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這一晚,趙明劼一直陪在秦薇薇的身邊。太醫(yī)說, 每隔一個時辰就要喂她吃一回解藥, 這期間, 她有可能會神志不清, 說胡話。 可他不知道現(xiàn)在的她是清醒的還是糊涂的, 她睜開眼睛看著他, 那晶亮的眼眸中隱隱帶著水光, 映出他的身影。 她看了他許久,眼波流轉(zhuǎn), 一言不發(fā)。 “肚子……還疼嗎?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終是他先開了口。 “殿下?!彼p緩開口,柔軟的語聲配著她水漾多情的眼眸,說不出的媚態(tài),可她喚他“殿下”,不是“皇上”。 趙明劼怔了怔,應(yīng)了。 “殿下, 你為什么不放我走?”她神情哀婉,眸中帶著凄然, 襯著那雪白的肌膚更顯楚楚動人。 “為什么要走?”他始終不明白,她到底在怨他什么,介懷什么。 “我們相遇,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從一開始我便是帶著目的接近你的, 我只是……想離開冷宮, 離開那個令我生厭的皇宮罷了。”她似在喃喃自語, 眼神亦是空洞的。 趙明劼閉了閉眼,才低聲問道:“你對我……就沒有半絲情意?” “殿下,在這皇宮之中談情意,你不覺得可笑嗎?我以為我跳出了火坑,沒想到只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進另一個火坑罷了?!?/br> “你是清醒的嗎?”他寧愿她是在胡言亂語, 半晌,他沒有等到她的回答,抬眸看她時,卻見她已經(jīng)合上眼睛,睡著了。卷翹的睫毛安靜地垂落,伴隨著呼吸微微顫動。明明是早已熟悉的枕邊人,為何她對他要這般疏離?他自認待她不差,可為何她卻不知滿足? “秦薇薇,這一次,朕赦你無罪,若敢有下次……”膽敢離開他,連想法都是重罪。他輕輕地為她掖好被子,看著她沉靜的面容,眸色深沉。 * 第二天一早,趙明劼離開后,莨兒便來通傳中毒一案的消息。 謝陽調(diào)查了尚食局、太醫(yī)院的一干人等,還有李夢汐和她的丫鬟,結(jié)果自然是沒有一個人承認。 但根據(jù)眾人的口供,最有嫌疑的便是李夢汐,因為湯藥從熬制到送往景明宮,每一步都有數(shù)人看管,出不了岔子,唯獨送到景明宮后,在秦薇薇換衣服的當(dāng)兒,只有李夢汐和她的丫鬟在場,若是她們有心做些什么,時間是綽綽有余的。 李夢汐百口莫辯,痛哭流涕,幾次暈過去,卻始終拿不出證據(jù)證明自己的清白。而她的父親李太師為了救她,跪在曙辰宮門口求見趙明劼,但趙明劼并未見他。 “娘娘,您這一招風(fēng)險實在是太大了,那斷腸草雖說服下后及時服用解藥便可無礙,但對您的鳳體大有害處,為了對付一個小小的李夢汐,實在是不值得的?!陛箖赫f道。 “什么!”聽到她的話,箐兒一聲驚呼,看向了坐在床上淡定喝藥的秦薇薇,又氣又急地問道,“娘娘,竟是您自己服下的斷腸草嗎?” “怎么,你有意見?”秦薇薇悠然喝藥,看都沒看她一眼。 “娘娘為何要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那個李夢汐哪有資格讓您受如此大的傷害?您、您要是真出了事可怎么辦?”箐兒一下便紅了眼圈,泫然欲泣。 “她是沒資格,不過是我自己無聊罷了,日子太清閑,未免太無趣?!鼻剞鞭睆澚藦澊?,看向了莨兒,問,“馬太醫(yī)可來了?” “早就來了,在外面等了有一會了?!?/br> “好。”秦薇薇讓她把她面前的空碗收走,去外頭喊馬太醫(yī)進來。轉(zhuǎn)頭見箐兒一臉幽怨擔(dān)心地望著她,眼淚汪汪,她不禁莞爾,“好了,收拾一下自己的情緒,等下可別給我出了什么岔子。” 箐兒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點了點頭。 馬太醫(yī)是過來為秦薇薇復(fù)診的,他進了里間,行了禮,便要為秦薇薇診脈。 “馬太醫(yī),不急。”秦薇薇側(cè)著身子、撐著頭看著他,笑容莫名,瞧著有絲詭異。 馬太醫(yī)陪著笑,問:“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本宮想跟你說說那湯藥的事情?!?/br> “昨晚那湯藥確實是被人加了斷腸草,不過娘娘洪福齊天,及時服用了解藥,又有鄭太醫(yī)為您施針,此刻應(yīng)是無礙了,娘娘請放心?!瘪R太醫(yī)滔滔不絕地說道。 “不,本宮不是要問這個,本宮想知道的是這之前的每一碗湯藥……”她頓了頓,笑意轉(zhuǎn)冷,寒意迫人,“為何加了不該加的東西。” 馬太醫(yī)一呆:“娘娘、娘娘這是何意呀?那湯藥是專門用于調(diào)養(yǎng)身子的,藥方是沿用了幾十年的,絕不會有任何問題呀?!?/br> “本宮這個人不喜歡為人解惑,莨兒?!?