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2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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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諸人收拾好,陸續(xù)出來,燒著血衣,用力聞著臘rou蒸飯的香味兒。 “過來喝茶?!崩钌H崤e了舉茶壺,示意眾人。 “攻下鄂州城,就是大勝,今晚上說不定要開酒戒,讓大家痛醉一場?!泵蠌┣宓沽吮?,將茶壺遞向其它諸人。 “嗯?!崩钌H崴剖嵌堑泥帕艘宦?。 這一夜慘烈廝殺,確實需要大碗的酒來撫慰一二。 一大鍋飯剛剛蒸好,黑馬和小陸子、螞蚱就回來了。 小陸子和螞蚱被大常指著,趕緊進(jìn)帳蓬清洗換衣服,黑馬先蹲到李桑柔身邊稟報。 “走了,一個人都沒有了,屋里挺整齊,炭盆里有好些紙灰。 大屋小屋都看過了,沒有有用的東西,看不出武懷國曾經(jīng)住過,看樣子該拿的東西都拿走了。”黑馬的稟報重點明確。 李桑柔輕輕舒了口氣,露出絲笑意,“去洗洗,吃飯了。” 武懷國并沒有顧不上她,或是,蘇清還活著,不管哪一樣,都挺好。 …………………… 吃了飯,李桑柔爬上大營轅門,高高坐在上面,看著輜重兵輔助兵,人推著車,趕著馬車騾車,辨認(rèn)著尸首,分別裝車,分別運往大營南北。 還有些人,追上牽回在戰(zhàn)場上溜達(dá)的空馬,拾起染滿鮮血的軍械,打掃戰(zhàn)場。 梁兵尸首被一車車的運往營地最南邊的山腳下,李桑柔從轅門上站起來,看向山腳下的那處大坑。 查看營地的時候,文誠就看中那個大坑了吧,足夠大,足夠深,可以扔進(jìn)去成千上萬的尸首。 李桑柔嘆了口氣,坐下來,接著看著戰(zhàn)場上輔兵們的忙碌。 不遠(yuǎn)處,幾個長衫跌跌撞撞,往轅門過來。 李桑柔伸頭看了看,從轅門上跳下來。 已經(jīng)跌撞到離轅門不遠(yuǎn)的幾個長衫,被突然跳下的李桑柔嚇的尖叫出聲。 “喬翰林,尉翰林。”李桑柔只認(rèn)出了喬翰林和尉翰林。 喬翰林還好一點,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還算正常,尉翰林眼珠呆直,瞪著李桑柔,明顯沒看出來眼前這人是誰,或者,根本就沒看到! 李桑柔越過兩人,走到后面幾個長衫面前,伸頭看了看,抬手拽下緊裹在臉上的絲綢帕子。 “馬大郎!你也來了。方翰林,這位……” “周,延葶?!弊詈竽俏唬耆珣{著下意識,答了李桑柔這句問話。 “噢,符婉娘的夫君。 這帕子蒙在臉上,除了讓你們上不來氣,沒別的用處。 這漫山遍野的血腥,什么東西都擋不住,別擋了,聞慣了就聞不到了?!崩钌H嵴f著,回過身,將喬翰林和尉翰林臉上的帕子,也拽了下來。 看到李桑柔從轅門上跳下來,大常和黑馬幾個,急忙往轅門過來。 黑馬看到馬大郎,驚奇的咦了一聲,“咦,小馬,你也在軍中?我怎么不知道?” “剛,剛來。”馬大郎昏昏噩噩,他沒看清楚黑馬,不過黑馬這聲咦,他實在是太熟悉了,奔著這聲咦,馬大郎奔著黑馬跌過去,一頭扎進(jìn)黑馬懷里,放聲哭起來。 “唉唉唉!”黑馬嚇著了。 “讓他哭會兒,他嚇壞了?!贝蟪暮竺娴肿×伺e著手往后退的黑馬。 “嚇什么?夜里你也拎刀上陣了?差點被人家殺了?”黑馬兩只手推在馬大郎肩膀上,一臉納悶。 “是被死人嚇的,他要是能拎刀上陣,還能嚇成這樣?”孟彥清無語的看著黑馬。 “喬博,喬博!”李桑柔面對著喬博,一聲吼。 “在!”喬翰林被李桑柔吼的一個機(jī)靈,恍過了神。 “尉靜榮!”李桑柔再站到尉翰林面前。 “我?我。”尉翰林轉(zhuǎn)了下眼珠,神思回來了。 “周延葶!” “是?!?/br> “方世偉,方世偉!” 見方翰林直著眼睛直瞪著她,李桑柔抬手在方翰林臉上打了一巴掌。 “唉喲!”方翰林抬手捂住臉,清醒過來了。 “你們的護(hù)衛(wèi)呢?長隨呢?小廝呢?你們從哪兒過來的?”李桑柔見幾個人都恍過了神,松了口氣。 “都被調(diào)走了,說缺人手?!蔽竞擦帜樕珣K白,有氣無力。 “我們幾個,想出來看看,從沒見過戰(zhàn)場。”周延葶一把接一把的抹著額頭,雖然額頭上什么都沒有。 孟彥清臉上說不清是嘲笑還是同情,斜瞥著諸位翰林,時不時往下扯一扯嘴角。 “怎么能看成這樣了?走吧,我?guī)銈兘又?,既然看了,就得看好,不然真嚇著了?/br> 正好有件事,請你們幫個忙?!