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露月(上)
獨孤麟奇孤零零地走在京城的大道上。經(jīng)過兩天的全面盤查,他們已經(jīng)可以離開客棧自由行動,不過禁止出京。他本沒有離開客棧的意思,但突然獲得名義上的自由誘發(fā)了出行的欲望,今天趁著晨光熹微,他走出客棧,看看闊別多年的京城如今是副怎樣的姿態(tài)。 即便清晨,京城已展露繁華的氣氛,來來往往、車水馬龍讓獨孤麟奇錯愕,這片物華天寶的神圣土地在短短幾年內(nèi)又有了巨大發(fā)展。雖然江湖上總流傳公主禍亂朝綱的蜚語,但京城經(jīng)濟實打?qū)嵉倪M步不容忽視,無論人們怎么否認(rèn)傾蓮公主的篡位之舉,在她治理下,西朝至少沒有消退的跡象。 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三三兩兩互相照應(yīng)的訓(xùn)練士兵,他們嚴(yán)肅的神情中露出迷惘,這些一大早矗立寒冬的衛(wèi)兵可能壓根不知道自己在防范什么,猶如一根根沒有思想的木樁。獨孤麟奇憐憫地看了他們一眼,繼續(xù)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 他還記得兒時的自己喜歡往人多的地方鉆,是個湊熱鬧的好手,在家族覆滅后,過往的習(xí)慣也被徹底顛覆,曾經(jīng)的童年無忌在一夜之間與他撇清關(guān)系,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要與悲傷和仇恨為伍,直到遇見沈朔霞。 為何她的目光能讓獨孤麟奇敞開心扉?就連他自己也說不上緣由,他只覺得兩人的相遇在冥冥之中。 興許能在路上遇見她。 他抱著這種想法,走向皇宮。 隨著太陽升出地平線,大地變成白茫茫的一片,光線進一步將這座古老的都城勾勒清晰,凹凸有致的城墻投影為雪白增添了神秘風(fēng)情,越來越多的聲音從大街小巷冒出,京城像被烈火點燃的谷堆,轉(zhuǎn)瞬間沸騰了。 人們總是在同一時間蘇醒的。獨孤麟奇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在京城客棧的這些日子,他只能進行一些簡單的修行,不敢鬧出一點動靜。今日被陽光這么一照射,忽然覺得許久未動的骨頭開始松垮了。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京城的莊嚴(yán)氣氛著實不適合他,可他又享受待在這兒的日子——這是他離沈朔霞最近的時候。 想到這點,他更加堅定地邁開步子,決定用自己的行為打動她。 突然,一陣心曠神怡的親身傳入耳畔。 “皇甫晴?”獨孤麟奇轉(zhuǎn)身張望四周,很快就鎖定了琴聲的位置。 那是一處煙花柳巷,參差不齊的青瓦樓檐角掛滿妖嬈的綢簾,讓人眼花繚亂,緊閉的窗戶說明此刻并非接待時間。那聲琴聲或許只是某位女子轉(zhuǎn)軸撥弦的余韻,也可能是名妓為今晚準(zhǔn)備的助興節(jié)目,不過在獨孤麟奇耳中聽來,那只能是皇甫晴的琴聲。 畢竟琴聲就是皇甫晴的玄妙之力啊…… 他不知皇甫晴為何堂而皇之地在京城彈奏古琴,不過那琴聲似乎在呼喚著誰。 是我嗎?獨孤麟奇不自覺地走入小巷。 琴聲還在繼續(xù),彈奏的是在京城非常流行的一曲小調(diào),懂得樂譜之學(xué)的名妓十有八九都能彈奏,但音樂淡雅卻不失熱情的境界,卻少有人能達(dá)到,曲終,悠揚的尾聲多了份女子的嫵媚,仿佛被纖指輕撫臉頰。 獨孤麟奇停下腳步。 皇甫晴絕非這種彈奏風(fēng)格! 到底是誰? 他緊張起來,屏氣凝神觀察這條小巷的情況,左右兩側(cè)都是隨風(fēng)飄動的輕紗,如同剛出浴的美人在極盡身姿誘惑客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這些曼妙的輕紗背后充斥著殺機,他能看到澤氣浮動的顏色。 琴聲……剛才有兩個琴聲,第一聲絕對出自皇甫晴之手,第二聲則是位女性。 他下意識摸向腰間,卻想起自己的劍已暫交錦衣衛(wèi)“保管”了。 這是請君入甕的陷阱?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分析從剛才開始的種種跡象。他是無意走到附近的,沒受任何人引導(dǎo),如果真是陷阱,未免有些隨心所欲了。世上只有一個人能潛移默化地cao縱他,那人便是皇甫晴,倘若真是皇甫晴誘導(dǎo)他來到這,那他也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 可兩個極其相似又略有差異的琴聲讓他無法釋懷。他抬起頭,驚訝地發(fā)現(xiàn),先前緊閉的排窗被推開了一扇,琴聲從屋內(nèi)漏了出來,更加清晰。 四周空無一人,大白天沒有人會想到來這種地方。開窗,毫無疑問是在邀請他上樓。 獨孤麟奇盤算著此行的危險程度,他現(xiàn)在身處京城,對方再大膽妄為應(yīng)該也不敢在這兒動手,何況他又未曾與人結(jié)仇,雖與殺手城有一些聯(lián)系,但從不幫他們辦事……他一邊想著,一邊踏著上樓的臺階。老化的木頭發(fā)出一陣喘息,這棟樓仿佛隨時會坍塌。 輕絮飄柔的帷幔上顯現(xiàn)出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影,陽光將他手中的玉制折扇照得锃亮剔透。 “皇甫晴?”獨孤麟奇小聲詢問。 “我還在想,你怎在樓下磨蹭了這么久,總算是上來了?!?/br> 果真是皇甫晴,他松了口氣,推開帷幕想問問剛才的兩種琴聲是怎么回事,可帷幕后的情況讓他頓然停在原地。 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正在撥弄琴弦,她身著非常華麗的淡紅色衣裙,翩翩裙擺被灌入房間的風(fēng)吹出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弧度,粉紗披肩將鎖骨描摹得若隱若現(xiàn),沒有經(jīng)歷風(fēng)雨洗禮的手指獨貼在硬朗的琴弦上,壓出飽滿的rou感讓人垂涎三尺。她的身形沒有弧度,像是個身體尚未發(fā)育的小孩,但眼神卻透露出久經(jīng)風(fēng)霜的成熟。 真不愧是京城的藝妓。獨孤麟奇心想,即便身材不如同行,光憑眼神就足夠讓人醉生夢死了。 他是意志堅定的人,雖然初眼看去心靈確實受到不小的震動,但很快鎮(zhèn)靜下來。 “這位是?”他問。 “新的露月?!被矢η缥⑽⒁恍Γ吧弦晃宦对乱呀?jīng)死了。”他輕拍露月的肩膀,向這位名妓介紹他,“這位是稚泣,玄月?!?/br> “久仰大名。” 聽到名妓發(fā)出的聲音,獨孤麟奇怔住。 這是怎樣的聲音?既像少女,又像未變聲的男孩。 皇甫晴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露月是**?!?/br> **……打扮成女人模樣供達(dá)官顯赫玩弄的男孩。獨孤麟奇頷首,不知該不該夸他的美貌。 皇甫晴俯身湊到露月耳畔說了些什么,露月則點頭,開始挑弄琴弦,方才的曲目又從古琴中悠然響起,為寒冷的冬日早晨覆上一層暖意。 借著琴聲掩護,皇甫晴搖著折扇道: “我就開門見山說了,最近宗正卿在查菩提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