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濃說完了，聽不到回答，就也沉默了，車內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氣氛微妙，膠著糾結的空氣，仿佛都漾起著火花，只怕一點就著的。

    還好，陳宇峰的外交手段向來高明，那緊關著的不繡綱大門，慢慢的向兩側退開，陳宇峰在保衛(wèi)室門口笑著同那個大爺說著謝謝，他回身向著沈濃示意開進去。

    車停在cao場的邊緣，兩個人下車，陳宇峰在后邊跟上來，橡膠cao場，紅色跑道，白色的漆是新刷的，中間的足球場綠色的地面，藍色的天空，有白的云，他們站在cao場一邊，向著整個學校眺望。

    “一點也沒有變，是不？”陳宇峰說道。

    是的，閉上眼，蘇靜和耳邊仿佛聽到下課的鈴聲，與那些嘻笑聲，睜開眼，空空如也的校園。

    他們是三班，教室一直沒有變過，就在二層上，他們走上去，找到那一間，桌椅有些亂，每次放假時都是這樣的，后面的黑板上，是新的板報了。

    他們都大了，教室卻顯得小了，這里有著他們最單純與懵懂的少時歲月。

    從沒有一刻，像此時，他們三個的心跳著相同的脈搏，那些少時的不愉快，也煙消云散去，“那是我們的座位，看，上面刻的字還在！”陳宇峰指著最后的一排桌椅說道。

    沈濃應了聲，看過去，仿佛他又趴在那桌子上，亂哄哄的自習課，身側的陳宇峰用胳膊肘兒捅著他：“哎，哎，新來的！”

    他抬起頭，講臺邊站著個拘謹?shù)呐⒆印?/br>
    他現(xiàn)在有些后悔，為什么那時并不曾好好的看看，以至于現(xiàn)在想起來，也只是一些模糊的影像，他竟記不清初見時她的樣子，而那個瘦弱的女孩子，已經(jīng)變了模樣，就站在他的身側，他側過頭去。

    仿佛心內感應般，扭頭的瞬間，蘇靜和也側過頭來，目光相連時，他的指尖也微微的疼了下。

    沈濃一直不知道，為什么看到蘇靜和，自己的心就總是起著微波漣漪，而下午，與她對視的那一秒，他竟會感覺到心顫，連手指尖都會疼，他氣惱自己的反應，一個下午，再沒有與他們說話，那兩個人也看出他心情突然不好，只過了一會兒就灰溜溜的陪他打道回府了，蘇靜和下車的時候，他連一句再見都欠奉，更別提看她了。

    沒了蘇靜和，陳宇峰也不和他客氣，叫他直接送他回家去，下車時，陳宇峰甩下一句：“你是存心的，你到底什么意思？”狠狠的甩門而去。

    開車本來想回自己新租的公寓那里，手機卻響了，接通，mama心肝寶貝的叫自己，都放假了，怎么還不著家啊，她都想死了兒子了。

    沈濃揉揉眉心，只得答應了mama就回家去。

    到了家，果不其然的，父親并不在家里，mama迎上來，就是一通的埋怨：“老的不著家，你也不回來，大過節(jié)的，就mama一個人在家里，你不心疼mama啊？”拽著他的胳膊搖啊搖的，還拍他的臉頰，捏了又揉，沈濃余光里看到一邊立著的幫傭都在偷笑，他忙拉開mama的手：“mama，我都多大了，你別這樣了！”

    “喲，你也嫌棄mama了！”母親怨嗔道，畫得精致的臉，卻敵不過歲月的刀，沈濃看著mama唇邊的細碎皺紋，心里不免一陣的心煩又痛，前幾天，還有父親的花邊新聞上了小報，爸爸懷里的新歡，年紀差不多與自己相仿。

    “哪會呢，只是，你別老將我當小孩子，諾，這是我給mama買的！”沈濃在路上拐到商場里，買了一份禮物給mama。

    “喲，還是兒子好，還有禮物拿！”沈太把盒子打開，是一款新上式的香奈兒香水，她聞了聞，笑得皺紋都開了般。

    “我去洗個澡，一會兒下來！”沈濃說道，上了樓，聽到mama在后面喊：“那個溫家小姐來過電話，說打你電話你沒接，小濃，要不要先給她回個？”

    沈濃聽到了，只當沒聽到，電話他調成了震動，不想接的電話，當然不會接。

    第二天，陳宇峰睡得正香著，卻聽到自己的手機響了，迷糊著用手去劃拉，卻半天沒有摸到，不得己爬起身來，才在床角地板上找到了，看是沈濃，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沈大少，你沒事閑的，還是嫌昨天氣我不夠嗎？這么早打電話干什么？”

    “早什么，你看看都幾點了！”沈濃的聲音從對面?zhèn)鱽怼?/br>
    “幾點做什么，今天又不上學，我想睡個自然醒也不行嗎？”陳宇峰說是說，掃了眼墻上的鐘，十點多了，昨天回來，他又和一些朋友去喝酒了，回來很晚，這樣被沈濃吵醒，當然不高興。

