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假一回家，就會如大掃除一樣，一到家里，就打開窗子進行徹底的通風(fēng)，擦玻璃，換洗床單，窗簾，沙發(fā)套，所有的布藝制品，基本上洗個遍，將冰箱也徹底的清潔一遍，她總是會從冰箱里發(fā)現(xiàn)許多還是自己走時買的醬菜，各類調(diào)料。

    她一一的看過日期，把過期的全扔掉，等到自己要離家時，再買一批新的放到里面，

    生活用品里的陳舊的，也會換過一遍，棉衣棉被，找個太陽好的日子，拿到樓下去曬，

    等到曾芳回來時，上樓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樓道里，自家的燈是亮著的，打開門，門口放著一雙新的厚棉拖鞋，客廳只點了一臺小燈，家里收拾得溫馨而整潔，餐廳的桌子上擺好了碗筷，菜都用碗扣著，傳出香味來。

    而女兒的房門開了一條縫，有燈光透出來。

    曾芳站在門口發(fā)了會兒呆，這些年來，自己從沒有正經(jīng)的盡過一個做母親的義務(wù)，反倒是女兒總是懂事的照顧自己。

    許是女兒聽到了自己進門的動靜吧，房門一開，蘇靜和走出來：“媽，你回來了，吃沒吃飯，我做好了飯！”

    曾芳其實在飯店里已經(jīng)陪著一群熟客喝了一些酒，但女兒這樣一說，才感覺到胃漲漲的，不是飽，而是難受，她天天喝的酒比吃的飯多，她真怕有一天自己會長醉不醒的，聽到女兒這樣的問自己，她忙說道：“唉，忙了一天了，還沒真正的吃點東西，你吃了嗎？”

    蘇靜和很高興，忙著把飯也盛好了，又倒了一杯熱水：“mama你快吃吧，還熱著呢，我怕你回來太晚，就沒有等，已經(jīng)吃好了！”

    曾芳走過去坐下來，從女兒手里接過筷子，看女兒一眼，看著女兒垂眼的樣子，曾有多少次，她都恨這個女兒，讓她的一切幻想終結(jié)，甚至在最開始的幾年，女兒小的時候，她每一次望著她的臉，都會感覺到心如刀割，mama罵她是沒心沒肺的人，其實，只是不想再想起那個人，不想讓那些陳年舊事，一點點再次占據(jù)蠶食自己的心。

    飯菜可口，這個女兒一點也不像自己，倒像mama，她的外婆，曾芳知道自己從小就好高騖遠，自己這輩子毀就毀在這個性子上。

    從小就不甘于在家鄉(xiāng)那個小村子，和村里的同鄉(xiāng)小姐妹一起出來打工，從此后，再沒有回去那個落后貧窮的地方，但現(xiàn)在回頭看，有沒有后悔，如果當(dāng)年不出來，現(xiàn)在怕也是子孫滿地福滿堂了，守著一個男人，生個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幾個婦女聚在一邊摸小牌一邊東家長西家短的聊天。

    曾芳不知道最近為什么總是會回憶，這些年，她蒙著眼睛，關(guān)上了所有的感覺，向前走，現(xiàn)在，卻感覺那樣的累，還好，女兒是個爭氣的，她雖然不知道s大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大學(xué)，但從左鄰右舍那種即氣又羨的眼神里知道，那是個不錯的地方。

    何況，靜和是這樣的懂事、這樣的堅強。

    一點也不像自己……

    “靜和，功課可好，在學(xué)校里可有什么難處？”曾芳說道。

    “功課還好，在大學(xué)里，及格就是萬歲了！”蘇靜和說道，“至于別的，同學(xué)們都對我很好，老師們也和氣……”

    “那就好！”曾芳說，其實什么樣的答案她都不會太在意，女兒向來報喜不報憂，就算是撐得辛苦，也不會和自己透露的，她是太了解自己的這個女兒了。

    從小到大，都是她自己拿主意，曾芳一邊感覺安慰一邊又感覺受挫。

    這個寒假就這樣過去了，除了這次短暫的交談，蘇靜和與mama極少的交流，mama還是出去晚，回來晚，有時會等到她，有時會睡醒一覺，還沒有見mama回來。

    蘇靜和看著自己的小金庫，這些年，她一邊上學(xué)一邊打工，除去了學(xué)費及日常開銷，她還有攢下了一些錢，每個假期都會將那些她陸續(xù)存好的幾張存單拿出來，加到一起看有多少錢，她以前看過一個教你理財?shù)男∥恼拢瓷厦嬲f的，每夠一定的數(shù)額，她就會存上一張存單，時間都不同，這樣，一旦有需要，就會每個時間段都能提出一部錢來急用，這些天，相當(dāng)于她的救命錢，是就不到迫不得已都不能動用的錢。

    這天，她加了加，竟有六千多了。

    從十二歲從鄉(xiāng)下來城里找mama，從自己把外婆攢下的錢還給那個森哥起，蘇靜和就不相信自己的mama，這些年，不論mama落迫還是風(fēng)光，蘇靜和都靜靜的按自己的目標(biāo)攢著錢，而且這個，是mama不知道的。