/br> 莨兒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面向馬太醫(yī),將湯藥中多出來的幾味藥及其功效一一說了出來,末了,添加一句:“奴婢自幼鼻子異常靈敏,對藥材頗有研究,常人聞不出的藥味在奴婢這卻是無所遁形?!?/br> 一旁的箐兒喝道:“娘娘給你機會,還不老實交代,你是想要娘娘直接稟告皇上,賞你個滅九族之罪嗎?你以為你們那些小動作經(jīng)得起查?” 馬太醫(yī)一聽,臉都白了,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皇后娘娘饒命,這實在不是臣的意思啊,是太師、是太師他安排了熬藥的人,在娘娘的湯藥里添了這幾味藥,臣、臣只是告訴太師放什么藥,放、放多少才、才不會被人發(fā)覺……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臣絕無加害娘娘之心??!”他拼命地磕頭求饒。 “本宮當(dāng)然會饒了你的性命,因為本宮……可也有求于你呢。”秦薇薇掀開被子下了床。 箐兒見狀,趕緊拿來外套為她披上。 “娘娘盡管吩咐,臣定當(dāng)竭盡所能為娘娘分憂!” 秦薇薇笑了,笑容如春風(fēng)化雨、百花盛開:“好啊,那你去告訴皇上,本宮身子有異,無法生育皇嗣?!?/br> “???誒?”馬太醫(yī)跪在地上,仰頭呆愣愣地看著她,以為自己聽岔了。 “娘娘!”箐兒和莨兒同樣驚呆了,不明白她為何會說出這樣荒謬的話來。 后宮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卯足了力氣爭奪皇上的寵幸,爭取生下皇嗣?可娘娘這是在做什么? “娘、娘娘,這、這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你不是早就犯了,你若是從今往后聽從本宮吩咐,本宮自能保你和你家人一世平安,如若不然,本宮現(xiàn)在就把你送到皇上跟前,讓你領(lǐng)個抄家滅族之罪。” 馬太醫(yī)癱軟伏地,顫聲道:“臣今后必定聽從娘娘吩咐,娘娘說什么,臣便……做什么,絕無二心。” 當(dāng)馬太醫(yī)顫顫巍巍地離開,箐兒快步走到秦薇薇的面前,跪了下去,抬頭看她,一臉悲切:“娘娘,您瘋了嗎?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嗎?您這是在欺騙皇上,是拿自己的一生在開玩笑!在宮里,哪個女人不是心心念念想要為皇上生下孩子?那是您一輩子的依靠和指望??!” “一輩子困在這個牢籠,指望著男人的恩寵,靠生孩子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這不是我想要的?!鼻剞鞭备┥韺⑺銎穑p柔地為她擦去眼角的淚,“我從冷宮出來,就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你看,我什么都沒做,就有人想害我,時間長了,我也會變得和他們一樣的?!?/br> “娘娘,離開皇宮,您能去哪呀?” “也許,找個地方隱居吧,種些花,養(yǎng)些雞鴨,最好門口有條小河,夏天可以玩水捕魚,冬天可以滑冰。哎呀,想遠了?!彼α?,看著目瞪口呆的箐兒,道,“去給我拿些吃的來,我餓了?!?/br> “娘娘……” “快去吧。”秦薇薇推了推她,把她打發(fā)了。隨后,她將視線落到了莨兒身上,問,“你是不是想說什么?” 莨兒清秀的臉龐顯出呆愣的神情,半晌才訥訥說道:“娘娘,奴婢只是覺得、覺得您太心急了?!?/br> “三年,太久了,我不想等?!彼⒅?,眉眼間盡是不耐,“你告訴他,讓他盡快為我安排離開,休想再糊弄我!” “娘、娘娘,大人他……” “他若早帶我離開,又怎會平添這許多煩惱,是他欠我的?!?/br> 他,說的是從霄。從霄和秦櫻櫻離開大宴的前夜,秦薇薇一直都在期待著,期待著第二天一早,她也能離開這個困住她的牢籠,她滿心歡喜地收好了行李,可等來的卻是一臉陰沉、目光不善的趙明劼,他看著她,臉色鐵青,仿佛要將她吞吃入腹。 她猜到是從霄出賣了她。 她沒有辯解,沒有掙扎,任由趙明劼拉著她離開了鯉華院。她知道,和他吵和他鬧對她沒有任何好處,從霄放棄了她,她喪失了與趙明劼抗?fàn)幍幕I碼,若再惹惱他,她的下場絕不會好。 于是,她順理成章成為了大宴的皇后,盡管她對這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沒有半點興趣。 然后,莨兒到了她的身邊,成為了她的貼身宮女。她拿出了從霄的信物,告訴她,若她三年之后還是想要離開趙明劼,從霄會幫她。但在此之前,他希望她好好地留在大宴,不要興風(fēng)作浪。 呵,三年!若他真的有心幫她,何必要她等三年?這分明就是從霄的緩兵之計,是他想要利用她繼續(xù)維護大宴和大祁兩國之間的關(guān)系。 讓她不要興風(fēng)作浪?他會怕她興風(fēng)作浪嗎? 她不會再等了,再也不想等了,她便是要興風(fēng)作浪,為自己籌謀計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