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

    高雨遞給周茂宗一杯熱奶茶。

    周茂宗哭得兩眼通紅，她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伸手接過奶茶，有些僵硬地開口，“謝謝你。”

    兩人坐在學(xué)校一條林蔭道的長椅上，這里沒有其他人，非常安靜。

    周茂宗吞咽了一下哽咽著開口，“我爸媽一直想要一個兒子…這是他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尤其是我mama，她當(dāng)初為了生孩子放棄了當(dāng)時待遇很好的國企單位的工作…到頭來卻只得了個女兒，一直耿耿于懷到現(xiàn)在。所以從小到大，她對我一直很殷切，不肯對我有半分放松，就希望我能有出息。

    從小我就知道，父母的愛是需要靠我自己去爭取的而不是出自他們的本能，因?yàn)槊看沃挥形页煽兒茫麄儾派岬媒o我一些關(guān)心和獎勵，而我為了那點(diǎn)關(guān)心不停地努力。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我媽的人生目標(biāo)變成了我的，我想要錢，想要地位，想要嫁給一個有錢有地位的人！”

    高雨聽得心痛，他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周茂宗的手，她的手好冷，哪怕她手里端著熱熱的奶茶。

    “我高中的時候比現(xiàn)在更勢力，更物質(zhì)！只跟成績和家境好的人做朋友，在心底把人分成叁六九等，差點(diǎn)走了歪路…”周茂宗的眼眸中帶了一些溫暖，她忍不住笑了，“但是那時候卻有一個笨蛋，不停不停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哪怕被我粗暴推開也還是會厚著臉皮跟過來，每天對我死纏爛打，找我說話，給我送吃的，還逼著我看漫畫、聽音樂…讓我別整天只盯著學(xué)習(xí)成績，也要找點(diǎn)好玩東西，好讓自己喘口氣。”

    “是凌嵐學(xué)姐……”高雨也笑了。

    周茂宗溫柔地繼續(xù)開口，“是啊…有一次我實(shí)在被她煩得不行，一氣之下問她為什么要一直纏著我……”

    16歲的凌嵐張開雙臂保持平衡，走在人家的矮墻上，她聽完周茂宗的問題后思考了一下，一躍而下跳到了她面前，眼睛真誠坦率，卻又隱隱帶著一絲難過，

    “因?yàn)槟憧偸强雌饋恚孟裎靡蘖说臉幼印?/br>
    周茂宗一窒，鼻腔瞬間酸痛得厲害，她咬牙硬撐著諷刺，“你一個數(shù)學(xué)成績墊底的人都不哭，我為什么要哭?。俊?/br>
    “罵人別揭短…”凌嵐一臉痛苦狀捂住胸口，隨后她毫不在意地笑了，“那是我看走眼了～你就當(dāng)我數(shù)學(xué)太差，想找個學(xué)霸帶……”凌嵐一愣，接下來想說的俏皮話全都卡進(jìn)了喉嚨里。

    眼淚從周茂宗的眼睛里掉落，一顆，接著一顆…直到流得她滿臉都是…

    “是不是很奇怪～  她那句話和你的畫簡直一模一樣！其實(shí)在這之前，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并沒有多委屈，但是當(dāng)時卻哭得連氣都喘不過來，好像要把十幾年的眼淚一下子給流完……”

    “學(xué)姐…”高雨認(rèn)真地開口，“這不是你的錯！是你父母的問題！而且我也從來不覺得你勢利眼，因?yàn)槿绻娴氖沁@樣，你不會和凌嵐學(xué)姐做朋友，更不會不求回報地關(guān)心我！”

    “……”周茂宗抬頭看他，“你真傻，所以我才說你干凈！給人方便留人情是我做事的慣用手段，因?yàn)檎f不定日后有我求人的時候。而且我不過只給了你一些微不足道的好處，你卻拿它們當(dāng)寶…你這么天真，會被我吃得骨頭都不剩的，你知不知道?。俊?/br>
    “但是……”高雨還想說什么，卻被周茂宗打斷了。

