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3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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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你南梁,攻打揚州時,驅(qū)萬民為前鋒,死傷無數(shù),慘絕人寰! “我大齊揚州守將白翰,帥司駱庭明,漕司謝書,憲司黃為民,監(jiān)司晉榮,自殺殉國,開城為民。被我皇旌表宣揚,被揚州萬民目為神祇! “梁府尊,這才是為國為民!” “好一張利口!呸!我池州上下一心,我池州府沒有怕死之人!必血戰(zhàn)到底!”梁文厲聲呼呵。 “上下一心?那你敢打開城門么?”顧晞鞭子指著城墻?!耙贿@樣,我退兵至江中船上,你打開城門,許不愿枉死之人離開這城,你敢么?” “兵不厭詐!你以為我不懂么!”梁文再啐一口。 “這座城,這池州,不過今明兩天,就是我大齊治下。 “我顧晞,大齊總帥,睿親王世子,皇上幼弟,我這份言而有信,可比你這座城,比這池州府貴重多了! “不是我無信,你明知道我必定一言九鼎!是你不敢!你一清二楚,這城門一開,你就是孤家寡人了!” “呸!” 梁文用力再啐一口時,顧晞看著梁文,頭也不回的低低道:“把你的弩拿出來,別讓他看到。” 李桑柔低低嗯了一聲,摘下掛在馬鞍后的鋼弩,扣上弩箭,拉上弦。 “梁府尊,這一戰(zhàn),不是非我族類,這一戰(zhàn),是我顧家,和他們楊家爭奪這個天下,你要報的,不過是梁皇的知遇之恩,而已! “士為知已者死,我顧晞佩服!可你不該為了你自己這份知遇之恩,為了一已之私,塞上這滿城無辜的人命!” “呸!任你巧舌如簧,半分用沒有!我告訴你!我池州府,個個是好漢!”梁文喊的聲嘶力竭。 “梁文,你若是一意孤行,本帥就成全你!” 顧晞話音剛落,李桑柔抬起弩,扣下了板機(jī)。 垛口中間的梁文一個怔神,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李桑柔的弩箭已經(jīng)透眼而入,梁文仰面往后,重重摔在城墻上。 “池州安慶一江之隔,本是一家! “池州安慶,皆我大齊子民!我顧晞不愿多傷人命。 “請諸位打開城門,從此南北一家,再無阻礙!”顧晞?chuàng)P聲叫道。 半個時辰后,池州城門緩緩?fù)崎_,吊橋慢慢放下。 一隊隊的大齊騎步一路小跑,進(jìn)了城門,從城門往兩邊,如同流水一般,流入城墻各處,流入各條街道。 半個時辰后,李桑柔跟著顧晞,進(jìn)了池州城。 出了城門洞,街道兩邊,一個個的大齊軍卒十步一個,個個衣甲鮮明,握著長槍,背向街中間,警戒守衛(wèi)。 軍卒之外,街道兩邊都站了不少人,一個個屏聲靜氣,或兩個三個擠在一起,或靠著墻抓著門,膽怯又好奇的看著騎在馬上的顧晞。 顧晞笑容可掬,看著街道兩邊的人群,時不時頷首致意。 顧晞每一回頷首,都能讓街道兩邊發(fā)出一片吸氣聲,甚至驚叫聲。 這位大帥,實在太好看了! 李桑柔從街道兩邊,斜瞥向顧晞的背影,忍不住笑,這位大帥,心眼多得很,也很能彎得下腰。 一行人停在府衙門口,隨大軍而來的大齊池州府尹江善長衫前襟掖在腰帶里,跑的一頭熱汗迎出來。 “大帥,梁府尊的棺槨已經(jīng)到了,后衙已經(jīng)看管起來了,正要將棺槨送進(jìn)后衙?!苯崎L揖見了禮,急忙稟報。 “梁府尊忠勇之士,咱們?nèi)タ纯??”顧晞和江府尹感嘆了句,看向李桑柔道。 李桑柔點頭。 江善看了眼李桑柔,迎著李桑柔的目光,趕緊欠身微笑致意。 