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前進了多久。

    暴風雨中的日子是那么的漫長，沈以樂甚至覺得他們在原地打轉，根本沒前進分毫。

    但總算，她看到了一絲曙光，太陽散發(fā)的光芒如熊熊烈火灼燒著大地，盡管坐在馬背上，她都能感覺雙腿像放在火中燒烤，炎熱無比。她不知道，是他們穿過了暴雨地帶，還是太陽蒸發(fā)了空中的雨水。

    無論怎樣，她總算不必擔心沿著神圣大道奔流而下的雨水讓馬蹄打滑了。

    “還要繼續(xù)往前嗎？”沈以樂問。

    “當然，到盡頭為止。”

    “你究竟知道多少巴別塔的事？”沈以樂覺得躺在馬車上的糜舟簡直是陌生人。

    她捫心自問，自己確實從未認真了解過這位來自狄禪宗的榮俠客。

    “很多?！泵又鄞舐暬卮鹚耙院髸屇阒赖?，不是現在?！?/br>
    沈以樂是不喜歡鬧別扭的人，況且糜舟還冒死救下自己。見他不愿訴說實情，沈以樂也不再糾纏。

    糜舟斜靠在馬車上，注視沈以樂苗條的身形在黑斗篷下隱約浮現。他眨了眨眼，不知不覺，眼前的身形和趙望翷的背影慢慢重合——當然了，她們其實并不相像，只是糜舟剛才一直在思考那天下午發(fā)生的事，大腦的聯(lián)想功能自動將這一切連接起來。

    來到這個世界以后，他根本沒有閑暇時間思考，沈以樂會死于今天的事實讓他茶飯不思。看到她躲過這場“注定”的劫難，他終于能卸下內心的負擔，開始思考現狀。

    不過沈以樂沒給他閑暇的時間。

    “不知為何，我有種感覺……你跟我見過的一個人很像?！?/br>
    “哦……”糜舟心不在焉。

    “他叫陳簡?！?/br>
    “……陳簡？”糜舟瞪大眼睛，“你見到他了？！”

    沈以樂嚇了一跳，不知道糜舟突然激動的原因。

    “我……在武當山見到過他，后來——他失蹤了?！?/br>
    “他去哪了？”糜舟不顧疼痛，猛然坐直身子。

    “我不知道……你認識他？”沈以樂想了想，陳簡是恭蓮隊的，或許在北方小有名氣。

    糜舟捂住發(fā)燙的腦袋，告誡自己必須冷靜下來。雖然有同名同姓的可能，但他相信沈以樂的直覺，她既然覺得他和那個陳簡有相似之處，說不定……就是他！

    “我在找他?！?/br>
    “你跟他……是仇人嗎？”

    糜舟聽后放聲大笑：“當然不是！告訴我，你們是怎么認識的，他失蹤前在什么地方？”

    沈以樂點頭，一五一十把武當發(fā)生的事告訴他。武當對她而言已是很遙遠的地方，無論時間空間，她似乎都無法觸摸到那座養(yǎng)育自己的山峰，她像旁觀者一樣訴說陳簡來到武當后發(fā)生的事，包括他在東海一舉成名。

    “他可能被張勝寒殺了……？”

    “我不知道?！鄙蛞詷窞槲洚敵隽藦垊俸@樣的敗類而感到羞愧不已。

    糜舟點頭，他還在思考離開云鷹國之后該怎么找到陳簡，現在，他有了大概的方向。他分析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到了一個人，他或許知道陳簡的下落。

    “我們得快點了。”他迫不及待想回到西朝。

    “你能找到他？”

    “能?！?/br>
    *

    彩云枯槁，一副哀愁的景象。月光落在枯枝敗葉上，車輪碾過，白光和黃泥磨成一團，深深地埋藏進大地。

    陳簡身心俱疲地躺在馬車里。

    他沒有殺死麝鳳蝶，但麝鳳蝶和死沒什么區(qū)別了。她的肌膚被盡數剝奪，血流成河，細菌會蠶食她，時間遲早能帶走她的性命。

    “三尸蟲會不會救活她？”溫卿筠不放心。

    “三尸蟲利用了她。”陳簡心事重重，“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三尸蟲的鬼蟲，我覺得……三尸蟲大概在利用她觀察我的能力?！?/br>
    “能力是指……”

    “鬼蟲的學習能力?！标惡喿⒁暟菏淄π氐挠?，它身上多出了麝鳳蝶的花紋。陳簡不禁想，影可能比自己更了解麝鳳蝶的力量，它會將這些知識潛移默化地傳遞進自己的腦中，簡直就像在大腦里安裝了一個納米級別的學習裝置。

    想到現代的詞匯，他的思緒很快飄到21世紀。他現在迫切想和同時代的溫卿筠交流，但所有人都擠在一輛逼仄的車廂里，他沒有說話的余地。

    “三尸蟲好像不打算追過來?！豹毠瞒肫嫣较虼巴猓皼]有追兵。”

    “她有她的打算。”陳簡說道，“我們不能被她一直牽著鼻子走?！?/br>
    “我們該怎么做？”

    “別想她。”陳簡告訴溫卿筠，“三尸蟲想法多變，捉摸不定，與其揣摩她的意圖，不如讓她跟上我們的腳步。”陳簡搓了搓手臂。

    往北走，他開始感覺到寒冷。按理來說，這種天氣不足以讓他寒冷，但鬼蟲之力加強了他對低溫的敏感程度，他不敢相信越過長江后會變成什么樣，一定會冷得直打哆嗦吧？為了不讓其他人擔心，他悄無聲息，偷偷多披了一層衣裳。

    他們接下來的目的地是被毀滅的京城。從搜集到的各種情報來看，京城和附近的區(qū)域已無人居住，那里成為了業(yè)國的禁地，生存其中的植物有程度不一的變異，動物則變得狂暴且瘋癲，和遭核武器重創(chuàng)的地區(qū)有相似之處。

    陳簡幾乎能肯定，北境人使用巫術的原型就是“核武器”。

    “吁——”駕駛馬車的葵涼吆喝一聲，他掀開窗簾，腦袋探了進來，“前面有一隊人馬，是齊國的士兵?！?/br>
    “有多少人？”獨孤麟奇邊問邊望向遠處。

    陳簡需要休養(yǎng)生息，他便代替陳簡為眾人判斷情況。

    “大概兩、三千。”

    “這么多？”獨孤麟奇也看到了。

    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就在山坡的另一頭，為首的將軍騎著高大的白馬，身披沉穩(wěn)亮麗的戰(zhàn)甲，正率軍前行，浩浩蕩蕩向北方進發(fā)。

    “從旁邊的山路繞過去。”

    獨孤麟奇一眼就分析出軍隊的前進路線，立刻給葵涼指了另一條道路。

    葵涼會意，馬上勒住韁繩，催動馬朝靠東的方向前進。

    夜空靜謐、春雨朦朧，長江奔涌的水花仿佛漫溢前路，粼粼月光在馬蹄下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