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颯和王錦并肩，一邊走一邊四下打量。

    “瞎叔，林姐，王姐?！贝蟪芍皇终粗?，從廚房里迎出來。

    李桑柔從椅子上站起來，沖林颯和王錦招手，“林jiejie，王jiejie?！?/br>
    黑馬幾個人忙前忙后，讓著米瞎子三個人坐下，端熱水拿帕子，送茶拿瓜子，擺了桌子吃食。

    聽說三個人還沒吃飯，大常趕緊轉(zhuǎn)身進廚房，趕緊洗了手，給三個人先蒸一缽臘rou臘腸飯。

    “從密州回來的？”李桑柔看著三個人拍拍打打，洗了手臉，坐下開始喝茶，笑問道。

    “秀她娘跟你說的？”

    “從密州直接回來的?！绷诛S打斷了米瞎子的話，再橫了他一眼，“人家問你從哪兒回來，你從哪兒回來就答哪兒回來，還非得先扯一句秀她娘，顯擺這個，有什么意思？”

    “他顯擺什么？”李桑柔拎著椅子挪了挪，坐到林颯旁邊。

    “顯擺他厲害啊，聽你問一句密州，他就能知道你從哪兒知道的，舉一反三么?！绷诛S斜瞥著米瞎子，哼了一聲。

    “瞎子惹你生氣了？”李桑柔看著低眉垂眼專心喝茶的米瞎子，靠近林颯，壓著聲音笑問道。

    “惹我生氣，他敢！敢惹我生氣，早一頓打了?！绷诛S沒好氣兒。

    “這一路上，怎么教功夫這事兒，林師弟想了七八個法子，米師弟都說不好。

    昨天半夜里，林師弟想了個好法子，理了半夜，早上和米師弟一說，米師弟張嘴就挑出毛病了?！蓖蹂\說到最后，笑的抿不住。

    李桑柔喔了一聲，將手里的瓜子遞給林颯，“林jiejie吃瓜子。”再將一碟子炒花生推到米瞎子面前，“這花生味兒不錯，你嘗嘗?！?/br>
    “你讓他替你想個法子出來，不就行了?！崩钌Ｈ徉局献樱粗诛S笑道。

    “我的事兒，干嘛要讓他替我想法子?！绷诛S還是沒好氣。

    “嗯，那倒也是，自己的事自己做?！崩钌Ｈ嵝Σ[瞇點頭。

    林颯斜瞥著李桑柔，片刻，哼了一聲，“你們這樣的，心眼多得跟篩子眼一樣，累不累啊。”

    “王jiejie去密州，是找棉花嗎？找到?jīng)]有？”李桑柔越過林颯，看著王錦問道。

    “找到了，得謝謝大當家?！蓖蹂\沖李桑柔欠身。

    李桑柔眉梢揚起

    “米師弟說吧?！蓖蹂\笑道。

    她光顧著棉花種子，別的，沒怎么留心，再說，那些人，她也不認識。

    “你先頭不是寫信往各處，畫了圖兒找這個東西。

    我們?nèi)ッ苤荩呛卫洗笊恿诵胚^來，說他在密州看到有一戶海商家里，種了一片，用來插瓶，好像是畫上的那個東西，反正密州也不遠，我們就去了。

    那家人在園子里種了一小片，當花兒看。

    我們到的時候，他家?guī)旆坷镞€有上百枝剪好了，留著插瓶的棉枝，除了這些棉枝，他家還收了不少種子。

    他家里有個花工，種了兩三年了，有一點兒心得。

    就這樣?！泵紫棺涌粗隈R和小陸子端著臘rou臘腸飯，以及素拌菜和幾樣小咸菜過來，一句就這樣結(jié)束了話題，準備吃飯。

    李桑柔沒再問，看著三個人吃了飯，才接著問道：“何老大沒回來？他怎么樣？”

