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利亞頭也不抬：

    “李可可，你一個小時里，已經(jīng)給我端了六次茶了。”

    “……是嗎？”

    她指甲刮了刮杯子：

    “那甜……”

    “甜點也已經(jīng)給我送了四次了?！?/br>
    “……哦?！?/br>
    她聲音低下來。

    不是泄氣的那種低落，而是因為計劃被打斷，要重新思考才放低聲音——他哪怕不去看，不去聽，也能想象出，她現(xiàn)在一定已經(jīng)開始鍥而不舍開始想下一個和他套話的方法。

    但這實在太像低落了。

    就好像，她也會因為被他拒絕了小餅干，而有點難過。

    陳利亞閉了閉眼，合上書：

    “李可可，到底想問什么？”

    李維多立刻不再關心他是不是口渴了。她放下手里的餅干，茶也不要了。蹲在他面前，仰頭說：

    “領導，你說劉梃清為什么想殺我？”

    “這要問你。”

    她離他很近，長發(fā)擦過他的膝蓋。

    陳利亞垂下眼眸：

    “我怎么會知道兩個女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

    “你以前是不是和樸浦澤提過什么線粒體DNA之類的，說光靠基因鑒定，是不能百分百確定死者身份這件事？”

    “怎么？”

    陳利亞微微笑了：

    “原來你也知道劉梃清在何雙平死后，看見過何雙平？”

    “……”

    饒是李維多，也被陳利亞這句話中透露的信息量驚呆了。

    她知道這個，是陰差陽錯在茶水間遇到崩潰的劉梃清?？蓜㈣枨鍙念^到尾沒有嫌疑，甚至沒有被警方盤問，陳利亞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李可可，你是不是對我處理事務的能力有什么誤解？”

    咦？

    “我是喜歡每天呆在家里沒有錯，但這是因為我想看的景色已經(jīng)看完了，沒必要再看一遍，不代表我就真的與世隔絕?！?/br>
    他從桌上端起那疊被她拋棄的流浪餅干，食指掰下一塊：

    “劉梃清雖然不是殺死何雙平的直接兇手，但只要稍微分析一下你前上司近幾年的主營業(yè)務，就知道他在試圖收割權利——不是我在批判你的前上司，但他借殼上市增發(fā)股份圈錢的手法實在太明顯，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在置換資產(chǎn)架空何雙平?！?/br>
    ……不不，只有你一個沒眼睛的人看出來了。

    這種緩慢的權利架空，連何雙平都沒有發(fā)覺過。

    “所以劉梃清和何雙平，是競爭關系。我一個月前剛好給曹品放了一個假，看他閑著沒事做，就讓他調查了一下被警方忽略的可能性兇手，結果發(fā)現(xiàn)了很有意思的東西?！?/br>
    死亡的人，未必是消失的人。

    何雙平的尸體還躺在停尸房，劉梃清，卻在到處找何雙平在哪里。

    李維度看他掰完了餅干，習慣性就遞上紙張。

    陳利亞擦了擦手指：

    “你還記得你偷聽那天，那個天生口吃的分析員說了什么嗎？”

    結巴的分析員？

    李維多想起來，何雙平死的那天，警方那邊的確有一個結結巴巴的分析員，曾說，他們“不僅取了死者的組織切片和何雙平父親的血液，還提取了何雙平兒子的DNA，前者的RCP值在99.78，后者是99.81，都可以排除非父關系?！?/br>
    而當時陳利亞問：“因為兩人之間的RCP值在99.81，可以排除非父關系？”

    ……等等。

    排除……非父關系？

    “越是簡單的文字游戲，越是容易被人所忽略?！?/br>
    陳利亞手指撿起一罐可樂，用刀片切開：

    “現(xiàn)代刑偵太迷戀基因了。事實上并沒有完全準確的基因鑒定，因為基因只能100%排除’排除非父關系’’，而非100%’確認親權關系’。所以，’排除’非父關系，和’確認’父子關系，完全是兩碼事?！?/br>
    李維多：“可是尸體和何雙平父親基因匹配不是嗎？”

    “那如果，我只是說如果。”

    陳利亞坐在那里：

    “何雙平的父親，故意給了樸浦澤錯誤的DNA？”

    ……錯誤的DNA？

    為什么？

    可陳利亞卻沒就著這個問題再談下去了。對這個案子他總是這樣，每次到關鍵地方，就淡淡轉移話題道：

    “哪怕不是如此，百分之九十八相符的基因，并不僅僅處于父子當中，如果父親存在雙生兄弟，那么他的兒子，與他哥哥同樣能鑒定出父子關系?！?/br>
    而上個世紀沒有現(xiàn)在這么健全的戶籍制度，兄弟這件事，太難確定了。

    指紋這種東西，方法原始，某些時候，卻比基因鑒定更可靠。

    所以他當時才會說，一次基因鑒定是無用的。如果要真正檢測出身份，還需要做一次母系線粒體DNA鑒定。父親只提供了一個基因，母親卻提供了全身所有的細胞里的線粒體。父親可以混淆，母親卻不能。

    “這個概率也太低了吧？”

    “案發(fā)現(xiàn)場的概率，沒有高和低，只有100%和0%?！?/br>
    “可樸浦澤說，案發(fā)現(xiàn)場他們一共采樣到七種明顯指紋，其中四種和何雙平辦公室重復出現(xiàn)的指紋匹配，還有三種來源不明。樓頂是公共場所，這也是正常情況，因為公安只備案了何雙平的大拇指?！?/br>
    李維多說：

    “如果何雙平那天晚上沒到頂樓，現(xiàn)場為什么會有他的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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