    蘇靜和不知道為什么這次回來，她有感覺到一種強烈的不安，那個孫叔叔這次一回面的也沒有露，以前，蘇靜和總是當(dāng)他不存在，現(xiàn)在，他真的不出現(xiàn)了，蘇靜和反而會不安。

    她的預(yù)感每次都是準(zhǔn)確的，也許是從小就一次次的被家中各種的意外驚嚇過，在每次橫生枝節(jié)前，她總是會有感覺，這段時間，她就感覺氣悶難安。

    每次出了意外，總是會讓她們剛剛過得好一點的生活，又重新回到一窮二白的起點，包括十二歲那年，自己把所有錢還了mama的賭債，還有初三那年，用一個吻換了沈濃贊助的兩千塊錢。

    蘇靜和把手里的存折單捏得緊緊的，但愿這一次自己的預(yù)感不是準(zhǔn)的，如果真的要發(fā)生什么，那么，這六千多塊，是否能解決掉。

    這就是蘇靜和一直不肯讓自己松懈，不肯像別的年輕人那樣的隨意，因為她知道，別的孩子總有依靠，而她，最后的底線，就是自己。

    這一年的年三十，蘇靜和也是和母親兩個人一起過的，mama的飯店休了六天，三十這天上午，還有營業(yè)半天，蘇靜和去市場上買回了一些必需品，回家時，mama還沒有回來，她用面做了些漿糊，站著凳子，把春聯(lián)貼好了，再把福子貼到門上，這樣一看，就有年的氣氛了。

    又拿出頭年的燈籠，掛到了陽臺上。

    蘇靜和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她的那種鎮(zhèn)靜安然，就算心里再緊張難過，該做的事，一點也不會模糊，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她知道黯然神傷，哭泣流淚，一點也解決不了生活中的難題，她就把這步驟自然的省略，任何解決的途徑中，她只取最簡直有效的辦法。

    少年時養(yǎng)成的這種特性，以后，也一直帶到她的婚姻，她的工作中。

    可是，她一直都不知道的一句話是，過剛則易折。

    這一年的年三十里，有著母女兩個刻意掩飾了心底不安的虛設(shè)快樂。

    蘇靜和陪mama喝了一點酒，只是一點點，吃餃子時，那枚包著硬幣的餃子被曾芳吃到了，而包著糖的，被蘇靜和吃到了，曾芳笑著說：“這太好了，我求財?shù)秘?，你求福得福！”蘇靜和也笑，輕輕與mama碰杯，說了句：“新年快樂，恭喜mama明年發(fā)大財！”

    笑啊笑的，嘴角都發(fā)僵了，從窗子看出去，家家戶戶的陽臺上，都有著喜慶的紅。

    說著‘新年快樂’的時候，蘇靜和下意識的瞥了眼自己的手機，手機黯然無聲，她輕笑著回過頭來。

    不一會兒，手機卻突然的響了，她立即拿起來，是朱碧的新年問候，蘇靜和輕笑下，剛想回個，卻又接了一個，是安佩的，然后是孟家平的，蘇靜和就找了條前幾天收到的新年問候短信，稍微修改了一下，選擇了群發(fā)，手機聯(lián)系人里，一個個的名字選中，到了下面，沈老大這個名字上，她微微愣了下，略躊躇一下，就選中了，不給自己反悔的時間，立刻按了發(fā)送。

    結(jié)果直到睡覺前，蘇靜和都將手機握在手心里，不時的看一看，但收到的短信很多，陳宇峰，還有別的同學(xué)的，但唯沒有沈濃的。

    不知道，心頭涌起的失望為什么，懷著這樣的心思，直入夢鄉(xiāng)，這注定不是一個快樂的春節(jié)。

    沈濃年三十的夜里，并沒有看到蘇靜和的這條短信，沈家過年時，家里例來人多，沈濃的爸爸兄弟姐妹六個，他雖然只是排行老五，但因為哥幾個他的條件最好，所以，一到過年，所有的親戚都來他這里，再加上沈濃mama是獨女，沈濃的外婆外公一家也來他這里過年，所以，每年一到年三十，他家里就保持著大家庭的過年方式，大家聚在一起，樓上樓下，一下子開好幾桌的牌局，沈濃的表姐表妹，表兄表哥的也多，甚至第三代人，他的小侄女小侄子的，一連好幾個，樓上樓下的跑著。

    吃過了年夜飯，年輕人聚在一起，就出去唱歌，沈濃從到ktv里，就坐到角落里玩著手機游戲，話筒被他的幾個小侄女侄子搶著，他也沒興趣和他們搶。

    到了午夜的時候，手機就沒電了，也沒有帶充電器，沈濃也沒有在意，反正年三十里，也沒有人有什么急事會找他。

    第二天大年初一，沈濃直睡到中午，直到陳宇峰來叫他出去玩才醒了。

    陳宇峰在樓下客廳里等他，他換衣服時，才想起手機還沒有開機，一邊刷牙，一邊翻著手機上的短迅息，他朋友向來多，收到的問候短信竟有上百條，有些只看了個名字就向下翻去。

    差一點就錯過了蘇靜和的那一條，待他反應(yīng)過來，往回找，果然是蘇靜和的名字，他嚼著滿嘴的泡沫，就忘了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