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風(fēng)起兮
【她還清楚記得,白衣人稱自己是“北境的無名小卒”,百苦教可是在蜀地,那是南方;山神蛟又是被百苦教的縱尸法cao縱……這前后矛盾的事實,到底把真相指向何方?】 “路上匆忙,只能給你們弄來個簡陋的馬車?!比A靈燕的聲音讓陳簡回到現(xiàn)實。 他和少女跟著古鏡門二人先是到了最近的一個村莊,華靈燕買下一輛無篷的馬車用來拉他們,之后便踏上前往解靈淵的路途。 華靈燕告訴他們,解靈淵就是古鏡門所在之地。它位于乾山以南,云夢澤以西,匡倫山深處,路途艱險,人煙稀少。 少女搖搖頭:“沒事?!?/br> “好了,你們的真實身份,該說了吧?”駕馬的丁升在前頭說。 “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華靈燕對少女道,“我早就看出你和他沒有親緣關(guān)系,別拿兄妹關(guān)系來誆我們?!?/br> 陳簡驚訝,她和他們接觸真正接觸可能不超過十分鐘,居然就看破了少女的謊話。 “其實,”他開口,“我們從山上墜下,都失憶了。” “失憶?”華靈燕露出懷疑的目光,“拜托二位,尤其是你,”她看向少女,“你的身份如此可疑,我可是把你從武當(dāng)那撈出來了,你還是什么都不愿說嗎?若是這樣,還不如把你送到武當(dāng)。” “她是真不記得了?!标惡喺f,“我還記得自己是個上山砍柴的樵夫?!?/br> “上山砍柴?武當(dāng)早在三日前就清空了乾山上的農(nóng)夫?!倍∩f,“你住乾山腳,怎會不知?” 那你得問之前這個陳簡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陳簡嘆息。 “先留些時間讓我們想想吧,”惜字如金的少女終于開口,“古鏡門不是有一處匯聚天地靈氣的珍奇園嗎?那兒的草藥或許能讓我們恢復(fù)記憶。” “看來你還記得些東西?!比A靈燕說。 “一些支離破碎的瑣事。” “你為什么想把她帶回古鏡門?” “當(dāng)然是為了保護她?!比A靈燕回答陳簡。 “保護?難道帶到武當(dāng)就不是保護嗎?” 陳簡心想,在小說里,還從沒聽過古鏡門這玩意。 “那當(dāng)然也是保護,只不過呢——” “哎,靈燕?!倍∩嵝阉灰压喷R門的猜測告知來路不明的外人。 “算了,有機會再說吧??傊判?,古鏡門絕對不會加害于你?!?/br> 拜托大姐,你這么說不相當(dāng)于承認(rèn)武當(dāng)會加害這個女的嗎……古人還是單純。 “她……不是那個‘千手毒女’吧?”陳簡問。 “怎么可能是。除非毒女越活越年輕了?!比A靈燕哈哈大笑。 如果那個千手毒女藏在光陰冢里,說不定還真越活越年輕了。陳簡忽然想到《海伯利安》的劇情。 “要多久才能到解靈淵?” “大概三天,如果天氣好,后天傍晚應(yīng)當(dāng)就到了,不過——”華靈燕抬頭,指了指馬車前進的方向。 烏云密布。 “這馬車可走不動泥濘路?!彼柭柤纭?/br> 真是讓人感覺不好。穿越的第一天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又是遇見山神蛟,又是神秘少女和白衣人,明天說不定還得被暴雨洗禮……陳簡覺得前途一片茫然。 說起來,我是一個人住在乾山腳嗎?還是和家人們一起? 唉,完全想不起來。這穿越得也太離譜了,說不定我其實是個武林高手,但那些武功全給我忘了!等等,武林高手……好像不是沒可能,如果我只是普通的樵夫,沒理由在那個時間上乾山。 但就算是高手,應(yīng)該也沒多厲害,不然怎么會沒有一個人認(rèn)得我呢? 陳簡的心就像坐過山車一樣起起落落,最終弄得自己筋疲力盡。 他的脖子被搖晃的馬車顛得很難受,但困倦還是壓過了不適,在不知不覺中,陳簡斜靠著馬車的木欄,陷入了沉睡。 “他睡著了嗎?”坐在他對面的華靈燕問少女。 “好像是,這樣顛得不痛嗎?”