    “我從小在那種環(huán)境下長大，不受到影響是不可能的！而且我越長大越分不清，對物質(zhì)和名利的執(zhí)念到底是因?yàn)槲襪ama的灌輸，還是我生來如此！我知道怎么利用性別優(yōu)勢給自己帶來好處，知道怎樣可以讓男生圍著我轉(zhuǎn)而又和他們保持距離?！敝苊诳粗哂隂]有放松的眉心，忍不住再開口刺激他，“我的第一任男朋友就是一個富二代，我們第一次就是他借著酒勁半推半就，當(dāng)時我就后悔了，但是我們是男女朋友，報警不僅取證麻煩而且還會對我的聲譽(yù)造成影響，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狠狠敲了他一筆，然后把他甩了！你明白么？高雨，我就是這種人！對我來說沒有什么是不能放在稱上量一量究竟有沒有好處，會不會吃虧的！”

    高雨雙眼通紅地看著她，表情晦澀難明，他沉默了半刻終于開口，唇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那我也睡了你，為什么，你不讓我也付出代價！？”

    “！？”周茂宗心臟猛地一縮，跳得厲害，她扭過頭去，話都說不利索，“那，那是因?yàn)椤抑雷屇愀叮?，你也付不出來……”她咬牙讓自己別太慌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高雨！我說這些，不過就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溫柔善良的學(xué)姐！我之所以沒答應(yīng)你的追求，不過是因?yàn)槲蚁爰藿o有權(quán)有勢的人，而你不是！我追名逐利，只要我想要的東西，會竭盡所能去得到，甚至不介意使用不那么道德的方法！你那么善良，那么干凈，我不想讓你跟我這種人在一起，我配不上你的喜歡，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高雨笑得有些苦澀，“喜歡是一種感情，不以我的意志為轉(zhuǎn)移，跟配或不配沒有關(guān)系?！?/br>
    “你……”周茂宗有些頭痛，忍不住杠他，“那我是殺人犯你也喜歡？”

    “學(xué)姐不是，而且我從一開始也不會喜歡殺人犯。”高雨嘆了一口氣，忍不住問她，“所以你就是因?yàn)檫@個原因接近霍老師的么？”

    “……”周茂宗眉心一跳，咬牙開口，“我承認(rèn)，我當(dāng)時的確想找個人讓你死心…但是后來接觸下來我發(fā)現(xiàn)他各方面都挺符合我的要求…所以是認(rèn)真想和他交往…”

    “所以你不是真的喜歡他？”高雨眼睛隱隱有些亮光。

    周茂宗有些崩潰，“你從哪里聽出來我是這個意思??？”

    高雨抬眸看她，“學(xué)姐，我的確很平凡，除了會畫畫以外就沒什么其他優(yōu)點(diǎn)，但是我從小就比一般的孩子敏感很多，所以我不傻，我能感覺到你對我好，對我的關(guān)心都是真的，你根本不是你嘴里描述的那種唯利是圖的人，你慣用的套路也不是留人情，而是刀子嘴豆腐心！

    而且我喜歡你，所以我知道喜歡是怎么一回事！當(dāng)你不停地用條件來衡量別人的時候，其實(shí)就表示，你根本沒有那么喜歡那個人…”

    “那，那是因?yàn)檫@么多年我習(xí)慣這么做了！而且就，就算我不喜歡他，也不代表，我喜歡你！”周茂宗別過頭去，結(jié)巴著躲避他的視線。

    “那你為什么要跟我睡，你明明說過我的條件并不符合你的要求？”高雨見她想抵賴趕緊開口，“你別說你喝醉了，你跟凌嵐學(xué)姐說過你是清醒的！”

    “我……”周茂宗臉紅了個透，不能更難堪，她攏著眉心慌亂得不得了，想反駁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高雨雙手捧起她的臉，逼著她看自己，“學(xué)姐，我沒想逼你喜歡我…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而拒絕，我不會有一點(diǎn)怨言！但是如果你對我，哪怕，哪怕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感覺，那我也不想放棄！”高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聲音變得有些不確定，“我，我知道我家沒有權(quán)勢，但是也還算是中產(chǎn)！唔，就，我爸爸前x美教授，現(xiàn)在在家會帶一些高考沖刺的美術(shù)生，我mama是做古字畫修復(fù)的…他們收入……”

    “高雨……”周茂宗開口打斷了他，眼淚從眼睛里掉落下來，“你別再說了…我真的不在意…”