這位年青姑娘,他只見過一回,剛到鄱陽湖,去樓船拜見大帥那一回。 他們的船靠近樓船時,旁邊一條船上,甲板上支著大鍋,這位姑娘正對著大鍋燉rou調(diào)味兒,那鍋rou那香味兒,讓他滿嘴的口水差點兒當(dāng)場掉下來。 原本,他當(dāng)時緊張得很,要不是這香味兒,他注意不到這位姑娘。 當(dāng)時他就挺納悶的,這位是誰,敢在大帥的樓船邊上這么燉rou做飯。 后來,聆聽了大帥教導(dǎo)之后,出來時,他真問了一句,送他們出來的那個小廝一臉笑,說那是大帥的朋友。 大帥的朋友! 李桑柔跟著顧晞,穿過月洞門,進(jìn)了府衙后宅,幾個兵卒抬著梁文的棺槨,跟在后面。 府衙后宅,梁家女眷和下人已經(jīng)都集中在正院,正屋廊下的扶手椅上,端坐著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婦人。 中年婦人身邊,左邊站著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右邊站著位十一二歲的小娘子,摟著個七八歲的小姑娘。 顧晞進(jìn)了二門,側(cè)身讓到一邊,如意忙示意兵卒將棺槨抬進(jìn)去,放到院子正中。 兵卒垂手退下,顧晞看著臉色蒼白的中年婦人,指著棺槨示意道:“梁府尊求仁得仁,我全了他的心愿,棺槨還沒釘上,你們要想重新殮收裝裹,我叫人進(jìn)來幫忙。” “你是誰?”中年婦人兩只手緊緊抓著椅子扶手,直視著顧晞問道。 “大齊主帥,睿親王世子,顧晞?!鳖檿劚持?,看著婦人,淡然答道。 “能得大帥親自送回,是先夫的榮幸。”婦人抓著椅子扶手的手微微松開,片刻,站起來,走到棺槨旁邊,回頭示意幾個婆子,“打開,我再看一眼。” 如意急忙示意幾個親衛(wèi)。 親衛(wèi)上前,推開棺蓋。 中年婦人兩只手扶著棺槨,仔仔細(xì)細(xì)的看著仰面躺在棺槨中的梁文。 片刻,探身進(jìn)去,伸出手,輕柔的撫著梁文的面頰,手指停在那只被弩箭透過的眼睛上,片刻,縮回手,抽出帕子,將梁文眼睛旁邊的血漬擦干凈,手指在和眼珠齊平,堅硬冰冷的弩箭尾上按了按,直起身,看著顧晞問道:“是你的箭?” “是我。”李桑柔沖中年婦人欠了欠身。 “這具棺槨太小,一會兒,煩您換具大的?!敝心陭D人看了眼李桑柔,回頭再看向棺槨里的梁文。 “姜太太,不要沖動,您要三思,您還有幼子幼女?!鳖檿劶泵Φ?。 “您能全了先夫的心愿,想來,也能全了我等的心愿?!苯Z調(diào)淡然,轉(zhuǎn)過身,招手叫一兒兩女,“你們過來?!?/br> “姜太太,心愿是自己的! “梁府尊有梁府尊的心愿,你有你的心愿,孩子們已經(jīng)大了,他們也有他們的心愿。 “你請別人尊重你的心愿,那也請你尊重別人的心愿,你的孩子,不是你,要讓他們自己作主?!崩钌H嵋徊缴锨?,攔在三個孩子和姜太太中間。 “過來。”姜太太仿佛沒看到李桑柔,只柔聲招呼三個孩子。 “姜太太,南北之爭,無關(guān)其它,不過是顧家和楊家兩姓之間,爭這個天下而已。 “梁府尊之死,也不過是死于士為知己者死,不是什么大義大節(jié),姜太太這樣,實在不必,也不過是個愚倔愚忠!”顧晞皺眉勸道。 “我和先夫相伴相知近二十年,他死了,我不獨活,不是為了什么大義大節(jié)?!?/br> “既然你是為了你們夫妻的情份,那這事無關(guān)孩子們。”李桑柔打斷姜太太的話。 “我們的兒女,自有他們的氣節(jié)。”姜太太沒看李桑柔,抽出袖管里的匕首,扔了刀鞘,隨手扎進(jìn)胸膛,再拔出來,將匕首遞向大兒子,“一點兒也不疼?!?/br> “你們的父母夫妻情深,這和你們無關(guān)!對父母也不要盲從!”