崩钌H嵋恢皇滞埔粋€,推著喬翰林和尉翰林轉(zhuǎn)個身,自己從兩人中間過去,往戰(zhàn)場上走過去。 “快跟上!”黑馬推了把馬大郎,“我們老大煞氣重,辟邪!這是七公子說的!” 馬大郎聽話極了,擠過周延葶,緊跟在李桑柔身后,就差再揪一把衣襟了。 “這一回還好,都是人殺人,差不多都是整尸首。 合肥城外那一回,馬多,很多尸首,被馬蹄子踩的破破爛爛,腸子拽出去幾尺幾丈遠(yuǎn),馬蹄踩在臉上,臉就塌進(jìn)去了。 還有好些,人死了,腳卡在馬蹬子里,人被馬拖著,沒一具整尸首,有的,就只剩一條大腿了,拖來拖去?!崩钌H嵴Z調(diào)閑閑。 緊跟在她身邊的喬翰林等人,彎腰嘔起來。 李桑柔站住,斜瞥著幾個人,等他們吐好了,接著往前走。 “合肥那一戰(zhàn),是王先生看著收拾尸首,就是王章,也沒什么,看多了就好了。老孟,看著別讓他們摔倒了?!?/br> 李桑柔伸手擋住被一條腿絆的差點摔倒的馬大郎,回頭吩咐了句。 一群翰林緊緊跟在李桑柔后面,穿過整個戰(zhàn)場,站到清理埋葬齊軍陣亡將士的地方。 正看著登記陣亡將士的王書辦看到李桑柔,急忙迎上來,“大當(dāng)家。” “讓他們來幫個忙吧,寫一寫陣亡將士的姓名什么的,讓他們把姓名多抄一份,回頭讓他們給各家寫封信,報個喪?!崩钌H釠_王書辦欠了欠身,客氣道。 “是,幾位翰林……”王書辦答應(yīng)著,卻有幾分遲疑。 “我這就讓人去跟文先生說一聲。”李桑柔立刻笑道。 文誠看起來謙和客氣,規(guī)矩卻嚴(yán)苛。 “是!大當(dāng)家放心?!蓖鯐k心落回去,爽快笑應(yīng)。 …………………… 城里城外,忙碌到第三天,才算收拾清理好遍地遍城的尸首,沖干凈街道上的鮮血。 李桑柔坐在轅門口,看了兩天,到第三天,才帶著大常黑馬等人,先圍著城看了一圈,從南門進(jìn)了鄂州城。 剛進(jìn)了城門,迎面撞上正在巡查的文順之。 “大當(dāng)家進(jìn)城了?!蔽捻樦笆智飞?,“守真剛剛打發(fā)人去請大當(dāng)家。 午時前后,大帥要出城祭奠陣亡將士,問大當(dāng)家去不去?!?/br> “我就不去了。”李桑柔笑著搖頭,“我到城里逛逛?!?/br> 她不喜歡祭祀這樣的事兒,雖然人確實有魂靈。 “我讓人去跟守真說一聲?!蔽捻樦览钌H岬钠猓痪湓挷欢嗾f,拱手笑應(yīng)。 李桑柔別了文順之,沿著南北大街,接著往前逛。 街兩邊看不出大戰(zhàn)的痕跡,這場攻城大戰(zhàn),并沒有殃及這里。 可街兩邊的店鋪,還是店門緊閉,安靜無聲。 李桑柔徑直往鄂州軍大營方向,越過大營,站到武懷國住過的那處小院門口。 院門上貼著封條。 “那天我來看過,正好碰到文小將軍身邊的小何,跟他說了一聲,他竟然給貼了封條?!焙隈R忙上前說了句。 “嗯?!崩钌H嵘锨耙徊剑合路鈼l,推門進(jìn)院。 李桑柔進(jìn)了垂花門,沿著走廊,從正屋耳屋旁,繞過個小小的寶瓶門,進(jìn)了蘇姨娘那間極小的院子。 院子正中那株月月紅已經(jīng)開敗了,殘花細(xì)心修剪過。 李桑柔站住看了看,進(jìn)了那兩間小小的廂房。 廂房里陳設(shè)依舊,李桑柔站到鏡臺前,原本放在鏡臺上的梳子胭脂等等,已經(jīng)不見了,書桌上的筆硯書本,也不見了。 李桑柔慢慢呼出口氣。 她走的不算倉皇。 李桑柔從廂房出來,出了那座宅院,踩出院門,就看到顧晞背著手,站在院門外。 “我就在大營里,聽說你總算進(jìn)城了。”顧晞看著李桑柔笑道。 “大頭說你們已經(jīng)把城里收拾干凈了。”李桑柔指了指干凈的街道。 “嗯,這是武懷國的住處,你那位朋友,那位蘇氏小妾?”顧晞看向院門,問了句。 “嗯,從前的朋友。文四爺說你要出城祭祀亡靈?”李桑柔岔開了話題。 “午正,先祭祀咱們的將士,再祭祀南梁亡靈,還有一會兒。進(jìn)去說話吧,這街道兩邊,門窗后面,都是眼睛。”顧晞指著街道兩邊緊閉的門窗。 “什么時候讓他們開門開市?”李桑柔一邊跟著顧晞往大營進(jìn)去,一邊笑問道。 “明天,守真已經(jīng)讓人往這城里的舉人秀才,小吏官差,行首行老家送過請柬了,請他們一起出城,祭祀亡靈。 回來之后,守真準(zhǔn)備請他們喝幾杯水酒,明天一早,放榜開市?!鳖檿勑Φ溃D了頓,看著李桑柔笑問道:“守真說,你讓那幫翰林去寫陣亡碑了? 攻城前,守真打算把他們送回平靖關(guān),說都是學(xué)問大家,要是有個萬一,太可惜了。 我沒答應(yīng),不過幾個翰林,不管勝敗,都是能護(hù)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