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彌耳早知結(jié)果會是這樣，他聳肩笑了笑，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但高興轉(zhuǎn)瞬即逝，因為佛彌耳察覺到，這件事也在糜舟的預料之中，他早就知道活物無法穿過門了。

    糜舟比自己更了解“門”的事，這讓他心里很不舒服。

    但他浮出了一種猜想：糜舟說不定在西朝發(fā)現(xiàn)這扇門的另一端，所以他才會如此了解。

    可這說不通，佛彌耳通過這扇門與西朝那邊的“某人”進行了長達兩年的聯(lián)系，他從沒聽過糜舟這號人物，所以說，糜舟不太可能抵達過門的另一邊。

    還有另一種可能，西朝擁有通往其他地方的門……

    “該看的也都看完了?！狈饛浂鹆藲⑿?。得到了名字，糜舟看上去不會再透露更多信息，這個西朝武者的作用到此為止了，接下來就是把他帶著死刑犯沈以樂逃走的事公之于眾，唐迭戈就沒法穩(wěn)坐國王寶座了。

    當然，糜舟不能活著離開這。他必須變成沒法說話的狀態(tài)，必須把在此地看到的、經(jīng)歷的一切連同他的靈魂一同消散。唯有如此，佛彌耳才能放心。

    他保持冷靜的態(tài)度，沒有暴露殺意。即是糜舟和沈以樂無法使用澤氣，他們畢竟還是西朝最頂尖的武者，在這種狹小的空間二對一，而且不能鬧出太大動靜，稍微想一想都明白，他并沒有戰(zhàn)局多大優(yōu)勢。

    “你還打算在這呆多久？”他問糜舟。

    “你們從沒成功傳過活物？”糜舟對佛彌耳的問題不予理會。

    從進來的那刻起，他就下定決心——或許更早的時候，便已經(jīng)作出了選擇——他不打算離開這個房間。

    他明白，傳送錨點一定能將人傳過去，只是方法不對。

    云鷹國的人之所以沒能成功，是因為他們一廂情愿地認為此事不可能，所有很少有人會進行嘗試。

    糜舟不一樣，他明白這趟漫長旅途的終點就在前方。只要能激活傳送錨點，成功的數(shù)據(jù)就會被上傳到服務器，他也能如愿離開這個讓人壓抑的國度。

    他不遠千里來到這里，就是為了得到這個數(shù)據(jù)。

    其實，他始終覺得這是費解的事。

    這場無限逼近真實的游戲，明明出自工程師和程序員之手，可游戲中卻出現(xiàn)了被人們稱為“滲變數(shù)據(jù)”的特異數(shù)據(jù)。

    滲變數(shù)據(jù)是監(jiān)測臺無法調(diào)取到的數(shù)據(jù)，糜舟并不了解它。雖然他在進入這個世界前臨時抱佛腳地補充了相關知識，但密碼學是龐大而復雜的學科，而且糜舟還要記下發(fā)生過或即將發(fā)生于這個世界眾多事件，時間倉促，他沒法參透滲變數(shù)據(jù)的奧秘。

    他現(xiàn)在只知道，這些埋藏、分散于以兆為單位的數(shù)據(jù)群中的滲變數(shù)據(jù)不是簡單的字符串，而是通過某種編碼形式、仿佛有獨立意識般形成的數(shù)據(jù)，以現(xiàn)代科學技術，計算機至少需要大于9000個小時才能完全找到、破譯并轉(zhuǎn)換生成人類能夠理解的數(shù)據(jù)形式。但留給人類的時間不多了。

    9000個小時接近兩年，但人類已經(jīng)沒有這么多時間了。

    雖然絕大部分人都被蒙在鼓里，但作為太恐怖的一員，糜舟很清楚，按照最樂觀地估計，他們只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你可以試試。”佛彌耳忽然說道。

