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對這種孤男寡女半夜三更一起工作的場景習(xí)以為常，并不尷尬。比起許盡忱拉著她以床為桌研究股市走向，陳利亞靠譜多了。至少他們坐的地方，和他的床用屏風(fēng)隔斷，比起臥室，更類似于書房。完全性冷淡的裝修格調(diào)，無形中也沖淡了曖昧和不詳。

    她很快進(jìn)入工作狀態(tài)。

    陳利亞：“……”

    她這就沒有聲音了？

    他祖輩留下的產(chǎn)業(yè)五花八門，“家族企業(yè)”是古老叫法，其是更像是早期的生態(tài)鏈，涉及內(nèi)容極其龐雜。她難道不應(yīng)該先問問他、和他探討一下長期資本管理思路，再開始么？

    可他等了一會兒，他新上任的小管家好像真的沉迷于事業(yè)無法自拔了。她是如此敬業(yè)，甚至為了減少噪音，專門用iPad打字，還戴了口罩——他現(xiàn)在連她打字和呼吸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可他沒有任何話題能和她聊。

    他不能詢問她的故事，因?yàn)樗龑ψ约旱慕?jīng)歷閉口不提。她對他不感興趣，因此他也就對她乏善可陳。

    一瓶礦泉水，為什么這么多？

    這是淺秋的夜晚，危樓高百尺，夜風(fēng)吹不入寓舍。她身上的香氣慢慢朝他涌來，桂花又開始在她衣領(lǐng)上盛開。

    他沒有煙癮，此刻卻覺得自己染上了煙癮。時間慢慢過去，他終于翻完了手里的刻版書、喝完了桌上的那瓶水。抬起頭，剛想開口，他坐在角落里的小管家不知從哪兒掏出一瓶可樂，頭也不抬地放在他桌上，還麻利地收走了他的空水瓶，儼然是一位合格的管家了。

    陳利亞：“……”

    她一個晚上，到底要他喝多少東西？

    于是他又垂下眼，翻開一頁刻版書。自鳴鐘在一邊自顧自地走，時間疊加，時間累積，時間過去。但時間的度量其實(shí)沒有任何意義。當(dāng)你覺得歲月難熬，時間就加倍拉長你的痛苦，當(dāng)你不想時間過去，它就匆匆流走，不給你一點(diǎn)喘息。

    秒針“咔噠”一聲，劃過十二點(diǎn)。

    陳利亞的黑色睫毛，像蝴蝶細(xì)長的腳，細(xì)微地顫了一下，在水面劃起一絲漣漪。

    李維多站起來，有點(diǎn)疲倦地按了按晴明xue，把厚厚一疊資料放在他面前，她非常自覺地把自己定位成了曹品的下屬，也非常自覺地，把他的臥室定位成了另一種辦公室。

    “我已經(jīng)把所有資料都看完，財務(wù)報表也全部核對了。至于其它專業(yè)方面的問題，我已經(jīng)整理出來email給了曹總……曹管家，等討論出最后結(jié)果，再由他反饋給您，可以嗎？”

    “……”

    曹品的郵箱賬號，是該被盜了。

    陳利亞坐在暖黃色燈光下，神色淡漠，頭也不抬地說：

    “好。”

    李維多照常懶得躬身，轉(zhuǎn)身就要離開。卻又在轉(zhuǎn)身的那刻，看見他桌上一份英文收購合同，被厚厚的文獻(xiàn)錄擋住了大半，只露出了簽名和抬頭首段的部分。

    簽名字體非常美，是陳利亞的英文名。

    而抬頭部分，赫然是“紐約湯普森藝術(shù)概念公司”。

    這不正是許盡忱在做空的公司？

    因著何雙平的死，許盡忱手頭的資金不多，正想借做空這家公司回本。鄭阿二前幾天還不知從哪弄來了許盡忱的內(nèi)部資料，以為許盡忱要抬高這家公司的股價，想趁機(jī)入股，被她阻止。

    她英語閱讀速度非?？?，只一瞥開頭，已經(jīng)大致明白，這應(yīng)當(dāng)是有公司想收購這家“紐約湯普森藝術(shù)概念公司”。

    許盡忱要做空的，是陳利亞的公司？

    她想起她剛才看過的那幾百份資料，陳利亞名下，的確有很多藝術(shù)品公司。他或他家里的人，似乎對藝術(shù)和古董情有獨(dú)鐘。

    一會兒沒聽到響動，陳利亞抬起頭：

    “還有事？”

    “……沒有了?！?/br>
    李維多立刻回過神：

    “我是在想，晚上是不是還要給您準(zhǔn)備一點(diǎn)水或可樂放在這里？”

    陳利亞：“……”

    所以那個問題又回來了，她一個晚上，到底要他喝多少東西？

    而就在李維多離開十分鐘后。

    四面無聲，陳利亞的門，不知被什么輕輕撓了一下。風(fēng)吹動窗簾，晃晃悠悠。

    陳利亞拉開門。

    一只長毛大狗乖巧地坐在門口，尾巴刮雨器一樣左甩一下，右甩一下。嘴上還叼著一只小小的信封。

    這是一只會偷東西的狗。

    何雙平那封遺書，只因被血液浸濕，它就能循著尸體和血液的氣味，趁撲倒樸浦澤的機(jī)會，把遺書從他身上扒拉出來，藏在身下。它受過訓(xùn)練，知道偷東西不能被發(fā)現(xiàn)，作案后還懂得一動不動蹲在那里，等曹品來抱它。

    而此刻，它像貓咪給主人送死老鼠做禮物，把信封用嘴推到陳利亞腳邊，還討好地想用頭蹭蹭小主人的褲腿。

    陳利亞撿起信封，手杖冷漠地把它撥到一邊，關(guān)門。

    牛頓：“……”

    嗷嗚嗚嗚嗚嗚。刨門！必須刨門！

    ……算了，不敢。

    室內(nèi)燈光半明半寐。陳利亞隨手拿了一把匕首，裁開信封，兩張同樣小小的紙條從信封里滑落。

    ——李維多的紙條。

    他立刻就明白了，牛頓為什么會把這個信封偷出來。

    因?yàn)槠渲幸粡埣垪l上散發(fā)的墨水香氣，和何雙平死時貼在胸口的紙條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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