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北饬簣D低語，“我聽到了琴聲……我們到京城了？”

    “不……把耳朵捂住?！敝x如云把扁梁圖扶到一旁后停下了腳步，他露出舊雨重逢的笑容，靜靜地等待彈琴人出現(xiàn)。

    琴聲漸漸隱沒在烈火的灼燒聲中，皇甫晴信步從樹林間走出。

    “真是跌宕起伏的晚上。”他笑瞇瞇地看了看謝如云，隨后又打量扁梁圖片刻，“宗正卿，我們又見面了。”

    “皇甫晴……”胖子喃喃自語。

    “隱士，你是聰明人，”皇甫晴把扁梁圖晾在一邊，“我應(yīng)該不必隱瞞身份了?！?/br>
    “皇甫晴，謙玉公子，也是秘教的殺手?！敝x如云說出了兩個名號，一個是有口皆碑的美名，另一個則是隱藏于黑暗中的稱呼。

    他凝視皇甫晴，腦中立刻浮現(xiàn)出關(guān)于他的種種美談——他總是樂此不彼地向武林輸送人才，自己則謙卑地保持尊俠客的名聲，除了這兩個身份，他還有許多粉飾真相的光鮮名頭。

    “秘教……誰告訴你的？”

    皇甫晴慢條斯理地向前一步，兩人保持著三步的間距，任何一方動手，另一方都有足夠的反應(yīng)時間，這是武者間約定俗成的微妙距離。

    “你們做事太張狂了，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我——‘隱士’?！敝x如云說道，“這個身份有多少好處，為人師表的你應(yīng)該很清楚。江湖上的大多數(shù)傳聞都逃不過我的耳朵，包括秘教和菩提寨，既然秘教一事為真，想必菩提寨也確有其事了?！?/br>
    “救我！”扁梁圖忽然大聲吼叫。他察覺身體變得越來越輕，血要流完了。

    “宗正卿大人?！被矢η鐝澫律碜?，戲弄地盯著蜷縮成一團(tuán)的扁梁圖。這位居高臨下的朝中重臣露出最軟弱的一面，對死亡的畏懼讓他不得不委曲求全地向皇甫晴和謝如云求救?！澳憬o我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br>
    “救我……！我掌管宗正寺，能讓你一躍成為帝皇之后！”

    “我不稀罕那種東西?！被矢η缯f道，“今晚發(fā)生這樣的事，我們都沒法獨善其身了。你說呢？隱士。你是恭蓮隊，現(xiàn)在道觀失火，京城也失火，公主和鐘煙龐政應(yīng)該會把這兩件事聯(lián)想到一起吧？盡管道觀失火純屬意外?！?/br>
    謝如云苦惱地嘆了口氣，修長的手指撫著拂塵，悠悠然然地原地踱步，隨后說道：“綁架大理寺卿的女兒，砍斷她的手指，這件事沒法收場了?！?/br>
    謝如云看著扁梁圖，好像把所有的責(zé)任都推諉到宗正卿身上。

    “我……我沒辦法！”扁梁圖慌張不已，“我只能這么做，我要找到刺殺天子的真兇！不然公主一定會降罪于我?！?/br>
    “這么說，你覺得大理寺卿的女兒是真兇？”

    宗正卿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皇甫晴，緊接著猛地?fù)u頭道：“不……不是她，我覺得，你們秘教的人才是真兇?！?/br>
    “呵，”皇甫晴冷笑一聲，“你覺得秘教是什么？”

    扁梁圖愣了片刻：“江湖上的殺手組織。”

    “偏頗之見，不過既然宗正卿這么認(rèn)為，我也不打算反駁，畢竟我們手中的確有幾條人命?！?/br>
    “幾條？”謝如云一扇拂塵，“聽上去有點少了。”

    “上百條、上千條？我也數(shù)不清，秘教歷史悠久，誰算得清呢？”皇甫晴興致缺缺地走到扁梁圖身邊，“宗正卿大人，我希望你能誠實地回答接下來的問題，如果我滿意你的答案，便會讓人救你?！?/br>
    “你說！”

    “陳簡去哪了？”

    “……他已經(jīng)死了?！?/br>
    謝如云露出了訝異的神色，皇甫晴則眉頭緊鎖，問道：“怎么死的？”

    “煉獄刑?！?/br>
    三人沉默不語，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后，扁梁圖連忙打破沉默。

    “我說得句句屬實，當(dāng)初陳簡回到京城，我讓彭雀前去接應(yīng)并迷昏了他，將他關(guān)入深水地牢，隨后用從寶應(yīng)那拿來文書命令地藏公實施煉獄刑——事情就是這樣！你可以去問寶應(yīng)，她剛才就在這里，想必沒走多遠(yuǎn)——”

    “不必問了?！币粋€女人的聲音從皇甫晴后面?zhèn)鱽怼?/br>
    扁梁圖瞪大眼睛。那個女人正是寶應(yīng)，她已經(jīng)換了一身樸素且符合禮數(shù)的服飾，身上沒有一點血跡，煥然一新的模樣讓人難以想象，她剛才經(jīng)歷了斷指之刑。

    “寶應(yīng)小姐……我們……”扁梁圖汗流浹背，他無意間瞥到了她的右手。他沒有多余的想法，只是下意識數(shù)起她的手指。

    一、二、三、四、五……一根未少？！

    他瞪大眼睛，而寶應(yīng)看出對方的困惑和驚愕，主動抬起半掩在衣裙中的右手，如同水波般炫耀地動了動五根指頭。他再數(shù)了一遍，五根，完美無缺的一雙玉手，沒有任何刀割的痕跡，她是誰？！寶應(yīng)又去哪了？

    “原來陳簡失蹤有你的一份功勞?！被矢η绲穆曇敉嘎吨浜筒粷M，他轉(zhuǎn)向?qū)殤?yīng)，“他說得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他拿文書去害誰了?！睂殤?yīng)聳肩。

    “我早就警告過你?！被矢η绾鋈晃站o拳頭，掐住了寶應(yīng)的脖子。

    其他人都倒吸一口涼氣，誰也想不到文質(zhì)彬彬的謙玉公子會做出如此野蠻之舉，寶應(yīng)顯然也被嚇得不輕，她大吼大叫地令皇甫晴放手，可他非但沒有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將她向上舉起，直到雙腿離開地面。

    “皇甫晴！你干什么？！”寶應(yīng)帶著哭腔怒罵，“你瘋了！”

    “瘋的是你，”皇甫晴用低沉的聲音訓(xùn)斥道，“別為了那點臉面到處私交。”

    “陳簡——他死了就死了！一個恭蓮隊的人而已?！?/br>
    “蠢貨，”皇甫晴惡狠狠地瞪大雙眼，“如果可以，我真想現(xiàn)在把你殺了?！?/br>
    “來??！”寶應(yīng)纏斗道，“你這個道貌岸然的畜生！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來??！皇甫晴！我?guī)土四銈兠亟潭嗌俅危闳缃窬瓦@樣回報我？我告訴你，教主知道我死了，絕不會放過你！”

    謝如云輕咳一生道：“謙玉公子，何必跟女人家較勁?！?/br>
    皇甫晴聽后沉默了許久，寶應(yīng)的臉頰都變成醬紫色，看上去快要窒息而死了。他最終松開了手，在寶應(yīng)耳邊低語?！霸撊ツ木腿ツ?，別亂來，有人會盯著你。”

    寶應(yīng)用憎恨的目光看著他，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