的，還有幾個在過道追逐打鬧，桌腳椅腿被撞得震天響。

    那堆人臉里不出所料有一張眼熟的。

    前面魏向東教案啪啪往門板上甩幾下扼殺了這片吵鬧：“都閑的是吧？把教室弄得跟菜市場一樣，怎么，以后你們畢業(yè)了是要去賣菜？”

    “菜有什么好賣的，我們殺豬?！编嵑雱P回喊，全班哄笑。

    魏向東拿書指指他，嚴肅神情里繃了絲笑，威懾力便大打折扣：“鄭弘凱，沒事做是吧？今天我給你單獨印一張物理試卷，下午放學到辦公室找我，不做完不許走！”

    更吵了。

    程彌肩靠門和窗中間墻后，太陽xue嗡嗡作響。

    “行了行了，都安靜了啊。”

    她耳朵里響過這么一句后，視野里出現(xiàn)長繭的手。

    魏向東課本往教室里指指：“上去做個自我介紹，讓大家認識認識你?！?/br>
    班里似乎早就掌握新生轉(zhuǎn)學過來的小道消息，還沒等程彌進去，一波視線朝門口涌，交頭接耳窸窸窣窣，還有幾個男生從窗口探頭出來看。

    一看鄭弘凱功不可沒。

    程彌不畏生，自然不需要心理建設(shè)，向前一步踏進班里。

    底下烏拉一片人頭瞬間安靜，和這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后排鄭弘凱幾乎沖破嗓的熱情，他朝程彌招手，示意她前桌空座：“程彌，坐這兒。”

    程彌還沒回上話，旁邊魏向東一條手臂往她眼前一擋，往后指：“鄭弘凱，別搗亂啊，人坐不坐那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把你那點心思收起來?！?/br>
    又讓程彌上講臺。

    程彌上去后在眾人的打量下游刃有余，露出平易近人的笑：“程彌，禾字旁程，彌漫的彌?！?/br>
    “以后相處愉快。”

    自我介紹完后程彌從講臺下來。

    教室只剩鄭弘凱前面有個空座位，倒數(shù)第二排，靠窗，程彌坐下后鄭弘凱趴桌后跟她套近乎，話題拋來扔去，兩人熟稔度上升。

    程彌同桌是個女生，齊耳短發(fā)，大眼睛，鼻子有點圓。性格和靈動俏皮的長相不是一掛，相反安靜內(nèi)斂。

    她一直低頭寫試卷，也不說話，程彌見狀也不打擾。

    兩節(jié)課過去兩人一句話沒說，最后是程彌打破這陣沉默。

    第三節(jié) 生物，程彌沒教材，問是否能跟她一起看課本。

    女生沒料到程彌會跟她講話，忙把課本推過去，到嘴邊那句可以在抬眼對上她目光時打結(jié)。

    很溫柔。

    不是只掛面上的敷衍，而是眼睛和唇角都帶著笑，認真地注視你。

    眼型似桃花，一層薄水光潤著笑意，像四月天。

    讓人心跳加速的那種溫柔。

    女生愣了一下，又慌忙低下眼：“可、可以。”

    “謝謝?！?/br>
    來回瞥了好幾次，又一次沒忍住看過去的時候撞上程彌目光。

    講臺上老師滔滔不絕，程彌眼神詢問她。

    被她無聲問一句怎么了，女生猶豫后說：“你很眼熟?！?/br>
    “是么？你去過嘉城？”

    女生搖頭。

    程彌笑：“那應(yīng)該是認錯了。”

    講臺上生物老師視線溜過這邊，后面兩人便無話了。

    大課間程彌被魏向東喊走：“程彌，教材部剛來電話說可以下去拿教材了，你下去拿書，就在教學樓一樓105?！?/br>
    程彌走后，女生拿出桌底頻繁亮屏的手機，翻開手機蓋，是她其他班朋友發(fā)來的消息，叫她中午一起去吃飯。

    女生眼睛對著對話框慢慢睜大，不是因為朋友消息，而是那個朋友用了將近一個月的頭像。

    頭像是一剪側(cè)影，夕陽如火燒，天臺上女生手撐身后坐著。風吹發(fā)絲拂臉，唇色比漫天殘紅更烈，眸色晃向拍照人時風情被定格。

    那時大抵是在跟朋友說話，是放松的，卻仍舊明艷到晃人眼。

    而這張臉，赫然就是一分鐘前坐自己身邊那個人。

    ——

    連平時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好學生都認出了程彌，更不用說上下課都泡在學校論壇里那幫人。

    論壇魚龍混雜，埋地里的事都能被人刨出來，何況程彌那套頭像圖十個女生里三個頭像是她，不被認出來都難。

    她早上剛?cè)雽W，從長相生活到感情已經(jīng)被來回嚼了一遍。

    -名字叫程彌，一個小網(wǎng)紅了，之前那套圖走紅后現(xiàn)在粉絲很多。平時在網(wǎng)上挺低調(diào)的，幾乎不發(fā)東西，人粉絲都說這叫人淡如菊，不過你們懂的，現(xiàn)實嘛，呵呵。

    -程彌性格挺好的，我一朋友認識她，是真人美性格好，女孩子都喜歡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