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考慮這個背景的初衷，和他給工作室起名 Bremer 的理由很像。Bremer，不萊梅，不萊梅的音樂家，格林童話里的故事。講的是一群老弱病殘的動物被人類拋棄后抱團生活下去的故事。他們的前行本沒有意義，只是往前走著走著，逐漸有了意義。這和暗黑故事里的大圣，工作室里的大家，包括林羽本人，不可謂不相似。

    項目啟動的那年，也是郁謀離開的那年。

    特別巧的是，郁謀讓施念做一只真正的烏龜，施念被分到的 boss 打斗設(shè)計，正好是通天河里那只老黿。每天來工作室第一件事，她會沖著手柄雙手合十，希望自己在做的這只老妖龜能把郁謀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伛W回來。

    *

    晚上八點多開始下雨。夏天的雨下起來總有一種天上誰在打架的感覺，轟隆隆的。

    下午七點多施念去水池看了一眼，可能是拿回來時間太長，鱉沒了活力。她擔(dān)心鱉撐不住，特意早下班。

    老小區(qū)門口遇到大雨總會發(fā)大水，她踩著邊沿高一點的臺階側(cè)身小心翼翼走過去。她沒帶傘，雨水打進手里拎著的黑色水產(chǎn)袋子，鱉可能是感受到了自然氣息，在袋子里面試圖往上爬，撲通——撲通——總會滑落袋子底。

    施念低頭一路小跑往單元門跑，單鞋里全浸了水，慘不忍睹，踩在水里啪唧啪唧的。

    沒看人，還不小心撞上了一輛披著雨披騎自行車的人。她一屁股坐雨水里，摔在一旁的塑料袋里王八終于從塑料袋里爬出，拱出一顆頭仰脖看天。施念第一反應(yīng)是去拎塑料袋，用手指頂著鱉的蓋兒把它頂回袋子。鱉可別逃走了。

    終于進了單元門，渾身上下全是濕的，走路一踩一個濕腳印兒。樓道里風(fēng)灌進來，冷颼颼的。她打著哆嗦往六樓走，心里想的全是讓你隨便亂跑，回家就給你燉了。

    郁謀在家看書，聽到一陣很輕的拍門聲。

    不用猜都知道是誰，他笑著去開門，開門瞬間才記起把臉上的笑容收起來，擺出一副成熟穩(wěn)重的樣子。

    施念的頭發(fā)梢還在滴水，隔著紗門高舉黑色塑料袋，大聲說：“趕緊放水池里！我給你買了一只鱉！”

    第80章 叫你瞎跑，叫你亂看

    郁謀把紗門打開，黑色塑料袋馬上就被面前這矮個子懟到眼前，水產(chǎn)品那股味道撲面而來。他戰(zhàn)術(shù)后仰，接過袋子隨手放地上，沒來得及就這只鱉進行討論，看施念轉(zhuǎn)身就要走，另一只手下意識拉住她手腕，看她渾身上下糟糕透了，像個剛從河里走上岸的水鬼。他問：“你……不來我家洗澡嗎？”

    施念本身冷的很，被他摸的一激靈，這人手心很燙，她甩了下他手，他不撒，用男女懸殊的力氣強調(diào)他的堅持。最后弄得她一大紅臉，只好說：“來的，我得先回去拿換洗衣服啊。哎呀你別拉我了?！?nbsp;手甩啊甩，就是不想他碰。 別別扭扭。他不以為意，知道她會來，就放心了，立刻松開了手。

    施念心里只想著那鱉，她指著那被放在地上蠢蠢欲動的黑袋子說：“盯著它，盯著它！”

    郁謀沒聽她的，他盯的是她。飛速掃了眼她全身，去沙發(fā)上拿了件自己的襯衫給她披上，委婉提醒：“都透出來了?！?/br>
    門重新關(guān)上，郁謀提著施念千叮嚀萬囑咐的鱉去水池。給鱉接了點水，還扔給它半截油菜，伺候的挺好。

    廚房水池前就是窗子，他站那里看房檐垂下淅淅瀝瀝的雨簾?？纯从辏纯戴M，窗戶開一條小縫，雨聲突然就變大。世界轟隆隆，嘩啦啦，又靜悄悄，巧妙地維持著一種平衡。夏日傍晚暴雨磅礴，他覺得內(nèi)心很踏實，很靜。好像一切都在結(jié)束中重新開始了。

    他覺得挺逗的。不帶任何諷刺和自嘲，他就是覺得挺逗的。

    拉個手腕別扭成那樣，明明兩人已經(jīng)做過很多很多次比那還要親密的事情。她的這種別別扭扭撩得他心癢癢。對對對，他知道她這樣表現(xiàn)定是因她挺埋怨他的，但他又知道，她肯定不會放他不管。怎么說呢，意識到這點以后就還挺得意的。寶刀未老啊郁謀你，雖然不負(fù)年少時的青春容顏，但你現(xiàn)在成熟男人的魅力想也不賴。

    好像每個人都曾在某一瞬間自命不凡過，他也不例外。他一直覺得，他和她的關(guān)系特別不一樣，兩人的感情是發(fā)生在他身上絕無僅有的最最珍貴的東西。每次在他覺得，“無所謂，反正怎么都是過”時，她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她能給他獨一無二的偏愛，以及奇怪的關(guān)心和喜歡。他很受用，十分受用，特別受用。

    就比如這個鱉。他想，她送我鱉，是想和我一起養(yǎng)寵物吧。

    一起養(yǎng)寵物=想和你在一起=我們復(fù)合吧

    思及此，他開始滿屋子找盆，想給鱉找一個臨時的容身之所，盤算著之后再去花鳥市場買玻璃生態(tài)箱。

    嗯，雖然這不是尋常的寵物，但正如兩人之間的默契一樣，也是不尋常的。她真是含蓄的可愛，選了千年的王八來表達愛意。不過她在寵物方面的品味真是一如既往的爛啊，可能眼光都用來找男朋友了，喜歡的寵物一個比一個丑。之前是福來那只哈巴狗……后來這貓還行，但聽說是人家小丁的，施念只是沒名沒分的二主人……現(xiàn)在選的這只鱉，綠頭綠殼綠尾巴，寓意也不咋好。

    施念再次敲門時，郁謀正蹲著看盆里無精打采的鱉，試圖給它起一個信達雅的名字挽救它的形象。譬如，他是超新星，它就是黑洞。恒星發(fā)生超新星爆發(fā)產(chǎn)生黑洞。簡單說，超新星（Supernova）是黑洞的爹。倫理哏恰到好處，還符合他的職業(yè)。自己這腦子就是好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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