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品倒茶的動作停住了。

    大金毛搖尾巴地動作也停住了。

    一人一狗看向她，眼神出奇一致，都帶著憐憫——已經(jīng)二十七年過去了，上一個敢在他們少爺面前發(fā)出這么多噪音的人類，至今還不敢過來拜年。

    李維多對對面曹品的眼神視而不見，繞過桌上的rou類，蝗蟲過境一般，飛快地吃完自己那一份，用食指擦擦嘴角，也不打招呼，端起一片狼藉的盤子，就要走。

    “站住。”

    陳利亞頭也不抬地輕聲道：

    “回來?！?/br>
    李維多：“……”

    明明他的語氣里，根本沒有任何語氣，比起許盡忱日常的咆哮，他說話不帶任何情緒上的威壓。

    但她就是覺得，他比許盡忱危險多了。

    許盡忱和他比起來，簡直是個小可愛。

    李維多轉(zhuǎn)過身：

    “我吃飽了，陳先生?！?/br>
    “不，你沒吃飽。”

    陳利亞手從一邊拿起餐巾紙，擦擦嘴，又輕聲重復(fù)了一遍：

    “坐下?！?/br>
    “……”

    李維多端著盤子，想走，腿卻像被什么攫住，扣在地上。

    半晌，她一言不發(fā)地坐下。

    陳利亞抿了一口茶，眼簾半垂：

    “你的厭食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什么厭食癥？”

    “你在這里坐了三分半鐘，可除了碗筷碰撞，我沒有聽到任何咀嚼食物的聲音，你知道我聽力很好，于是刻意把吃飯的動靜弄得很大?！?/br>
    他輕聲說：

    “你根本什么都沒吃，李可可?！?/br>
    “我只是今天胃口不好?！?/br>
    “是么？”

    曹品驚恐地看著他連喝水都希望能發(fā)明一個自動喂水機的小主人，親、自、夾、起、桌上一片奶香熏魚，放進(jìn)她面前的盤子。

    又親、手、拿、了、一雙干凈的筷子，塞進(jìn)她指縫。甚至他小少爺修長精致的金貴雙手，還碰到了那個女人骯臟的、擼完狗后都不洗的手指。

    “如果沒有厭食癥?！?/br>
    陳利亞漆黑的眸子“看”著她。他眼里有一種天生的瀲滟，哪怕清冷如秋水，也會無端給人專注的錯覺：

    “李可可，不妨幫我嘗一下新菜品?！?/br>
    “……”

    作者有話要說：就是那個“呼吸的聲音也很輕”，我本來是想寫“尿尿的聲音也很輕”，然后男主聽見她“尿尿”的聲音，就“膨脹”起來了……但我特么怕過不了審……嚶嚶嚶我巨想寫這種情節(jié)……

    P.S我們周日休息一天好嗎：）

    第28章

    她被逼著做過太多事。比如看K線，比如不去愛，比如十以內(nèi)加減法。每一次逼迫都像遲來的凌遲。和她父親一樣，她天生無法做自己不想做的東西，如果非要做，那就要先把骨骼一點點敲斷、磨碎，再重新把自己拼湊起來。

    她是一個被拼湊的人。

    她被拼湊過如此多次，以至于她身上已經(jīng)沒哪塊骨頭是自己的。以至于世界上任何一種勉強，道德的，非道德的，強制的，非強制的，真的，假的，好的，壞的，在她這里，都是惡。

    都是惡。

    李維多放下筷子：

    “我不愛吃魚?！?/br>
    “那你愛吃什么？”

    “陳先生，我只為你工作三個月?！?/br>
    “我知道?！?/br>
    “那我愛吃什么、想吃什么、能吃什么，和我的工作，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的確沒什么關(guān)系，只是你餓死在這里，我還要多付一筆賠償金?！?/br>
    男人拿起一邊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方才碰她的那只手，然后抬抬下巴，曹品立刻端出一份早已準(zhǔn)備好的營養(yǎng)餐，是一種搭配了熱量，粗纖維、維生素、鈣質(zhì)的稠狀物。

    “只有甜味?！?/br>
    他說：

    “不含rou類?！?/br>
    李維多沒動，他也不催促，就這樣靜靜坐在那里，十指交叉，“看”著她。

    對方氣場過于強大，這場無聲的對峙以她失敗告終，她慢慢拿起勺子。曹品端來的是奶昔一樣的糊，甜味是葡萄酒的甜，好歹沒有牛奶那種惡心的、□□的腥味，算在她接受范圍之內(nèi)。

    只是她許久沒有吃過能飽腹的東西，沒吃幾勺，已經(jīng)覺得吃不下。

    陳利亞這次倒沒再逼她。

    曹品上前把盤子撤下。陳利亞拿起方才一直放在手邊的幾頁紙，自帶血跡。李維多起身，終于看清他手里拿著何雙平死時身上那首童話詩。

    薄綠色窗簾垂落在一側(cè)，窗外是厚重的云層，和織金的陽光，有飛機長長地拖過，像一條尾巴。

    采石場的敲擊聲，哐哐哐哐。

    李維多轉(zhuǎn)過身。

    有某一個瞬間，她茶色的眼眸像某種無機質(zhì)生物，臉上卻帶著一點天真的、軟糯的新奇，輕聲問：

    “陳先生，這是什么？”

    一個躲在洗手間里偷聽了他們?nèi)繉υ挼呐?，在問他這是什么？

    陳利亞微微勾勾唇，甚至側(cè)過臉，讓她看得更清楚：

    “你覺得這是什么？”

    “一首詩？”

    “只是一首詩？”

    “應(yīng)該不是，上面有血?！?/br>
    “真了不起，居然還能看出上面有血。”

    李維多：“……”

    陳利亞索性把紙張攤開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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