    “你出來，我在你家門口呢！”沈濃說完就掛了電話。

    陳宇峰無奈地甩甩頭，匆忙的套了件運動衫走出去。

    看到陳宇峰從他家那幢二層獨樓里走出來時，沈濃直覺的想調轉車頭開回去，但狠狠的擊了下自己的額頭，來都來了，人也叫出來了，現(xiàn)在走，倒更是莫名其妙了。

    陳宇峰斜立在車前，看著沈濃從車上下來，手里一個紙箱。

    “這是什么？”陳宇峰問，他看清了，里面應該是個手提電腦。

    “那個……”沈濃更是郁悶了，看著陳宇峰眼神里的狐疑，他恨不得扔下東西就走開。

    “那個蘇靜和不是需要臺電腦，這……，你給她吧！”沈濃說著，遞到陳宇峰的懷里。

    陳宇峰不接，躲著，沈濃叫著，你做什么，拿著啊。

    “不是我不拿，沈濃，你這是什么意思??？”陳宇峰把電腦直接拍到車前蓋上，眼睛逼著沈濃。

    “她不是要用電腦，要是買二手的，還不如不買，你把這個給她就行了！”沈濃說道。

    “我知道靜和要用電腦，也知道二手的不合適，但追她的人是我，該給她買電腦的也是我，我就奇了怪了，你一大早的來叫醒我，就為了這臺電腦？”

    “你愛給不給……”沈濃拿過來，要丟到車里去，陳宇峰拉住他，從他臉上看到了逃避的神色：“沈濃，招吧，你是不是喜歡她？”

    “喜歡誰？蘇靜和？笑話！”沈濃說道。

    “這兩天我就覺得奇怪，你怎么那閑，一直跟著我們，原來，嘿嘿，原來你也喜歡她??！”陳宇峰說道。

    “我說了，我不喜歡她！”沈濃說道，推開陳宇峰上車，啟動車子，他就知道自己不該來，生自己的氣，非常的生氣，自己大清早的就叫人買來個電腦做什么，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的莫名其妙了。

    車門被打開，陳宇峰不依不饒：“喜歡就喜歡嗎？像我，承認不就是了……”

    “我不聽你胡說，你松開，我走了！”沈濃說。

    “喜歡送，你就自己送！”陳宇峰說道，將電腦重新塞回到了沈濃的車內，甩上車門，敲著車窗，沈濃將車窗放下。

    “雖說是兄弟，但我不會讓你的，公平競爭！”陳宇峰說道。

    “競爭個頭，誰喜歡她！”沈濃直接一腳油門，將陳宇峰的咒罵甩在了后面。

    但很快的，他就變得沮喪了，后座上那個紙箱，讓他感覺，自己怎么變得這么傻么？

    這一天，沈濃刻意的尋歡，叫了幾個狐朋狗友一起去一家私人會所里開派對，男男女女的一群，離開的時候，有個女孩子醉盈盈的爬上他的車，他的朋友向著他曖昧的笑著，說著祝他有個愉快的夜晚。

    女孩子在后座上挪了下身子，有東西恪到了她，就嬌聲道：“這是什么啊，放到車上了！”

    沈濃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心上煩燥，那個紙箱就像個定時炸彈，他躲了一天，竟還躲不過它。

    “你下車！”他說道。

    女孩子靠在座椅上，沒有聽清，還在笑著。

    “我說你下車！”沈濃重復道。

    “沈少？”女孩子看到沈濃下車，走到后面來打開車門，臉冷冷的，一改剛剛的溫柔倜儻。

    “我叫你下車，沒有聽到嗎？”一改一向的憐香惜玉，沈大少開始拽這個女孩子，直到她冽趄著站在車外。

    女孩子看著車瞬間的開走，她還沒有明白自己的處境，這個沈大少，竟就這樣把她扔到這里嗎？剛剛明明，他已經(jīng)和著她溫柔的調 情，她還以為這會是個愉快的夜晚呢。

    “沈少，沈少！”她開始叫起來，但車的紅色尾燈，很快就消失在一片的車燈里。

    車停在了s大的北門外，這里離著女生宿舍樓群最近了，沈濃遠遠的望著那幾幢樓，零星的燈光里，不知道哪一盞燈光是屬于她的呢？

    今夜里的星星都這樣的底，這樣的清晰，他伸出手去，修長的指尖，隨著那些星星劃出不同的弧線來，“沈濃啊沈濃，你這是在干什么呢？”

    是啊，他在干什么呢？

    本來會是一個多么多情的夜晚，妖治的女人，醇香的美酒，流連的音樂，靡爛的人生，想要墜落進去，是多么的容易，可是，為什么，是什么扯了你的后腿呢？

    手指尖狠狠一劃，再拽緊拳，松開來，卻什么都不曾抓住，沈濃頭疼，車內剛剛那個女孩子的香水味還在，刺激著他的嗅覺，他按下車窗去，迎進清新的空氣，直到冷冽的風，讓他的呼吸又順暢了，他才好受了些，他的嗅覺很挑剔的，但他一直都不排斥那個帶著淡淡洗衣粉味道的女孩子，清靜安和的味道，她的臉，出現(xiàn)在夜空里，黑黑的眼睛，微咬的唇，賭氣的模樣，他伸出食指去，一點，那張臉就碎開去，“滾開，蘇靜和！”他是醉了吧，趴到方向盤上，滾開，蘇靜和，不要走近我，不要走到我的心上來。

    草在結它的種子

    風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站著，不說話，

    就十分美好

    ———顧城，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