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犧牲
“你怎么知道?”獨孤麟奇瞇起眼睛,窺伺白光在空中劃出的拋物線。 那條線明顯沒指向“他們”。 白夭捋開剔透的頭發(fā):“不想與你解釋,我得幫忙去了?!?/br> “幫忙?” 獨孤麟奇話音未落,白夭已朝巴別塔的方向奔去。 幫忙是指什么? “別管她的事,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鄙蛩废祭—毠瞒肫娴氖?,“那女子很危險?!?/br> “我也有一樣的感覺,不過她說核溶要砸向這里……讓人無法理解?!豹毠瞒肫骐p手捂住眼睛,目光從睫毛和指縫中溜向巨塔,那道白光不可能會落到這里,它明明在朝著北方飛行,再怎么樣,紅霧山都是安全的。 他漸漸感覺到身體開始發(fā)燙,好像被灼燒了一樣。 是核溶發(fā)動帶來的負影響。 “得趕快離開了?!?/br> 獨孤麟奇不再糾結(jié)于此,連忙同沈朔霞往山下趕。 跑入紅霧的白夭用余光看到他們的舉動,放下心。 他的智言指路已經(jīng)用到盡頭,連這么明顯的陰謀都沒意識到,不過也好。 白夭露出遺憾而惋惜的笑容。 她仰望山神蛟。像螻蟻般簇擁而上的武者們在竭盡全力攔住巨蟒,血山神蛟終于開始憤怒,寄生身上的怨靈無法壓制它那殘暴的本性,它的鱗片猛然向外翻彈開,站在它脊背上企圖用澤氣擊穿它的武者們一下就被甩到九霄云外。 一些沒用澤氣全副武裝的武者,還沒被甩到多遠,就在強大的揮彈力量和風壓的夾縫間碎爛成rou泥,呲呲啪啪地在風中綻放。血山神蛟的鳴叫在山巒間回蕩,聲波振動著空氣,紅霧蕩漾出一圈圈漣漪,這座山仿佛化身成為一個孔武有力的劊子手,它釋放積蓄已久的嗜血之狂。 白夭發(fā)現(xiàn),手臂被劃出了許多道血痕。血霧變成無孔不入的大殺器,她感覺身體正被切割、被壓扁、被吮吸。掌心不知何時滲出了鮮血,就連腦袋都暈得發(fā)沉。 “果然沒這么容易啊……”白夭強撐著身體,一步步朝血山神蛟所在的山峰走去。 血山神蛟已經(jīng)把所有攔截它的武者都甩開了,但它不再向前,武者們的阻攔觸碰了它的逆鱗,本性不允許它遭受這樣可笑的挑釁,冤魂像是認同了它的做法,不再發(fā)出悲鳴之聲,而是同它一起將目標轉(zhuǎn)向武者。 武者們這輩子都沒見過冤魂,他們誕生于和平年代,無緣接觸血腥的大面積屠殺——而冤魂總是由此誕生,它們是眾多亡魂的集合,是一個復仇的象征,在報仇雪恨前,它們很難消散。 一道道虛幻的血紅色人形從血山神蛟上脫離,它們?nèi)琊I虎撲食般沖向武者,瞬間,武者們組成的阻攔網(wǎng)就潰不成軍,他們沒有交手經(jīng)驗,根本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些碰不著、消不散的魂魄。 頭顱紛落,波瀾壯闊地沿著山坡滾下去。 一顆面目猙獰、臉色蒼白的腦袋撞到白夭小腿,她不悅地將它踹開,毫不動搖地朝著血山神蛟前進。 “該死!我們都要這畜生殺死了!” 一個武者撕心裂肺地吼出事實,很快被一道暗紅貫穿胸膛。白夭曾見過強壯的劊子手能砍斷頭顱而身不倒,眼下的情形更為夸張,那胸膛變成一圈空洞的武者瞠大雙眼,兩道血淚像顏料涂抹般從眼眶一直畫到臉頰。 他痛苦地大叫、恐懼地吶喊。鮮血從他的腦袋下噴涌到頭頂,顫巍巍的雙腿死死釘在泥土里,仿佛只要不倒下,他就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沒一會兒,他成為寂靜的一部分。 白夭繼續(xù)上前。 她不懼怕魂魄,也不怕被魂魄貫穿、撕碎。 