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二)
阿寶阿珍聞聲趕來,也慌了,太太除了晚上,可沒在白天哭過啊。 方茴哭說:”咖啡太難喝,再加些方糖?!?/br> 金枝喝了加奶又加糖的咖啡,高興了,這下好喝了。 齊郝和福六進門時,看到金枝和方茴的腫眼睛,都錯愕當場。 齊郝說:“茴茴,我……你別哭……” 福六說:“小金枝,你竟然撒謊!” 于是一人認領一個。 方茴推開齊郝,冷淡地說:“有什么可解釋的,我早就猜到了,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br> 金枝先是慫慫地挨罵,后來看到方茴氣場那么強,頓時不忍了,甚至敢叫福六全名:“齊福六!你好討厭,還不都是你,這也不準我去,那也不準我去,我才撒謊的!” 旁觀的阿寶阿珍陳媽弄清了兩件事。 一,先生不叫福六。 二,金枝是齊福六的太太。 雖然吵那么兩架,飯桌上的氣氛還是很和諧。 太太說沒有火雞,用平常的雞就行,陳媽按她說的、又是塞果子、又是架火烤的,配上平常先生太太平日愛吃的,勉強做了一桌,太太還做了一種叫什么“布丁”的東西,失敗了兩次,最后陳媽都看會了,自己做了出來。 金枝吃得心安理得,覺得這也新奇、那也好吃,吃著吃著就無視了福六盯著她的眼神。方茴都說了,圣誕就像過年,再大的仇怨,上了桌不得開開心心?她揮舞著剛學會用的刀叉,有樣學樣:“別老皺著眉,嚇死人了?!?/br> 嚇人嗎?還能嚇死她?他有這么可怕、不招她喜歡嗎?福六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方茴連揮舞刀叉的機會都沒有。 每一樣菜,哪怕只是她眼神掃到一下,都能讓看著她臉色的齊郝發(fā)現,然后整整齊齊地切好碼到她盤子里,還要問她:“茴茴,夠不夠吃?” 方茴一點不想在金枝面前做這些把戲,桌子下踩他一腳,食不知味。 還有金枝心心念念的糖果,竟奇異地有些熟悉,有幾種她吃過的,是方先生給她的,獎勵她記得英文單詞,糖含在嘴里,她心里也甜絲絲的…… “諾。”福六剝一顆巧克力到她嘴邊。 金枝沒反應過來,順勢吃掉了,甜絲絲的。 過節(jié)這樣好,還有禮物拆。 方茴給每個人都備了禮物,用漂亮的絲帶纏上。 金枝是一只漂亮的寶石胸針,福六是一副皮手套,阿珍阿寶各一本書,陳媽兩大罐糖,齊郝…… 齊郝看到一條領帶,連花樣都沒變,敷衍得要命。他看一眼方茴,慢慢地伸手,握住她垂在身邊的手。 客廳用紅色綠色金色的絲帶裝點過,齊郝和福六坐在沙發(fā)上,不約而同地都在看地毯上坐著的兩個女人。 方茴在普及耶穌與創(chuàng)世紀的故事,把金枝聽得一愣一愣的,末了說:“這太怪了!我是不大相信的?!狈杰钚Γ骸拔乙膊恍派系?。不過,有許多人信呢,這只是個人選擇罷了,能讓人們更好生活的選擇?!皟蓚€人不知說了什么又笑起來。 福六搖搖頭,低聲說:”我可沒想到有這樣一天,還以為女人在一起就得打架,何況是她們兩個,竟這樣理智。“ 齊郝沉默了會兒,說:”是我們想錯了?!?/br> 送走福六和金枝,齊郝捉住方茴的手,拇指輕輕刮著她的手背。 方茴朝從車里探出頭的金枝揮手,等車走遠,才攏了攏外衣,轉過頭看他:”怎么,又想了?“ 齊郝說:”不是……“ 方茴說:”那是怎么了?“ ”茴茴……“他嘆口氣,聲音有些澀,”我到今日才明白,或許我一直錯了……“ 他錯了,比如女人并不是只會爭風吃醋,她們其實有極大的理性與包容 他錯了,比如他用一種錯誤的方式愛她——將她捆在身邊,像鳥兒一樣養(yǎng)起來,讓她依賴他、愛上他。 可她不愿意,她早就和他表達過了——”你是不是覺得男人是一等,女人是二等“,就像覺得人是一等,鳥是二等?你是不是覺得我只為自己的情愛活著,而看不到你和金枝這段婚姻的利益關聯? 她躲在他的金絲籠里,他自以為是將她很好地養(yǎng)起來,可她卻默默地、一次次地向他發(fā)出孱弱的呼求:你可不可以,給我一些尊嚴? 她同他在一起后的眼淚,都是在哀悼,從前那個有尊嚴的她。 他懷念過去的方茴。但,將過去的方茴鎖在過去的,正是他自己。 “茴茴,若我改了,你能自愿留下嗎?你能愛上我嗎?” 方茴怔怔地看著他。 雪落在地上好安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