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危機
炫目的陽光好像能燒穿墻壁,堅硬石墻滲出朝露,仿佛在流汗。 沈以樂目光呆滯,饑餓摧殘著她的心智,但她離崩潰邊緣還有些許距離。渾身浴血的人每天都盤腿坐在角落,一言不發(fā),默默地陪伴她度過難熬的日子。這大概是她還能保持正常的原因。 她總算認(rèn)清了一個事實,血人是自己的幻覺。 這幾天,偶爾有幾個士兵會進入房間,似乎是為了檢查這座單調(diào)的監(jiān)獄是否有疏漏,他們會先用腳拷限制沈以樂的行動,然后在屋內(nèi)環(huán)視一圈。沈以樂能看到血人,他平靜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猶如一尊佛像,而士兵則對他熟視無睹。 對其他人而言,他根本不存在。 她問過士兵為何要將自己關(guān)在此地,士兵們聽不懂她的話,只是用云鷹國語嘟囔了些什么,她完全無法理解那些話的含義。 不過看他們的神情和狀態(tài),沈以樂覺得,他們或許只是在討論今晚吃什么。 “我能離開這嗎?”她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重復(fù)這句話了。 她明白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什么都不會發(fā)生。 血人只是靜靜地坐在那,甚至沒有眼睛和目光。 她知道原因。 血人是她內(nèi)心分化出來的某種形象,可能是為了得到某種程度上的解脫,所以,幾個月前在逃離北境人牢籠又落入自己人手中時,他出現(xiàn)了。他就是她的本心,是她自己想離開西朝,踏上前往云鷹國的船。 而現(xiàn)在,她并不知道未來會變成怎樣,自己會在這被囚禁多久。她不知道答案,血人自然不會回答她。 “你覺得糜舟去哪了?” “他逃走了,來救你。” 她知道,這不過是自己的期望。 “是嗎?那他怎么還不出現(xiàn)?” “登上巴別塔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你登上這里用了將近半個月,他或許更快,或許更慢?!?/br> “所以……我還要再堅持幾天?!?/br> “沒錯,再堅持幾天,糜舟就會來救你?!?/br> 她覺得,在旁人看來,自己一定在自言自語。不過她不在意云鷹國人的想法,但不知為何,她也無法產(chǎn)生恨意。云鷹國下到子民,上到百姓,都給她一種無法理解、無法形容的感受。 如果非要構(gòu)想出一個形象的說法,她覺得云鷹國人像奔流不息的河水,河水永遠從西奔流向東,千百年如一,而云鷹國則永遠在攀登和擴建巴別塔。他們仿佛根本不是人,而是以筑塔為終極目標(biāo)而運作的自然現(xiàn)象。 她想到了每天照常升起的太陽和月亮。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她不會憎恨云鷹國的人,就像她不會憎恨自然。 她迷惘地望著窗外。 被囚禁久了,她逐漸克服了對萬丈高空的恐懼,她現(xiàn)在可以鎮(zhèn)定自若地趴在窗后欣賞風(fēng)景——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風(fēng)景。 今早下了一場暴雨,起床時窗臺還很濕漉,折射著刺眼的光芒,現(xiàn)在完全蒸發(fā),干巴巴的,看不到一絲雨后的跡象。 她依稀記得,這兒距離巴別塔頂端還有大概四十層。這里的雨都這么大了,無法想像最前端是怎樣一場肆虐的風(fēng)暴。 她注視遠方的斜墻,從國王大廳一直延伸至大陸盡頭,猶如一面撐開的雨傘。 她忽然想起,這兒或許能看到故鄉(xiāng)——這是她頭一次意識到這點。 她連忙極目遠眺,卻只看到了太陽。 窗戶朝東敞開,看不到西朝。 她掃興地?fù)u了搖頭,盤腿坐在床上。 習(xí)慣了囚犯的生活后,她每天必做的一件事便是運作體內(nèi)的氣。但不知為何,她無法找到使用澤氣的感覺,她的身體似乎成了一張遍布孔洞的網(wǎng),無法牢牢捉住氣息,無論怎么努力,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覺得原因在于這里的空氣。太稀薄,太惡劣,如果她從小在這種地方長大,一定能順利使用心法。簡而言之,她需要時間來習(xí)慣。 這個重大發(fā)現(xiàn)讓她重燃了逃離的希望。 但修煉了這么多天,還是沒看到澤氣恢復(fù)的征兆。日復(fù)一日的失敗讓她相當(dāng)沮喪,不過依舊沒有放棄。 她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盡管不情愿練功,可在師傅的督促下,還是得老老實實地修行數(shù)個時辰。 總有一天,她的力量能回歸,可她能堅持到那個時候嗎? 她摸了摸干癟癟的肚子,每天三塊小小的面包根本不能果腹,那些人似乎想活活餓死她。 但既然要餓死她,為何不直接斷糧,而是每天按時提供食物? 她想不明白,也沒人愿意跟她解釋。 肚子發(fā)出一聲饑餓的哀鳴。她來到洗浴的露臺,里面有一個石盆,盛滿了今早落下的雨水,非常甘甜。她餓的時候總會喝水充饑。 她覺得自己的胃一天比一天萎縮,但沒有辦法,身邊全是石頭制品,除了睡覺蓋的毯子——她還沒餓到吃那些東西的地步。 她突然想:那些人天天給我提供食物,難道是為了避免我吃木頭和羊絨毛? 哐當(dāng)—— 門上的小窗準(zhǔn)時打開。 她立刻站起身,在窗門關(guān)閉前對著外面大聲吼道:“你們到底打算做什么?!” 送面包的士兵愣了一下,停在原地,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他給沈以樂送了這么多天的面包,她從沒鬧出這么大的動靜。 他警惕起來,立刻回敬一句話。 沈以樂也聽不懂。 她太久沒聽過云鷹國人交談,就連基本的語氣詞也忘得一干二凈了。 “我要見國王!唐迭戈!唐迭戈三世!” 她模仿云鷹國百姓稱呼國王的音調(diào),直呼他的姓名。 士兵感覺受到了冒犯,他推開關(guān)到一半的窗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沈以樂手中握著無法鑿墻的尖銳木棍——她忘了是何時拿起來的,總之是下意識的動作??粗勘请p躲藏在盔甲后的眼睛,她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刺瞎他的沖動。 她咬了咬牙,心想這或許是吸引那幫家伙的最好方式。 一股熱血充斥大腦,眨眼間的時間,她不再顧忌多余,抬手,準(zhǔn)確無誤地用木棍刺進那人的右眼。 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幾乎能震破她的耳膜,士兵恐懼地逃離牢門。 沈以樂呆在原地,注視著手中的木棍。 枯黃的桿沾著通紅的鮮血和黏液,一顆眼球刺在尖端。 * “她刺傷了我們的士兵,士兵是公爵家族的人?!避娛麓蟪家荒槆?yán)肅,“他想借此彈劾陛下您?!?/br> 唐迭戈三世出乎意料:“她老實了這么久,竟然做出這種事?!?/br> “可能快堅持不住了,我已命人不再給她送食物——該如何處置她?” 唐迭戈三世環(huán)視自己的智囊團:“你們有什么主意?” “陛下,”一個參事起身,“還是盡早解決了她比較好,這樣公爵也抓不到什么把柄,況且,我們也試驗了足夠長的時間,她不重要了?!?/br> “嗯……”國王沉思良久,“公爵現(xiàn)在在哪?” “他在下來的路上,三天后才能到?!?/br> “好,處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