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大廳位于六邊穹頂?shù)募舛耍驹谏袷ゴ蟮郎咸魍車軐⒅嗡淼暮谏◢弾r斜墻盡收眼底，沈以樂感到無與倫比的震撼——這座廣袤的土地統(tǒng)統(tǒng)被籠罩在漆黑之下。

    均勻排布的立柱從墻面突出，直指云霄。這些立柱是下一面更大、更廣斜撐的基礎(chǔ)。

    國王大廳非常莊嚴(yán)，地板用光滑亮麗的大理石打造，走在上面會發(fā)出叮叮的脆響，配合著高處寒冷的風(fēng)，聽上去非常悅耳。

    神使前往大廳里面與國王的使徒交涉，等待國王迎接沈以樂。

    沈以樂則站在神圣大道上，靜靜等待眼前的巨大石門開啟。

    “你不知道國王為何要見我？”她緊張地詢問翻譯。

    翻譯搖頭：“我不知道。”

    她警惕地對上翻譯的眼睛，這個文質(zhì)彬彬的棕發(fā)男子回報一個誠實的笑容。

    “但請不必?fù)?dān)心，你是云鷹國的貴客?！?/br>
    這句話沒法消除絲毫憂慮。沈以樂深吸口氣，呼吸不由得顫抖——巴別塔上部比預(yù)想中要寒冷許多，尤其是沒了墻壁遮擋，風(fēng)肆無忌憚地摧殘這座高聳入云的塔，風(fēng)很冷，其中還夾雜著碎冰，她打了個冷顫，想起出發(fā)前翻譯準(zhǔn)備好的御寒衣物放在馬車上，于是走回馬車，一邊詢問那些東西在哪里。

    翻譯一拍腦袋：“差點忘了。”

    他立刻取出兩件厚重的衣襖，一件給沈以樂，一件留給自己。

    衣襖用羊毛縫制，披在身上非常暖和，一股接連不斷的熱量從皮膚涌向體內(nèi)。

    “國王一直居住在這里？”沈以樂問。

    “幾乎一輩子都生活在塔上，國王跟其他貴族一樣，是不會離開塔的?！?/br>
    “那他如何向其他地方發(fā)號施令？”

    翻譯自豪地笑了笑：“你一路乘坐馬車，看遍云鷹國各地的風(fēng)情，你覺得我們需要國王的號令嗎——我們不需要。云鷹國存在的一切就是為了登塔，早在千百年前，我們的律令、法規(guī)就儼然完美無缺，出生于此的人們只需遵守。”

    不知為何，沈以樂感覺寒噤爬上脊背。從降臨于世起，一生的命運就已注定，這件事聽上很不舒服。

    她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說話時，石門緩緩向內(nèi)推開。比底下稍微顯得高貴的國王大廳如畫卷般徐徐展開，一條筆直，鋪著干凈紅毯的大道出現(xiàn)在眼前，大道兩側(cè)是用許多尊石雕，上面的內(nèi)容大概是子民覲見莉莉絲的故事——沈以樂已在先前的畫廊里看過很多回了。

    一個身穿甲胄的士兵器宇軒昂走了過來，他高聲說了一句長長的云鷹國語。

    翻譯并沒有把其中的含義告訴沈以樂，想來是沒必要。

    不過沈以樂聽到了幾個關(guān)鍵詞：自己的名字、月神、莉莉絲、唐迭戈。

    她大概明白這句話在說什么。

    等士兵宣布完，翻譯拍了拍沈以樂的肩膀。

    “走吧?！?/br>
    沈以樂走在前面。

    兩人的腳步都很輕，沈以樂是出于陌生，翻譯則是因為虔誠。

    穿過長長的走廊便抵達(dá)大殿。

    一座開闊的大殿，唐迭戈三世坐在鋪有毛絨紅毯的花崗巖王座上，他頭頂皇冠?；使诓煌谖鞒牡勖幔鼪]有遮擋雙目的旒，也沒有伸出冠的延。六個指向上方的尖角圍繞在唐迭戈三世的腦袋上，正中間則鑲嵌著一枚淡藍(lán)色的寶石，剔透之中隱似有人形。