    “我們回來前，出海走了。

    他是個伶俐人兒，你不用擔心他?！泵紫棺映燥柫孙垼那楹枚嗔?。

    “王jiejie帶回了多少棉花種子？城外的莊子，你們?nèi)タ催^沒有？要多大的地方？”李桑柔不再多問，看著王錦笑問道。

    “聽說你在揚州買了不少地？”米瞎子先接過話。

    “建樂城比揚州好?！崩钌Ｈ峥聪蛎紫棺?，“要是能種，確實是個好東西，種在建樂城周邊，就是請皇上去看看，都十分便當?！?/br>
    頓了頓，李桑柔接著道：“再好的東西，靠一傳十，十傳百，滿天下推出去，都極其緩慢，要想快，朝廷政令，是最好的辦法。

    王jiejie種上一年兩年，大體知道怎么種，再有了足夠的種子，可以先在這建樂城周圍，田邊地頭，每家每戶，或是每畝地，強令他們種上幾十棵，或是一分半分地。這樣，有個三五年，就能推廣開了?！崩钌Ｈ嵴f的慢條斯理。

    王錦凝神聽著，點了點頭。

    林颯抬著根眉毛，看著李桑柔，片刻，吸了口氣道：“烏師兄說你是個執(zhí)劍開路的，還……”

    聽林颯說到執(zhí)劍開路，王錦就趕緊捅她，林颯急忙咽下了后面的話。

    米瞎子無語無力的看著林颯。

    “還說什么？殺人不眨眼？”李桑柔看著林颯，笑瞇瞇問道。

    “沒，我是覺得執(zhí)劍開路挺好，才說的?！绷诛S有點兒尷尬。

    “要不，你們暫時住在這里吧，后面兩進院子，還有旁邊兩座偏院，都空著，住在這里，至少吃飯方便。”李桑柔轉(zhuǎn)了話題。

    林颯和王錦一起看向米瞎子。

    米瞎子點了頭，吃飯方便這一條，最要緊，他實在不想再做飯涮碗了。

    李桑柔揚聲叫了黑馬，讓他們幾個幫著把偏院打掃出來，再去買了嶄新的被褥簾幔茶杯茶壺馬桶夜壺等等，林颯和王錦住進偏院，米瞎子則堅定不移的和大常黑馬擠到了那一排廂房里。

    這個年，大常辦的紅紅火火，院子里的地灶大鍋，一直燒到大年三十。

    年夜飯由李桑柔主勺，大常幫忙，黑馬小陸子幾個打下手，米瞎子、林颯和王錦圍觀，做了滿滿一桌子十幾樣菜，搬了十幾壇子好酒，院子里燒著紅旺的火，熱熱鬧鬧吃到天交子時，大常下了韭菜雞蛋餡餃子，一人一碗。

    ……………………

    遙遠的鄂州城里，顧晞和文誠坐在城頭，對著滾滾的江水，吃著年夜飯。

    年夜飯是如意和百城商量著cao辦的，就是一個紅銅大鍋子，這城頭之上，夜寒風冷，也就只能吃個鍋子了。

    “建樂城比這兒冷多了?！鳖檿劽蛑鴾責岬木啤?/br>
    “嗯，這兒跟揚州差不多，不知道致和那里怎么樣，我沒到過蜀地。”文誠撈了幾片羊rou吃著。

    “蜀地溫暖，致和好熱鬧，這會兒，肯定跟大家一起，摔跤喝酒吃rou?！鳖檿効聪虼蠼狭鳎班?，應該沒有酒，肯定在巡營，致和一向仔細，南梁人喜歡在大年三十偷襲。”

    “就那一回。”文誠笑起來?！敖烦抢铮@會兒肯定很熱鬧?！?/br>
    “想誰了？”顧晞斜橫著文誠。

    “你這話問的，我就說一句建樂城，怎么就想誰了？”文誠唉了一聲，“昨天，你沒聽潘府尹說，建樂城里，到處都擠滿了人。”