在蟲谷被黑色泥潭吞噬后,身體好像同化成其中的一部分。 她不清楚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沒有任何人向她解釋,她當時也沒找到居住在蟲谷的陳簡,而是化成情鵲,稀里糊涂地飛往北面,打算幫助這具身體的前主人——也就是真正的白夭——復仇。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么做。 是出于同情?還是贖罪?也可能是覺得太無聊了。 總之,她擁有白夭的記憶,知道當年發(fā)生了什么,綜合擁有的其他人的記憶,尋找秘教成員簡直易如反掌,而且,這具異變的rou體能吞噬他人力量——盡管成功率非常低下,白夭還是通過殺死秘教成員的方式,得到了更多玄妙之力。 在北方,她不僅解決了一名秘教成員,還遇到趁亂前往南方的傾蓮公主…… 準確地說,她并非傾蓮公主。 白夭凝視愈發(fā)耀眼的高塔。她知道,那個神秘的女人就在塔內(nèi),紅霧山發(fā)生的一切,都在按照她描繪的未來發(fā)展。 “傾蓮公主”能預測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并非借助占卜、讖緯之術(shù),而是靠強悍的腦力和無與倫比的洞察力,世間萬物都逃不過她的慧眼。 白夭驚嘆于她那神鬼莫測的智慧。 不過,血山神蛟如此強悍還是超出了傾蓮公主的預期。她本認為聚集到紅霧山的武者們有能力打敗血山神蛟,現(xiàn)在看來,公主還是百密一疏。 但沒關(guān)系,她們已經(jīng)約定好了。 白夭深吸口氣。 她的身體慢慢融化成一灘黑泥狀,流動的身體輪廓在山上滑行。 但靠她的力量沒法打敗山神蛟,不過……幸虧成功吸收了那個家伙的玄妙之——錦簇紅流。 當年,有個乞丐找上白夭請她調(diào)查秘教,那乞丐便是秘教成員之一的千刑辱,他其實想借錦衣衛(wèi)白夭之力揪出誰是真正的教主,但沒想到白夭一下就被寶應偽造的文書送到了地藏公手上。 千刑辱工于心計,力量長于暗殺,但正面比拼不是白夭的對手。白夭離開蟲谷后很快了結(jié)了他的性命,也從中得到了名為“錦簇紅流”的玄妙之力。 但凡服用了他一丁點鮮血,在十二個時辰內(nèi),他隨時能讓服用者的鮮血沸騰。 換言之,白夭殺死血山神蛟如探囊取物般簡單。只要讓這只仰天長嘯的怪物喝下她的鮮血,她就能讓它頓時灰飛煙滅。 不過到底要給它喝多少血? 白夭望著一眼看不到頭的血山神蛟。 把血一點點從體內(nèi)擠出,送到它嘴里? 恐怕沒用,武者們已經(jīng)嘗試用毒放倒它,但都不見效。它的抗毒能力很強大,一點點放血只會使血白白浪費,必須要一口氣把大量血傾倒進去。 人體內(nèi)的血量有限,如果第一次大放血失效,白夭的身體恐怕承受不了再次放血,她只有一次機會。既然如此,只能選擇最穩(wěn)妥的做法,就是一次性送出最極限的血量。 * 糜舟咬緊牙關(guān)。 時間太漫長了!每一分每一秒都這么難熬。 雖說血山神蛟暫時把注意力移到武者們身上,可巴別塔周圍至多一百人,他們壓根不夠血山神蛟塞牙縫!保守估計,再過一分鐘,血山神蛟的腦袋便會重新瞄準巴別塔一層的趙望翷。 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鬼魂企圖進入巴別塔了,好在這些靈魂體無法承受強光,那道能奪目的死亡光線成了趙望翷的庇護罩,只要她在光芒中,就能避免被鬼魂打斷施法。 趙望翷那邊沒事,糜舟可不好過。 