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不僅容妃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連同太后、綠蕪都有些驚訝。

    太后本也有廢黜容妃的心思，但念在她進(jìn)宮多年，到底沒什么大錯，想著褫奪了封號，以示懲戒便也罷了。

    誰料皇帝這般不留情面，可見今日前朝之事還是讓皇帝不痛快，想到這里，她也不便多說什么，不必為了一個虛有其表的女人，傷了母子和氣。

    綠蕪一個方外之人，宮廷秘事本就知道的越少越好，又怎么會自尋煩惱。只是，看著眼前這明黃衣衫的俊秀男子，這般威嚴(yán)俊朗，器宇不凡，不知為何，她的心似乎跳得有些快了。

    容妃的哭聲是那么的驚恐和不能相信：“不、皇上，嬪妾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開恩哪！”

    “你若是尋常少些跋扈，多些款待，朕也不會這般不念舊情。你若是真有悔意，就去冷宮好好反省吧。”李曄到底也不算絕情，沉聲道。

    “不，嬪妾不要去冷宮，嬪妾寧可死也不要去冷宮?！?/br>
    容妃早已花容失色，一想到冷宮那種荒無人煙的地方，她就覺得害怕，自己這花一樣的年紀(jì)，怎能將青春和生命虛度在那里，不，絕對不可以。

    “放肆，你敢抗旨?！崩顣吓瓨O。

    容妃搖頭，淚珠滾滾而落：“嬪妾不敢，嬪妾只求皇上看在嬪妾伺候皇上多年的份上，原諒嬪妾這一回，嬪妾愿意向綠蕪姑娘道歉，向太后娘娘請罪，求皇上開恩啊?！?/br>
    李曄的耐心早已經(jīng)被耗盡，不耐煩的揮手，“張澤海，你是怎么辦差的。還不快拖下去。”

    躺槍的張澤海一驚，忙上前捂住了容妃的嘴，將人拖了出去。小太監(jiān)們手忙腳亂，將容妃身邊的小宮女也有樣學(xué)樣的拖了出去。

    正殿便只剩下太后和皇帝、綠蕪三人，在這濃郁的沉香中，安靜的沉默著。

    “這位便是綠蕪姑娘吧？”李曄看著屋內(nèi)這位亭亭玉立的青衫女子，主動開口。

    綠蕪到底是長于庵堂，男女有別，又因為心中有異，因此只是行禮之后，便再無應(yīng)聲。

    李曄知道她初次面圣，難免失禮，倒也不曾計較。

    太后的眼神落在綠蕪身上少許，又看了看皇帝，自顧笑笑：“皇帝唐突了，綠蕪姑娘受了這般委屈，自然心生惶恐，皇帝可要賞綠蕪姑娘些什么？”

    李曄倒沒想這么多，只是母后既然已提出來，自己又一向孝順，當(dāng)下便點點頭：“也好，不知綠蕪姑娘缺些什么，朕也好借花獻(xiàn)佛?！?/br>
    綠蕪何嘗這樣跟男子對話，當(dāng)下更加羞澀，只是盯著地面的螺紋，手中的佛珠轉(zhuǎn)的更快了。

    太后輕笑一聲，拍拍兒子的手背：“你呀，還跟小時候一樣頑皮，綠蕪姑娘在哀家這里，難道還能虧待了她不成？

    你且誠心問問，看綠蕪姑娘可有什么心愿？倘若不是難于上青天的，你便是應(yīng)了一回，又有何妨?！边@番半是打趣半是認(rèn)真的話，叫綠蕪不禁紅了臉。

    李曄本無想法，只是因這件事情的起因到底是讓萬圣寺的貴客受了委屈，便隨口一問，怎知母后這般打趣，倒叫他不由多看了一眼綠蕪，這一看便有些眼熟，仔細(xì)一瞧，心下已經(jīng)明了母后的意思。

    想了想，說道：“既然母后有此一說，朕今日便允諾綠蕪姑娘一個請求，綠蕪姑娘有什么想要的，但說無妨?！?/br>
    太后說的是心愿，李曄偷梁換柱說成請求，個中含義，不言而喻。

    都不是蠢笨人，有些話點到即止就好。

    太后倒也沒有咄咄相逼，只是淺笑著點點頭：“如此甚好，綠蕪，你且說吧?！?/br>
    眼看著皇帝和太后這兩個天下最尊貴的人都這樣看著自己，綠蕪就算再怎么念經(jīng)，也有些不安，想了想，還是定神跪下。

    “綠蕪無父無母，自幼被師傅領(lǐng)養(yǎng)，誦經(jīng)禮佛，吃穿不愁，還能有這般大的福氣得見天顏，實無所求，但……”

    李曄聽到這里，有些意興闌珊，天下女人都是如此，話說得冠冕堂皇，到最后還是什么都想要，無趣得很，便道：“有話直說無妨?！?/br>
    綠蕪點點頭：“皇上隆恩浩蕩，百姓都感懷不已，但是萬圣寺周邊的林家木場，地勢陡峭，很多農(nóng)家都以打獵為生。

    這些年來不少獵戶都葬身山野，留下很多孤兒，難以維持生計，更別說識文斷字，故而……綠蕪斗膽，想求皇上能夠建立一個孤兒所，讓這些孩子得以溫飽，學(xué)習(xí)圣人之言，將來也好為國盡忠。”