    沈以樂覺得唐迭戈三世長得有些好笑。

    他的頭發(fā)亂糟糟的，金色，像一座剛剛建好的鳥巢；兩撇從鼻孔翹向嘴角的胡子引人注目；嘴唇有些厚；皮膚則是光亮的白，整個人從上至下同時展現(xiàn)出王者風(fēng)范和地痞無賴兩種氣息，很違和。

    翻譯向唐迭戈三世介紹，身旁這位便是西朝的榮俠客、武林大會魁首、武當(dāng)掌門沈以樂。

    唐迭戈三世站起身，雙手張開表示歡迎，隨后開口說話。

    翻譯緊隨其后開口：“陛下不想把這次見面弄得太正式，他邀請你去國王大廳的花園邊走邊聊?！?/br>
    “花園？”沈以樂一邊沖著國王點頭，一邊問翻譯。

    “出了穹頂后，巴別塔就常有落雨，花匠們將種子帶上國王大廳，再在花園種植?！?/br>
    繞過王座，后面是曲徑通幽的小徑。這里的空氣更加寒冷，冷澀的風(fēng)順著通道貫穿始終，盡管披上了溫暖的羊襖，沈以樂還是感覺寒冷，或許呼嘯不止的聲音才是冷的根源。無論如何，她抱緊雙臂，跟在唐迭戈三世后面。

    剛才他坐在王座上，她還沒有察覺?，F(xiàn)在兩人走進(jìn)，她才意識到國王有多么高大，他簡直是一個異形的巨人，虎背熊腰撐在逼仄的走廊之中，猶如一只伸展雙翅的雄鷹。

    她抬起頭，隱隱約約看到模糊而細(xì)小的輪廓，前面就是走廊盡頭，她已能聞到花香。

    唐迭戈三世開始說話，翻譯好像沒反應(yīng)過來，他愣了一兩秒才跟上國王。

    “我聽說了你的事跡?！狈g道，“你被當(dāng)成了里應(yīng)外合的反賊。”

    柔軟的心臟被刺痛，沈以樂皺了皺眉頭。她沒想到國王的開場如此犀利。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br>
    “你說得沒錯，都過去了?！眹跣α诵?，“你可知西朝如今的狀況？”

    “我沒聽說過。”

    “王朝已然覆滅。”

    沈以樂轉(zhuǎn)頭看向翻譯，以為他翻錯了。翻譯朝她搖了搖腦袋：他沒錯。

    “我不知道這件事……你是說，西朝被推翻了？”

    “你們的敵人，北境人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黃河以北的大部分區(qū)域；南方有人稱帝。南北已經(jīng)分割?！?/br>
    沈以樂五味雜陳。是聽到利用自己的西朝最終得到報應(yīng)而高興？還是故鄉(xiāng)因戰(zhàn)火分裂而傷心？亦或是從異國他鄉(xiāng)的國王口中聽到而羞恥？可能都有。

    “北境人擁有恐怖的力量，他們摧毀了整座京城。”

    沈以樂瞇起眼睛。

    恐怖的力量……

    “巫術(shù)……？”

    “沒錯，就是這個。”國王很是高興。

    已經(jīng)能看到花園了。

    在遍布石料的巴別塔上，沈以樂只能看到黑、灰、黃三種顏色?，F(xiàn)在她總算能看到其他色彩了，爭奇斗艷的花朵競相開放，花匠們沒有進(jìn)行多么規(guī)范的整理，而是縱容花朵自由生長。

    這座混亂花園蓬勃出的生命力讓人為之動容，在花園中央，自然少不了莉莉絲的雕塑。

    她屈膝半蹲，嗅香的姿態(tài)被雕刻得栩栩如生，尤其是那雙似睜實閉的眼睛，這是點睛之筆，讓整座雕塑活了起來。

    國王俯下身，掐斷一朵玫瑰遞給沈以樂。

    他用蹩腳的漢語對她說道：

    “我想知道，巫術(sh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