他本打算率領(lǐng)其他榮俠客從頭部進攻血山神蛟,可血山神蛟也是聰明狡猾,它腦袋周圍飄蕩著瞳孔赤紅的鬼魂,不等糜舟靠近,可能就會被鬼魂們撕碎身體。 “我們該怎么辦?”青年榮俠客的體力跟不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詢問前輩們。 他經(jīng)驗不老道,一上來就竭盡全力發(fā)動進攻,結(jié)果澤氣的力量還沒砸到山神蛟的腦袋上,藏在它體內(nèi)的鬼魂就立刻發(fā)動突襲。一時間,他方寸大亂,險些從九十米高的神圣大道摔落到地上,所幸年輕人反應夠快,強行把進攻的力量轉(zhuǎn)成防御。 這么做的結(jié)果便是元氣大傷,現(xiàn)在只能氣喘吁吁、心有余悸。 “不好攻過去?!币粋€頗有威望的榮俠客分析道,“它的腦袋離我等三丈,我等若想跳過去,在滯留空中之時,定會遭到魂魄進攻,很難、很難?!?/br> 他搖頭,捋起花白的胡須。 糜舟想找到反駁的話,但現(xiàn)狀正如老者所說,他們沒法主動進攻血山神蛟,鬼魂帶來的麻煩比想象中要大太多。 “我們只有一次機會。”糜舟說道,“等血山神蛟攻過來?!?/br> 幾人紛紛點頭。 那位老榮俠客露出苦澀的面孔,他明白很快到來的“一次機會”意味著,他親手培養(yǎng)的武者將全軍覆沒。其他人也展現(xiàn)出不同程度的悲痛。 年輕榮俠客氣憤道:“我們不能袖手旁觀!那底下還有我的朋友,你們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們送死?!” “我們別無法他。”糜舟說,“除非你能突破那些鬼魂?!?/br> 說白了,冤魂是澤氣組成的飽含意念的靈體,榮俠客這種級別的武者完全有能力對抗,可冤魂數(shù)量實在太多,而且滯空時只能用輕功做簡單的方位調(diào)整,根本不可能防住所有冤魂的掠奪式攻擊。 年輕榮俠客不甘心地咬緊牙關(guān),糜舟仿佛能聽到牙齒咬碎的聲音。 “該死!” 他低聲咒罵,咒罵血山神蛟的強大、咒罵自己的無能。 糜舟趁機窺視塔內(nèi)的情況。白色光柱還在穩(wěn)定上升,趙望翷那邊應該沒有異常,不過他還能堅持多久? 糜舟內(nèi)心盤算起來。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冤魂非常畏懼核溶的強大白光——它們應該是被核溶本身蘊含的力量驅(qū)散,換言之,當趙望翷把所有核溶送上天空時,冤魂就會群起而攻之;再保守點,在核溶接近尾聲時,她便會身陷險境。在那之前,他一定要解決血山神蛟和所有武者的威脅。 真是艱巨——而且陳簡怎么還沒來? 他可能已經(jīng)到了,但沒上來,說不定現(xiàn)在就守衛(wèi)在趙望翷身邊。 糜舟只能祈禱事情能順利發(fā)展。 “那是什么?!”一名始終表現(xiàn)沉穩(wěn)的榮俠客突然抬手指向血山神蛟并驚呼。 “一團黑色的東西……是什么?”另一人也發(fā)現(xiàn)血山神蛟通紅的脊背被暗沉的東西覆蓋。 糜舟望去,只見漆黑正沿著它的脊梁骨飛速上竄,冤魂紛紛阻擋,卻立刻被沖得魂飛魄散,發(fā)出刺耳的哀嚎。 他們面面相覷,很快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沖破障礙的黑霧停在血山神蛟的額頭上,仿佛是一瞬間的魔術(shù),黑霧竟化成一通體透明的女子,她伸出左臂,右手持刀,干凈利落地將左臂切斷。 “這?!”糜舟大為震驚。 血嘩啦地從斷口涌出,全部灌進了血山神蛟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