    這番話說完，莫要說李曄，連太后也有些吃驚。

    能夠有一個機會對皇帝予取予求，這是多少人幾輩子也求不來的，這姑娘是真傻還是假傻，好好地機會，怎么會這樣就扔了？

    李曄看著這青衫女子，仔細(xì)打量，許是常年茹素，她比宮內(nèi)很多女子都要纖細(xì)單薄，皮膚白皙，手指修長卻不嬌嫩，細(xì)看可見關(guān)節(jié)薄繭，乃是常年用筆所致。

    五官淡漠，若是她刻意而為，則很容易被人忽視存在，眉宇之間卻與那絕色出塵的莫熙兒有三分相似，加之她說這番話的時候，那圣潔的光芒，更平添幾分色彩。

    一時間，他竟看的呆了。

    “咳?！碧筝p咳了一聲，笑著道：“難得綠蕪這般菩薩心腸，皇帝，此事可與戶部官員從長計議，事關(guān)國計民生，不可不重視啊?！?/br>
    “兒子明白了?！崩顣蠎?yīng)了一聲，看向綠蕪，點頭微笑，神色也不覺溫柔了幾分：“甚好，朕會記住你說的話?！?/br>
    綠蕪低下頭，面色飄起一朵紅云：“多謝陛下?！?/br>
    “不過這是你為天下百姓求得福祉，不算你自己的，朕允了你，你可好好想想，到底想要什么，朕給你時間，任何時間，只要你想到，都可向朕提出來?！?/br>
    李曄難得這般放縱，不分時間地點的一個請求，他也很好奇，這個女子最后會給他怎么樣的驚喜。

    太后看在眼里，雖覺得心有不妥，但事情到底是按照自己的心意來了，因此也不多說什么，囑咐了綠蕪幾句，就讓她跪安了。

    李曄見四下無人，也不再遮掩，朗聲道：“母后可是有話要對兒子說？”

    “哀家年邁，有些事情能不說便不想再說，免得惹人厭煩，但是皇帝，今次這件事情，哀家不說，只怕皇帝你糊涂起來，會亂了朝綱。”

    太后鳳目一挑，之前的慈眉悅色瞬不可見，取而代之的是nongnong的厲色。

    李曄跪下，身子卻是筆直：“兒子謹(jǐn)遵母后教導(dǎo)，還望母后勿要動怒，以免傷身?！?/br>
    “先皇早逝，你我孤兒寡母，雖身份榮耀尊貴，卻屢屢受制于人，前有藩王作亂，后又輔政大臣心有不軌，生于夾縫，哀家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br>
    許是說到了年輕時候的苦楚，太后的聲音也帶了些濕潤。

    李曄更是情緒激昂，他身為堂堂七尺男兒，更乃一國之君，年少時依舊得受制于人。

    就連和母后見面，都有藩王的眼線在旁監(jiān)視，生活不可謂不屈辱，如今雖時過境遷，但看到一向尊貴體面的母后這般動情失態(tài)，只叫他恨毒了那些人。

    “夜星辰與你自幼情同手足，長大后更成為你的左膀右臂，只要善加利用，他會是你鏟除異己的得力棋子，這些你難道都不記得了嗎？”太后話鋒一轉(zhuǎn)，看著皇帝說。

    李曄低頭：“兒子沒忘?！?/br>
    用人之道，乃是母后自幼對自己的教誨，如何能忘。

    “你沒忘？”太后冷笑，“你為了一個女人，險些誤了你們多年情誼，讓君臣之間心生芥蒂，那個妖女，無論如何也休想踏足后宮半步?！?/br>
    “母后?！崩顣霞樱八皇茄?，她是朕冊封的醫(yī)女?！?/br>
    “混賬！”太后第一次對皇帝這般辭嚴(yán)色厲，“戶部、禮部均無上報，你可知道你一時沖動，史官將會如何記載？

    哀家要你的一生都清清白白，不能有半分污點，那個女人的存在只會讓你的人生被玷污，讓你和夜星辰之間的關(guān)系蒙上灰塵，這是哀家無論如何不想見到的?！?/br>
    “可這是朕第一次想要一個女人?！崩顣蠟樽约籂幦?，“兒子除了是皇帝，是百姓之子，也是這天下的君王，更是一個男人，兒子想要一個女人，這難道有錯嗎？”

    “真沒想到，直到現(xiàn)在你還是這般執(zhí)迷不悟，可見那妖女蠱惑人心的能力多么可怕，你從小到大都不曾忤逆哀家，今天竟敢這般放肆。”太后說到最后，氣的大喘。

    李曄心中一慌，立刻撲上前去：“母后！來人，叫太醫(yī)?！?/br>
    “不必了?！碧缶椭实鄣氖肿鹕韥恚紫?，定下神來，道：“哀家的身子，哀家心里有數(shù)，那些太醫(yī)來了，還不是開些滋補養(yǎng)身的方子，總是那股味道，哀家都喝膩了。”

    “那群不濟事的混賬東西，兒子明日就發(fā)布皇貼，廣尋名醫(yī)，為母后診治?！崩顣详P(guān)切的說。

    “你有這份心，哀家就心滿意足了?？瓤取碧笄蹇葍陕暎澳愦饝?yīng)我，不要再想那個妖女，她絕非你的良人。”

    “母后真的要這樣逼迫兒子嗎？”李曄遲遲不肯答應(yīng)，“兒子愿為了母后做任何退讓，但唯獨這一件，求母后成全?！?/br>
    “你……”太后沒想到一手教育長大的兒子竟然這般忤逆不孝，全是因為那個妖女，當(dāng)下氣的發(fā)抖！

    “好，你要那個那女人進(jìn)宮是嗎？哀家這就讓她進(jìn)宮來，哀家倒要看看，這妖女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還能玩弄什么花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