    “阿玥給你寫信了？”顧晞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問道。

    “嗯，說大當家回建樂城了，臘月初八那天到的，說她初九知道的，當天就去炒米巷，見到大當家，說黑馬黑的跟塊黑炭一模一樣，說大當家比她上次見時，瘦了不少?！?/br>
    “她上回什么時候見的她？去年七八月？”顧晞皺眉問道。

    “嗯，這一年多，大當家很辛苦?！蔽恼\看了眼顧晞。

    顧晞抿著酒，沒說話。

    “今年夏天，給兩淮籌銀的時候，阿玥寫信說，她覺得建樂城的女伎出面籌銀，是因為她?！蔽恼\接著道。

    “因為她？這事兒你怎么沒跟我說過？怎么會因為她？她怎么可能認識那些女伎？”顧晞坐直了。

    阿玥怎么跟建樂城的女伎們扯上了？

    “有一回，潘定邦給大當家接風，不是請了一幫女伎，因為這事兒，你和皇上當時還發(fā)了脾氣，潘相還往明安宮請過罪。”文誠趕緊解釋，“就是那一回。

    “阿玥這個人，你也知道，心思細膩，凡事想得多……”

    “她心思細膩？”顧晞哼了一聲，見文誠不說話了，揚眉道：“你接著說??！”

    “阿玥說，她見了大當家，和大當家說了這事兒，說大當家就去見了幾位領(lǐng)頭的紅伎，說是，那幾位女伎說，看著公主變賣首飾，不忍心?！蔽恼\的話有些含糊。

    阿玥的信里，大篇大篇的，都是她對這件事的感動感慨，有幾處字跡，淚痕斑斑。

    “不忍心？她們有什么不忍心的？這可真是！哪幾位紅伎？”顧晞斜瞥著文誠。

    “金彩閣的錦織，燕春館的漫云，泉香閣的湘蘭，蒔花館的紋月，美仙院的香蕊?！蔽恼\一個個數(shù)了一遍。

    顧晞凝神聽著，嗯了一聲。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對著江風，慢慢喝著熱酒。

    “聽說杭州城里，冬天也是溫風軟雨，吹面不寒?！蔽恼\聲調(diào)里，透著向往。

    “我上次到杭城，是五月里，正是熱的時候，杭城卻不怎么熱，西湖邊上，涼風習習，是個好地方?！鳖檿勏胫洗纬鍪鼓狭?，好像就是昨天的事兒。

    “過了年，大當家要一直留在建樂城嗎？”文誠看著顧晞，問了句。

    “我怎么知道？她又沒跟我說！”顧晞突然間生出股惱怒之氣。

    他問他這話，什么意思？

    他怎么能知道她在留在哪兒不留在哪兒！

    文誠斜瞥著他，不說話了。

    “攻襄陽城那回，她很難過?！焙靡粫?，顧晞垂眼道。

    “因為親手殺了數(shù)千人？”文誠這一句問話，帶著幾分小意。

    “死的人太多，她把人命看的很重?！鳖檿勊朴兴茻o的嘆了口氣。

    “攻城掠地，都是血洗?！蔽恼\低低道。

    “等襄陽的戰(zhàn)船到了，就再攻三江口，拿下巴陵，蜀中軍心必定動蕩。”顧晞站起來，遠眺對面。

    “嗯，取下巴陵，就能長驅(qū)直到長沙城下，拿下長沙，就拿下了南梁半壁江山?！蔽恼\也站起來。

    “江南，留到最后，大勢已去，軍心民心煥散，最好，讓他們投降。

    杭城城，富麗而美?！鳖檿勏胫瞧利惛皇菝业牡胤?。

    不知道她更喜歡杭城，還是建樂城。

    “阿玥很向往江南?！蔽恼\想著阿玥信中描述的、她想像中的江南，笑起來。

    “阿玥！哼?！鳖檿勑逼持恼\，用力哼了一聲。

    一想到他把他這齷齪心思瞞他瞞了那么些年，他這氣兒就不打一處來。

    文誠慢慢抿著酒，沒理他。

    第207章 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