    “……”高雨垂眸，目光暗淡下來，“我也知道這并不符合學(xué)姐的要求……”

    “不是的！”周茂宗看他的模樣心都要碎了，她抓住了他要抽開的手，“你，你怎么這么傻！當(dāng)我告訴你我挑剔你家庭的時候，你只要罵我是個拜金女就好，為什么還要對我說這些？你爸爸mama很好，能教養(yǎng)出你這樣優(yōu)秀的兒子，簡直好得不得了！你知不知道？”

    “真的么？”高雨的眼睫毛撲閃，看起來簡直可愛得不行。

    “真的！我只聽你提起過你mama，她聽起來溫柔又包容，但我想能夠娶到這樣的女人，你爸爸一定也是一個很好的人，不像我家似的，兩個人互相埋怨，處成一對怨偶。我之所以能夠凌嵐做朋友的其中一個原因是我跟她一樣，都沒有那么相信愛情，她病得比我更重，一開始連嘗試都不愿意，直接找個殼子把自己縮進(jìn)去。而我習(xí)慣跟人交往的時候保護(hù)自己，絕對不會輕易把心交出去，就算給，也準(zhǔn)備好了能馬上收回，對方一般也會如此。從沒有人像你一樣，直接把心塞給我，哪怕我傷害它，不要它，都不愿意要回去！”

    “我說過，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啊…”高雨眼里的愛慕簡直要溢出來。

    “笨蛋…你這樣碰到我這種壞女人…會受傷的啊……”周茂宗內(nèi)疚地掉眼淚。

    “別哭…”高雨傾身，虔誠地吻掉她的眼淚，“學(xué)姐你不是壞女人，別這么說你自己……”

    周茂宗忍不住閉上眼睛，感受高雨細(xì)密溫柔的親吻，她感覺心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化開了，又是酸楚又是開心，她忍不住哽咽著聲音開口，“我，我這樣的人，真的可以么？你真的覺得我，是值得喜歡的么？”

    “我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因?yàn)槲覐膩頉]懷疑過這點(diǎn)～”高雨抵住她的額頭，“小宗學(xué)姐，你對自己的認(rèn)知是不是稍微有些問題？你知道我眼中的你是什么樣的嗎？

    你做事利落干凈，既能和別人相處，又不會被別人影響，對我們這些學(xué)弟學(xué)妹們又很照顧，嘴又硬心又軟，一邊說著要好好磨我們，一邊卻又把活都攬到手里自己做。你很漂亮，小麥色皮膚在太陽下像是會發(fā)光；你的眼睛很特別，又強(qiáng)勢又會勾人；身材高挑勻稱，穿襯衫看起來特別干練又特別性感！你知不知道其實(shí)學(xué)生會有其他學(xué)弟偷偷喜歡你？但是我很壞，才不會告訴你他是誰！”

    周茂宗臉上還掛著淚珠，卻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高雨看她笑了，一直堵著的胸口終于放松下來，他認(rèn)真開口，

    “我不是要你馬上接受我，但是至少，別再躲著我了好不好？”

    周茂宗低下頭，耳朵微微發(fā)紅。

    “好……”

    凌嵐躲在遠(yuǎn)處的灌木叢偷看他們，王侑在她身邊陪著她。

    “噫！做得好呀高雨！我果然沒看錯你！”凌嵐看起來興奮得不得了，她一邊打拍子一邊開口，“親她，親她，快親她的嘴巴?。　?/br>
    王侑有些無奈，又覺得她可愛，他看著她開口，“好了，他們應(yīng)該沒問題了，可以走了么？”

    “可我還沒看到親親……”凌嵐一臉可惜地看著他。

    王侑隨即吻上了她的嘴唇，舔弄一番后分開，“可以了?！?/br>
    “……”

    兩人牽著手走在學(xué)校里，王侑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搶眼，但是因?yàn)樗麄児_交往了一段時間，期間還出了不少事，所以大家也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謝謝你……”凌嵐特別開心，“如果不是你，這事不可能這么順利解決！”

    “你是我女朋友，不需要對我說謝謝。”

    “誰說的！女朋友也是要說謝謝的～  ”凌嵐走到他面前，笑瞇瞇地開口，“謝謝你，你真的好聰明！居然能一瞬間就想到辦法把直接宗宗的真話逼出來。不愧是我的男朋友，好厲害！”