少女像是在自言自語,同時慢慢挪動陳簡的身子,讓他把腦袋靠在自己的大腿上。 “還真是幸福的小子?!比A靈燕笑瞇瞇地說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但我清楚,我要照顧他?!?/br> “是嗎?”華靈燕確信,少女一定記得些關(guān)鍵事情,只是她還不信任他們,因此沒有說出。 少女的話語和陳簡的夢境交織。他在遙遠的地方聽到有聲音—— 接下來我沒法陪你們一起了。 恩人能帶我們到此已是感激不盡,接下來我會帶她離開這里的。 你們準(zhǔn)備到哪去? 不知道,或許去南林。 那邊很亂。 我會想辦法的。 好,過兩天我送你們過渡口,之后你可要努力。 ……是誰在說話? 陳簡迷迷糊糊。這是之前那個陳簡的記憶,他似乎跟人約定要帶少女去一個叫“南林”的地方,那個人是誰?他不是說過兩天后送我們?nèi)ザ煽趩??為什么現(xiàn)在不在我們身邊…… 在陳簡睡著的這段時間,悠然搖晃的馬車已經(jīng)繞過乾山,北面的寒氣離他們愈發(fā)遙遠,而南方溫潤潮濕的空氣漸漸浸滿他的全身,當(dāng)深夜最冷徹的寒氣刺進陳簡的骨髓時,他猛地驚醒了。 漆黑的夜空,身邊此起彼伏的平靜呼吸聲。 他馬上知道,今晚他們睡在野外。 他和少女被安置在馬車上,兩人正好把狹窄的空間占據(jù)。精致的臉蛋正輕輕吐出溫?zé)釟庀?,讓陳簡不禁耳根發(fā)紅。他又興奮又害怕地端詳著少女的臉龐。 她的皮膚太光滑,陳簡忍不住輕輕撫摸,但他最終沒這沒做,而是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躡手躡腳地跳下馬車。 “你醒了?!毙笨吭跇渖闲菹⒌娜A靈燕立刻說道。 陳簡被她嚇了一跳,他連忙轉(zhuǎn)身,對上華靈燕的視線——他馬上松了口氣,華靈燕并沒看到他剛才在做什么。 “嗯,醒了?!标惡喺f。 “這是怎么回事?”華靈燕說著,從袖子里抽出一個木塊。 “什么?” 月光太暗,陳簡走上前。 令牌,一塊木雕鎏金的令牌,金紋非常細(xì)膩,是出自頂尖工匠之手,在月光下熠熠生輝,流淌出龍的形狀。 “這是從你身上掉出來的,”華靈燕接著強調(diào),“我們沒搜你身?!?/br> “這是我的嗎?” “從你身上掉出來的?!比A靈燕不置可否,“你不知道這是什么?” “我好像有點印象?!?/br> 陳簡皺起眉頭,用前世的知識結(jié)合現(xiàn)世的回憶。 金色的、令牌、雕刻的是龍,龍頭頂著一朵絢麗綻放的金紫紅花,看上去排面不小。令牌中央還有個奇怪的字,但陳簡認(rèn)不出來,大概是篆書那類的古老語言,左右分別有三撇,中間是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陳簡搖頭。 “這是錦衣衛(wèi)的牌子?!比A靈燕的結(jié)論讓他大吃一驚。 更讓他吃驚的是接下來的話—— “而且是公主直接管轄的衛(wèi)隊。”華靈燕把牌子拍到他手上,“你是錦衣衛(wèi)的人,還是恭蓮隊的?!?/br> 這兩個詞立刻激活了陳簡的回憶。恭蓮隊……沒錯,那是傾蓮公主的軍隊,成員是各地尋來的孤兒,各個武功高強,忠心于公主,是錦衣衛(wèi)最精銳的部隊之一。 我是其中的一員?可是我什么都不會。 “……在見到你們之前,”陳簡緩緩說道,“還有一個人跟著我們,這個令牌可能是他的?!?/br> “他是誰?” “我記不起來了,只記得他之前跟我們約定要去南林?!标惡啿淮_定將這些情報說出去會不會對自己不利,“等她醒來后,可以問問她。” “算了。”華靈燕聳肩,撥開擋住眼睛的長發(fā),“我沒心思跟你們回想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等你們到了古鏡門,讓師傅想辦法吧。” “那樣最好?!标惡喴灿X得這事挺折磨人的。 “那個令牌你收好吧,既然不是你的,更要保管好了。” “嗯,知道了?!标惡喰⌒牡厥掌鹆钆啤!拔夷軉栆恍┦虑閱??” “你說?!?