李桑柔看著伸手接匕首的大兒子,厲聲道。 大兒子緊緊抿著嘴,用力握著匕首,抖著手捅進(jìn)胸膛,卻沒能拔出來,看著兩個meimei,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挺疼的?!?/br> 李桑柔上前一步,一手一個摟住兩個女孩兒,“哥哥說疼,他不讓你們跟著他,你們兩個要好好活著,父母兄長身后之事,得有人料理,年年的祭祀,得有人料理!” 李桑柔面前,慢慢萎頓在地的大兒子看著兩個meimei,緩緩點了下頭。 “您可有什么心愿?”顧晞曲一膝半蹲半跪在姜太太面前,輕聲問道。 “把我們送回紹興吧,這池州,不值得?!苯曊{(diào)微弱,卻淡然依舊。 “好!您放心。”顧晞立刻答應(yīng)。 姜太太嗯了一聲,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大兒子,慢慢閉上了眼。 顧晞緩緩站起來,看著靠著棺槨,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的姜太太,和姜太太旁邊,萎頓成一團(tuán)的梁家長子,片刻,低低吩咐道:“去挑兩幅上好的棺槨,以侯爵之禮裝殮,先送到江都城,找間寺廟暫存,等請下旌表之后,再送他們回紹興?!?/br> “你先走吧。”李桑柔摟著兩個呆呆木木的女孩子,迎著顧晞的目光,嘆了口氣。 顧晞轉(zhuǎn)身出去,孟彥清進(jìn)來,蹲在二門里,看著院子里的血泊,和忙著收斂的諸人,再看向兩個木木呆呆的女孩子,以及摟著她們的李桑柔,慢慢的,長長的嘆了口氣。 第262章 兩章合一 子時前后,李桑柔回到船上,也沒洗漱,直接就睡下了,寅初前后,大軍船隊就撐離池州,啟程往前。 天亮的時候,李桑柔爬起來,推開船艙窗戶,看著緩緩?fù)笠苿拥慕?,一頭扎回床上,接著睡。 一覺睡到巳末午初,李桑柔才爬起來,慢騰騰沐浴洗漱。 出來船艙,大常正蹲在船艙門口刮一條大魚的魚rou,看到李桑柔出來,指著已經(jīng)刮了半盆的魚rou,笑道:“黑馬和竄條摸了幾條十幾斤的大烏青,刮兩條做魚丸,對了,如意過來兩三趟了,說世子說,你要是醒了,請你過去說話?!?/br> “多放點兒姜汁。”李桑柔蹲下,看了看那盆魚rou泥,“做好了送一盆過去,這會兒了?!?/br> 大常嗯了一聲,這會兒了,老大過去,肯定就得留在世子那邊吃飯了。 顧晞?wù)颓颁h曹將軍說話,李桑柔繞到后艙茶水間,要了杯茶,慢慢喝了半杯,如意進(jìn)來,請李桑柔往前艙進(jìn)去。 顧晞看起來很高興,“銅陵很順利,一攻而潰,幾乎沒什么傷亡,當(dāng)真是兵敗如山倒。 “你昨天子時前后才回來的?現(xiàn)在睡好了?” 顧晞一邊說,一邊仔細(xì)看著李桑柔的氣色。 “嗯,挺好?!崩钌H嶙筋檿勁赃叺姆鍪忠紊?,接過如意捧上的茶,微笑欠身謝了句。 “那兩個小妮子,沒什么事兒吧?”顧晞看著李桑柔問道。 “還好,有那樣的父母,那兩個妮兒,自然要比常人強(qiáng)不少,”李桑柔嘆了口氣。 “我讓人打聽過了,姜家和梁家,都是紹興旺族,姜家倒是更勝一籌。 “梁文母親尚在,姜氏是幼女,父母早亡,跟著兄嫂長大,說是兄嫂視姜氏如女兒一般,姜氏兄嫂皆健在。 “這兩個孩子,不管是梁氏族里,還是姜氏族里,必定能好好將她們養(yǎng)大。 “你不必過多擔(dān)心?!鳖檿劀芈暤馈?/br> “嗯?!崩钌H崴剖嵌堑泥帕艘宦暎粗檿剢柕溃骸澳銓懻圩咏o他們請旌表了?” “還沒有,這不是急事,我想聽聽你的意思,之后再寫折子?!鳖檿勑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