    王侑被她夸得有些心猿意馬，他一把拉過她的手，低聲開口，“你再勾引我，今晚就跟我回家！”

    “別別別！”凌嵐?jié)M臉寫著拒絕，“至，至少讓我休息一天…我真的吃不消…”

    王侑忍不住笑了，拉過她的手繼續(xù)往女生宿舍走。

    “對了，為什么你不喜歡霍文彥？”凌嵐抬頭看他，“你們有什么過節(jié)么？”

    “沒有，我跟他不熟，就是，之前交往的有個女生修文學(xué)的，他是她的教授，跟他有過一面之緣。說不上討厭，可能是氣場不合，就覺得他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正經(jīng)…”他低頭問，“你呢？為什么不喜歡他？”

    “呃…我之前不小心撞到過他，手機(jī)掉地上了然后他撿起來還我?！绷鑽箶Q緊眉心，“他當(dāng)時是托著手機(jī)給我的，所以我拿的時候就不可避免碰到了他的手…雖然，雖然這個行為也不算越界，但是我覺得正常來說，一個男老師如果下決心要和女學(xué)生保持距離，難道不是拿著手機(jī)的一角遞給對方么？我倒不覺得他是在吃我豆腐，但我覺得這是他制造肢體接觸的慣用手法，都他媽成肌rou記憶了！

    果不其然，我今天早上就在圖書館碰見有女生跟他告白，他雖然很禮貌地拒絕了，但是卻也把錯全推給了那姑娘…媽的，我從小跟渣男一起長大，對他們太熟悉了，聞著味兒都能把他們分出來…”

    王侑聽完直接笑出了聲，他低著頭，肩膀都在微微發(fā)顫。

    “嘿嘿～我又讓你笑成這樣了～”凌嵐歪著頭看他，“你笑起來真好看～”

    王侑用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笑容還沒收回，“都說了讓你別亂勾引了，小狐貍精！”

    “哦好…”凌嵐用手擋住臉，突然想起什么，露出一雙狡黠的眼睛，“說起來你不僅對女人有一套，而且對渣男有同類雷達(dá)，真不愧是實(shí)至名歸的花花公子！”

    王侑一哽，直接一把扯過凌嵐往反方向走，咬牙開口，“對你仁慈就他媽是個錯誤！跟我回家，留著力氣干的時候叫大聲點(diǎn)！”

    “??？”凌嵐腿都發(fā)軟，趕緊往后扯著阻止他，“我，我錯了，你，你別欺負(fù)我……”

    王侑瞇起眼睛看她，“錯哪兒了？”

    “你，你今天幫了我，我不該這時候嘴賤的…對，對不起……”凌嵐低著頭嚇得不行。

    王侑語氣硬邦邦地開口，“知道錯了就親我一下再走！”

    “誒！？”凌嵐看著周圍往來的學(xué)生，“在，在這里？”

    “不親就跟我回去挨cao！”

    凌嵐?jié)M臉通紅，恨不得把前面嘴賤的自己給掐死，但是她自知理虧，咬咬牙一把扯住他的領(lǐng)口，將他拉得低下身來，吻住了他的嘴唇，但是她太羞恥，碰到了之后馬上放開他就直接遁走，“我，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王侑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全然不在意周圍人驚訝的目光。他勾起唇角，看著她消失在女生宿舍大樓后就邁開步子離開了。

    凌嵐心跳得厲害，她以前從來不覺得他嚇人，可自從上了床后她就知道了他的厲害，覺得自己在他面前都慫了不少。

    她上著樓梯卻忍不住笑了，其實(shí)在心底深處，她并不討厭王侑對她強(qiáng)烈的渴望。

    因?yàn)樗?，他之所以會這樣是因?yàn)樗娴南矚g自己。

    手機(jī)突然響起了微信提示音，打斷了凌嵐的粉紅泡泡，她一邊走一邊拿出來看，她瞳孔一縮，僵硬地愣在了原地，一種讓她頭皮發(fā)麻的恐懼勒住了她的胸口。

    手機(jī)屏幕是微信界面，上面有一條新的好友申請。

    而申請人，正是王侑的mama沉枝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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