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你在把我當(dāng)作誰
玄清宗六大主峰,靈隱峰屬其一。 弟子間關(guān)于靈隱峰的流言眾多,通常認(rèn)為阿歡作為峰主,德不配位。 賀蘭聽一次,就冷著臉去和人打一次架。他行事無所顧忌,待到十六歲的時(shí)候,已經(jīng)和同屆的弟子打了個(gè)遍。 于是關(guān)于“靈隱峰那位”的流言愈起,主角,卻漸漸換了個(gè)人。 賀蘭才不管他人如何看。打完架,雷打不動(dòng)地跑正殿去找阿歡。 “我回——” 少年的聲音止在半途。 陽光透過窗掛薄紗,溫柔地撒了滿室金黃。 阿歡躺靠在窗邊的搖椅上,閉著眼睛,好似睡著了。身上蓋著的薄被大半滑落在地,她卻并未察覺。 賀蘭一頓,下意識放輕腳步,想替她將薄被蓋好。 才踏出一步,阿歡便醒了過來。女孩兒坐直了些,側(cè)過臉來看對方:“怎么樣?” 她一動(dòng),薄被滑落,靜靜攤在地上。 賀蘭拉過椅子,坐到了阿歡對面。他特意板起臉不說話,將那張漂亮的唇抿得緊緊的。明明是想做出副冷漠表情,可光是看見對方,笑意便不由得染上好看的眉梢,與眼尾。 他賣了個(gè)關(guān)子:“自然是……” 少年忽地?fù)P起下巴,唇角勾起,精致的面孔透出幾分少年意氣:“大獲全勝?!?/br> 阿歡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賀蘭。她注視別人的時(shí)候神情是很專注的,眸中光華微漾,似皎皎月光:“賀蘭,最厲害?!?/br> 賀蘭微頓,忽地別開視線輕咳了聲,面上隱約泛起薄紅。 這個(gè)女孩兒,總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唯獨(dú)稱贊別人的時(shí)候,最是真誠。 他刻意將翹起的唇角壓平,側(cè)過臉,故作不屑地哼了聲:“本少爺當(dāng)然厲害,還用你說?” 心情卻因?yàn)檫@一句話,而變得很好。仿若浸泡著桃子味的碳酸水,直冒粉紅色的泡泡。 賀蘭又偷偷瞄一眼阿歡。 許是因?yàn)槲缢木壒?,她衣衫亂了些,露出脖頸上系著的青碧色細(xì)繩。 這個(gè)顏色少見,他上一回見到,還是那柄他用不得的劍的劍穗。 賀蘭心中突然心中生出些怪異的感覺,難以捕捉,令他聲音莫名壓低了些:“這是什么?” 阿歡眨眨眼,低頭看見那一抹碧色,才想起什么似地“啊”了聲。她勾出系在懷中的儲物戒,從繩上取下,遞給賀蘭:“還給你?!?/br> “這不是我的?!鄙倌暾Z氣極淡,笑意全無。 在女孩潔白掌心之上,刻著繁復(fù)花紋的古樸銀戒閃爍著微光。戒口偏大,是適合男子佩戴的尺寸。 “你一直將這個(gè)貼身帶著?”他問。 阿歡點(diǎn)點(diǎn)頭,向前探了探手臂,想將銀戒遞給賀蘭。 賀蘭見她舉動(dòng),眸中立刻染上一層怒意:“我不要!” 阿歡不明白賀蘭為何生氣,只怔怔看著他,黑眸中流露出一點(diǎn)兒疑惑:“為什么?” “我說了,這不是我的?!辟R蘭雙手撐在阿歡身側(cè),身體前傾,將她整個(gè)人籠在自己的陰影下。 ——因?yàn)?,和你約定好了。 ——你要,很快很快,想起來。 往日種種在腦海內(nèi)一一閃過,賀蘭閉了閉眼,再睜開時(shí),多了幾分無力:“你究竟,在把我當(dāng)作誰?” 他還未到最好的時(shí)候。屬于少年的身型尚有些單薄,肩膀也并不寬闊。 那雙漂亮的鳳眸仍帶著怒意,更多的,卻是連他自己也未意識到的、委屈的控訴。 兩人距離靠得這般近。 淺淡的白梅香氣絮繞在鼻尖,賀蘭下意識屏住呼吸,腦海內(nèi),倏地閃過某段回憶。 他記得這個(gè)味道。初見時(shí),他在阿歡身上聞過,便覺得熟悉。 可再去想,卻如隔霧看花,無從分辨。 賀蘭以為這一次,自己總能在這個(gè)人臉上讀出些什么。 可好久,阿歡也只是平靜地望著他。那雙眼黑白分明,倒映出他:“賀蘭,就是賀蘭。” 她還是什么都不說。 賀蘭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無由怒意,仿佛自己明明在這里,阿歡卻看不見他的存在,只和她心中的那個(gè)人對話。 他驀地拉過女孩手腕,俯身,咬牙道:“我不是在問你這個(gè)!” 視線交匯,他在那雙濃黑的眸中,看見小小的、無辜的迷茫。 阿歡表情變化很小,可偏偏他就是看得明白。而正是看明白了,才更生氣:“我對你而言究竟是誰,‘賀蘭’這個(gè)名字,你指的——”究竟是我嗎。 阿歡咬著唇,不出聲,只安靜地望著他。長長的睫毛濃深濕潤,襯得眸中光華微動(dòng),明凈澄澈。 可少年卻偏偏生出荒唐的預(yù)感,哪怕是現(xiàn)在,這個(gè)人一直看著的,也不是他。 “你……”他怔怔松開手,想退后一步,卻只能徒勞站在原地,邁不出腳步。 胸膛之中,那顆心臟跳得很快。一聲一聲,如悶鼓。 “賀蘭?!卑g見他不動(dòng),自己先坐了起來。女孩隨即朝他張開手,做出一個(gè),索取擁抱一般的姿勢。 “……我很疼?!彼行┪卮瓜卵劢?,悶悶地說。 每一刻,都在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