/br> “山神蛟,稀有嗎?” “你還真是什么都不記得了,那東西每隔個三四年就會出來幾條,大家都見怪不怪了。”華靈燕說,“再跟你說說青苦膽吧,這東西也不稀有,因為山神蛟吃各種東西,因此青苦膽巧妙地融合了各種自然之物;就算沒有山神蛟,青苦膽這樣的草藥也能制出,無非是多耗些時間,所以每當(dāng)山神蛟出來,大家都想將它的尸體占為己有。” 不知是華靈燕看透了他的想法還是怎么,她把陳簡還沒問出口的問題解答了。 “原來如此。” 陳簡點頭,難怪武當(dāng)雖然沒得到青苦膽,也沒有多大反應(yīng)。 “哦,對了,現(xiàn)在她叫陳嬋?!比A靈燕指著少女。 “陳嬋?” “我們總不能一直‘哎哎哎’的叫她吧?”華靈燕說,“她不是自稱你meimei嗎?你倆的關(guān)系就先這樣定下,她就叫陳嬋,免得路上出事端?!?/br> “我知道了。”陳簡點頭。 他覺得這個名字有些難以言喻的土氣。 他立刻就找到原因——“陳嬋”讀起來像“成蟬”,搞得他腦海中總是浮現(xiàn)夏日蟬鳴的景象。不過他馬上想明白,為什么她要叫“陳嬋”。因為自己叫“陳簡”,“簡”與“單”相對,再加個“女”字旁。 估計這名字就是這么想出來的。 “馬上就要出發(fā)了。”華靈燕說著,從行囊拿出一個干白的饅頭,“你有半天沒吃東西了,喏。” 經(jīng)她提醒,陳簡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是餓了?!岸嘀x?!彼舆^饅頭,大口啃起。 片刻,遠處傳來一聲落雷。 “要下雨了,”華靈燕嘆口氣,“接下來會變成什么樣呢……” 陳簡聽出她話中有話,也看出她不打算多說,便沒有多問,而是默默啃著饅頭,注視張牙舞爪的銀藍閃電撕開天空,太陽和月亮分別掛在兩頭,仿佛是老天的兩只眼睛,正熾熱地注視華夏大陸。 東邊已經(jīng)被烏云堵得密不透風(fēng),方才那道落雷過后,到處就變得靜悄悄的。 一覺過后,陳簡又記起一些事情,借著此刻清閑,他開始整理凌亂的線索: 我是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目前的朝代是西朝——從沒在歷史書上看到過;在失憶前幾天,我好像一直和那個目前叫“陳嬋”的少女以及一個不見蹤影的男人一起行動,那個男人似乎是錦衣衛(wèi)的一員,并且任職于長公主的部下,恭蓮隊;然后,我們接下來要去一個名叫古鏡門的幫派,那里有一處寶地,或許能讓我的記憶恢復(fù)……還有、還有百苦教、武當(dāng),太多事情了。 空氣非常潮悶,讓陳簡靜不下心。 他在小時曾幻想穿越到異世界能叱咤風(fēng)云,但真淪落到這般境地,他卻感覺無助、孤獨。無論掌握再多科學(xué)知識,他注定在這個蠻荒的時代孑然一身、獨步前行。 前世的我,究竟生活得怎么樣呢? 他能感受到,兩世的記憶都在緩慢恢復(fù),可前世的景象越是清晰,他反倒越發(fā)不安,他說不清這是為什么,但那時的記憶仿佛是潘多拉魔盒,他害怕去觸碰,又渴望打開。 “百苦教……”他對華靈燕道,“‘千手毒女’是百苦教的,那些白衣人也應(yīng)該是百苦教的吧?” “不知道?!比A靈燕道,“百苦教一般都穿黯青長袍?!?/br> “衣服換一身不就是了?!?/br> 陳簡不理解服飾對于一個幫派的重要性。華靈燕也不想解釋?!坝锌赡馨??!彼笱艿鼗卮?。 她還清楚記得,白衣人稱自己是“北境的無名小卒”,百苦教可是在蜀地,那是南方;山神蛟又是被百苦教的縱尸法cao縱……這前后矛盾的事實,到底把真相指向何方? 華靈燕決定將他們送到古鏡門后就再出去一趟,至于去哪,她打算先去百苦教曾經(jīng)的所在,鷹雀谷,去探探情況。她雖然平時大大咧咧,但絕非神經(jīng)粗莽之人,山神蛟死亡時噴涌的血雨腥風(fēng)已經(jīng)在江湖蔓延開來了,再過不久,大風(fēng)起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