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近在咫尺(上)
在白夭和瘋子的預(yù)告下,陳簡已經(jīng)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對付即將迎來的航海遠行,但波濤洶涌的南海還是讓他一度心生退意,瘋子也不斷勸阻他放棄這種瘋狂的想法。綿延不絕的海平面盡頭是一弧彎彎的曲線,天空的云火仿佛墜入大海般在交界處變得黯淡無光,滾滾濃煙和霧靄沉朦將血海浸染成昏紅,在那兒,云火伴隨著若有若無的韻律閃爍出黯淡亮斑,似乎正挑釁陳簡邁入一意孤行的航海。 海岸邊的巖石像是被血水溶解了,它們先是在海浪到來之時露出被洗刷干凈的頭顱,等一下輪海浪沖擊過后,它們就不見了,只在沙灘上留下淺淺的石痕凹槽,再過不久,連存在過的痕跡也會啞然消失。 波光粼粼的海面仿佛是一片二維化的龐然根系,略帶紫紅的根尖忘我地向四周發(fā)展,它們奮而勇猛地將一道又一道海浪撲向陳簡腳底,若隱若現(xiàn)的海怪身影好像已經(jīng)張開血盆大口,等待三個鮮美食物送入胃囊。 陳簡看著一望無際的血海,心想究竟多少犯人、流出了多少鮮血,才能匯聚出如此宏偉而駭人的壯闊景象?瘋子曾說這是“犯人們的杰作”,似乎并無不妥。 “羅斯,”瘋子認真地說道,“我現(xiàn)在徹底相信煉獄是圓的,不過繞煉獄一圈抵達鳥國境內(nèi),未免癡心妄想了?!?/br> 陳簡看著六神無主的瘋子,退后幾步不讓血海沖到腳上。 “還記得你在烏龜那是怎么說的嗎?咱們說了要證明煉獄是圓的吧?” “還證明啥?。 悲傋又钢狈?,中心山早就看不到了,“我信了,等以后遇上大夫,我便告訴他?!?/br> “唉——” 陳簡不希望瘋子如此消極對待,他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白夭打斷了思考。 “羅斯。” 她的神情同樣嚴肅,注視她那張透明肌膚的臉,陳簡仿佛能看到她的血液正在加速循環(huán)。 “怎么了?” “南海雖然沒有北海和西海險峻,但同樣是很多旅人的葬身之所,我們準備不足,很難活下來?!?/br> 陳簡沒有說話,他聽出白夭還有其他方法。 “不過——” 她果然繼續(xù)說道:“只要小心謹慎,還是能抵達海外的山圈。我?guī)煾翟氉陨孀隳沁?,他當時用的是原住民幫忙打造的大船?!?/br> “可是他們都不見了?!悲傋訑偸?,“白姑娘會造船?” “只會竹筏?!?/br> “那東西我也會?!?/br> 瘋子不滿地咂嘴,似乎在說陳簡明明沒辦法渡過南海,卻提出環(huán)游煉獄的沖動目標,現(xiàn)在倒好,到了海邊只能傻乎乎看著浪潮。 而且瘋子不喜歡海。看到這番波瀾壯闊的景象,那艘在縣水乘坐的戰(zhàn)船總會不經(jīng)意地浮現(xiàn)在眼前,讓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陳簡盯著海面,透過剔透的血水,能依稀窺見那些龐然大物和密集如蝗蟲般的魚群。這絕非乘坐白龍便能平安抵達對岸的海域,它比東海更加遼闊,更加兇險。 造船嗎…… 腦海中浮現(xiàn)出《加勒比海盜》里的各種船只,不過他顯然沒能力打造記憶模糊的東西,他對船一竅不通,只知外型——可這三人中誰不知道船的外型?他們需要一個精通船結(jié)構(gòu)的人。 上哪找這樣的人? 陳簡默不作聲地在海邊轉(zhuǎn)悠,心想該用什么方法出海。 