    糜舟抬起頭。他沒理解佛彌耳在說什么。

    自己剛才已經(jīng)試過了，公爵說這話是想表達什么？

    突然，他寒毛聳立——

    如果活人沒發(fā)過去，那死人豈不是？！

    “沈以樂，動手！”糜舟毫無征兆地動了起來。他像敏銳察覺到獵人靠近的兔子，全身上下的細胞同時爆發(fā)出無與倫比的力量。

    他猛然朝佛彌耳撲了過去，目標不是他腰間的刀——因為沒必要這么做。在這么狹小的空間，佛彌耳不可能使用刀，光是拔出來的那一瞬間都會露出致命破綻。糜舟在瞬間決定了進攻方向，沈以樂慢了半拍，但很快跟上了他的腳步。

    佛彌耳有些驚訝，他沒料想糜舟竟成為了先發(fā)制人。他一邊暗自感嘆西朝武者的果敢，一邊往房間一角躲避。他下意識把手耷在刀柄上，旋即一想后，馬上放起了這種想法。

    這里太窄，不適合用刀作戰(zhàn)。

    云鷹國很少有紛爭，更不會打斗。佛彌耳從小到大，只有在貴族之間舉行決斗比武時才大展身手，他的實戰(zhàn)經(jīng)歷大大少于糜舟和沈以樂。突然間遭到對方兩人偷襲，他腦袋一下轉(zhuǎn)不過來，只是本能地開始運氣。

    “愚蠢！”

    他大喝一聲，長拳帶著厚重的氣息朝糜舟砸了過去。

    *

    “你是誰……”

    麝鳳蝶的喉嚨像漏風了一樣，聲帶振動的同時，綿延不絕的氣音伴隨而出。

    她停止了尖叫，瞪著干癟無神的眼睛，注視出現(xiàn)在面前的陌生人。

    他是個男人，沉重的呼吸聲說明他并非孩童，魁梧壯碩的身材在月光下若隱若現(xiàn)，猶如一根定海神針，巋然不動。窗戶被打開，他應該就是從窗戶跳進房間的。

    麝鳳蝶不知道這是哪里，她腦袋很暈，疼痛感從全身傳入大腦。腦袋像要炸裂了似的，仿佛能看到無數(shù)根發(fā)燙的神經(jīng)在顫動。

    對方并沒有應答，藏在白色面紗后的杏黃色雙瞳閃著淡光，目不轉(zhuǎn)睛。

    “這是何地？”她記不清之前發(fā)生了什么，腦中僅剩行軍蟻吞噬自己的畫面。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冷汗?jié)B了出來，緊接著被黏在身上的三尸蟲貪婪地吸收。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爬滿了紅鹿的鬼蟲。

    她不覺得惡心，只是害怕。為什么自己會躺在三尸蟲灌滿的溫床里？

    “你就是麝鳳蝶？”男人開口了。

    “……是我。”她判斷不出情況。她被隱翅蟲吸干了皮膚，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好像快要死了，蒼蠅圍繞著她。

    也就是說，是眼前這個人救了她？他是紅鹿那邊的人嗎？

    她抬起手，三尸蟲還是緊緊地附著在身上，跟皮膚沒什么兩樣，不過更肥碩、更粘稠。

    “跟我走?！?/br>
    男人伸手。

    “你……”

    他不是紅鹿的人。

    麝鳳蝶想起這是哪里了。這就是紅鹿的茗苑閣樓，而男人要帶她離開。

    怎么辦？

    “我倒數(shù)三個數(shù)，你完全能自己站起來。”男人似乎在抱怨她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收回手，負手而立，靜靜地注視麝鳳蝶主動起身。

    “三?！?/br>
    麝鳳蝶很恐懼他。剛被人剝干了皮，現(xiàn)在更是草木皆兵、膽小如鼠。

    她緊張地猛顫一下，下了床。

    白衣人拋給她一個白色斗篷，頭也不回從跳出了窗外。

    麝鳳蝶遲疑了一下，跟這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