白夭也少見地沒能提出想法。她其實相當熟悉南邊的情況,對南海同樣有所涉獵,但實際上,熟悉南海的并不是她本人,而是那些世世代代居住于此的原住民。如今他們消失不見,白夭腦海中儲藏的知識也沒了用武之地。 “我們先去那邊看看吧,”她指著西方說道,“師傅的船是從那兒入海的,說不定還有什么線索?!?/br> “走吧?!标惡喠⒖虅由?。 目前而言,他們的時間并不算緊迫。這兒聽不到鬼車鳥宣誓領(lǐng)土主權(quán)的高聲吟唱,也見不著偵查鳥的身影和那對鬼祟綠瞳。 鳥軍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已經(jīng)停止推進很長一段時間?,F(xiàn)在他們的處境可謂非常祥和,但誰也猜不出鳥軍何時會再次進攻,在沒弄清它們停止的原因前,陳簡始終有被追逐的緊迫感。 他抓緊每分每秒,希望盡快離開這里。渡過南海,就連鳥軍也難以涉足,他們自身安危才算徹底有保障。 抵達出??冢钕纫胙酆煹氖且欢伍L長的棧橋,它一直延伸到離岸很遠的地方,結(jié)實的木樁被海水拍打得血紅,紋絲不動的棧橋橋身正自豪地向世人夸贊打造者手藝的精湛。他們走上棧橋,在一旁的柱樁上發(fā)現(xiàn)了繩子捆綁的痕跡。 單看一根柱子無法發(fā)現(xiàn)其中的端倪,但縱觀所有立柱,陳簡發(fā)現(xiàn)了一個令人驚異的結(jié)果。 離海岸近的系船柱上頭遍布濕潤厚實的青苔,而棧橋盡頭的柱子上則剩下許多道很深的栓痕,青苔還沒蔓延至此。雖然跟離岸的遠近有關(guān)系,但不至于差別這么大。 也就是說,在不久前這兒還有繩子綁在上面,但他們最終乘船離開了。 “白夭,你過來看看這個?!标惡喗衼硭?,把自己的發(fā)現(xiàn)告訴另外兩人。 “真讓人惱火!”瘋子大聲說道,“怎么一個個都跟躲著我們似的?” 陳簡默不作聲,他也有這種感覺。從離開黃帝山南行的這段時間,白夭帶他們?nèi)チ撕芏嘣∶裨窬幼〉牡胤?,那里總是留著他們離開的痕跡,可再往下追蹤,便沒有頭緒了。 估計鳥軍也被這種詭異的氣氛所困惑,所以才不敢輕舉妄動吧? 可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所有蹤跡最終指向了茫茫南海,人類的一切行蹤都湮滅于此,這座伸向血海的棧橋仿佛是原住民為后人留下的最后信標。 “他們真的離開了?”白夭不敢相信。 這兒的原住民雖然熟悉南海,但并不意味他們征服了它。在他們眼中,南海的詭秘猶如神明般不可侵犯,以此為信仰的南海一眾原住民竟踏上了幾乎等同于死亡的征途?難道鳥國此次的攻勢如此不可阻擋,讓他們寧愿涉險也不回頭反抗? 可是……鳥軍目前的表現(xiàn)完全算不上令人絕望,它們領(lǐng)土之所以能迅速擴張,僅是因為人類沒有反抗罷了。 “太奇怪了……”白夭喃喃自語。 她俯身注視系船柱,比陳簡看得更仔細,發(fā)現(xiàn)棧橋末端的木踏板上刻著一行歪歪扭扭的文字——這也不能怪陳簡粗心,因為他對煉獄的很多符號都不了解,更何況是從未見過的文字。 “這里有字?!卑棕哺嬖V他們。 “什么?” 陳簡湊上前,看不明白那些密密麻麻的玩意,第一眼以為是劃痕。 “寫了什么?”他問。 “‘開明北有不死樹?!?/br> “什么意思?”瘋子竄進兩人的腦袋之間,“不死樹不是在西邊嗎?” “西邊……” 陳簡望向西方,在崇山峻嶺中仿佛看到了葉連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