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敢去見他？”

    ——“我不是不想見他，我怎么會不想見他？幾十年過去了……我的夢里全是他，但是你看，現(xiàn)在這樣畏首畏尾行將就木的糟老頭子，哪里還有半點當(dāng)年編號B的模樣？我寧愿在他心里，我還是那個永遠(yuǎn)壓他一頭氣的他調(diào)教的天才研究員——是他愛的樣子?！?/br>
    說不出是出自什么心理，聽到老院長這樣說著，看到那張的確不負(fù)往日英俊矜貴的布滿皺紋的臉龐，安斯艾爾就越發(fā)想將編號C帶到老院長的面前。

    也不知是為了證明什么。

    感情或許的確是非常脆弱的東西，但有時候有些人的感情，在經(jīng)過歲月的沙礫打磨后，頑石也能被磨出鉆石的光彩。

    安斯艾爾想。

    他朝著老院長的宿舍走去，身后的影子在路燈下被拉成細(xì)細(xì)長長的一條。

    或許結(jié)果并不如他們意料中的美好，但人生苦短，何必互相蹉跎？

    ……

    同垣幾乎是一口答應(yīng)了蕭硯的提議，只問了句：“需要我怎么做？”

    眼角的余光瞥見蕭硯的表情，同垣抬手揉碎了臉上的疲憊，困倦的瞇了瞇眼睛，終于離開了那些柔軟的抱枕坐直了身子。

    “你以為就那么巧合，我死了，精神體就被研究臺掃描進存儲了數(shù)據(jù)？那是因為我知道，如果他沒死，就算是爬著也會回來見我?！?/br>
    “我不能讓他找不到我?！?/br>
    蕭硯張了張口。

    他想說什么？

    說老院長的現(xiàn)狀？還是艾爾提起過得那一整個智腦的視頻？

    好像外人說什么都沒有任何用處。

    “這里對于我而言就像是個沒有時間流逝的籠子，我看得到陽光和黑夜，卻感知不到溫暖和晚風(fēng)。”

    “我在想，我為什么留下來？”同垣笑了下，“是因為他?！?/br>
    “他不來見我，那就換我去見他?！?/br>
    “他那個人向來悶sao又膽小，總是想的太多把自己裝進死胡同里，但我還能退貨不成？認(rèn)啦?！?/br>
    當(dāng)晚十二點整，麥森陛下在帝國研究院的中央智腦區(qū)域啟動了清理程序，與此同時，3427用當(dāng)初蕭大佬意識傳輸?shù)耐ǖ涝俅捂溄恿诵怯蚝托请H的數(shù)據(jù)通道，強行將通道出口的錨點打在了安斯艾爾提供的智腦定位上。

    米斯里爾作為被獨立出去瀟灑了這么長時間的中央智腦數(shù)據(jù)，在與中央智腦數(shù)據(jù)交織的時候并沒有像中央智腦一樣完全屏蔽外界，因為這是他最后的能夠擁有獨立思想的時間。

    然后他捕捉到了這一竄小老鼠一樣偷溜過去熟悉的數(shù)據(jù)流。

    這是……

    蕭硯身上帶著的那個小不點？

    但是米斯里爾什么都沒有做，他只是想著冰箱里剩下的還沒有喝的兩罐快樂水和與平臺解約之后在直播間掛的“去旅游歸期不定”公告，忽然覺得當(dāng)個普通人其實挺好的。

    能吃能喝能閉上眼睡一覺，還能被人真真切切的按住打一頓。

    每一項都是新奇的體驗。

    見冒冒失失的小系統(tǒng)在背后留下了一連串的數(shù)據(jù)痕跡，米斯里爾有些無奈地順手將那些數(shù)據(jù)痕跡抹掉，然后永久清除了3427開在中央智腦后臺的這條通道。

    ……

    老院長睜開眼的時候還有些恍惚，搖了搖腦袋想起自己昏迷前安斯艾爾忽然伸到他鼻子下面的那個小試劑杯。

    老院長：“……”

    還真是熟悉的配方，當(dāng)年他被還是大皇子的維佳親王擄走的時候就是被猝不及防用藥放暈的。

    布蘭登家就不能換個有新意的法子？

    “不是我說，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點長進都沒有啊？”

    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老院長一下子僵硬了身體。

    不敢出聲，不敢回頭。

    “同樣的招隔了幾十年又放倒了你一次，你說你是不是該好好反省啊大學(xué)霸？”

    身后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后的三個字幾乎是貼著老院長的耳朵輕輕低語。

    一如當(dāng)年還在學(xué)校時，體育課不想下樓抱著身為班長的他撒嬌的全星際最可愛的萬年榜二。

    老院長的神情有些恍惚，湛藍(lán)色的眸子里閃動著碎鉆的點點星光。

    “我知道我做不到當(dāng)初說好的白頭偕老了，但你也不能嫌棄我，大不了回頭我研究研究怎么把數(shù)據(jù)毛染白嘛?！?/br>
    同垣湊在愛人的身后小嘴叭叭個不停，竹筒倒豆子般挑剔著老院長的宿舍。

    “還有咱們家怎么這么簡陋??？我給你說，我要一個搖椅就花店里擺著的那種一模一樣的，還要一個陽臺，花不花的無所謂重要的是我要曬太陽……還有不要二樓，兩個人住那么麻煩干嘛，一層容不下了咋地，上個樓累死了，你知道我最討厭爬樓梯……”

    正說著，同垣忽然停了下來，一陣無聲的沉默突然在客廳里蔓延開來。

    沙發(fā)上的老人下意識的扣著沙發(fā)縫緊張地握住拳克制轉(zhuǎn)身的動作。

    同垣伸出手，隔著沙發(fā)虛虛的環(huán)住愛人已經(jīng)變得瘦小的身體，給了已經(jīng)須發(fā)盡白飽經(jīng)滄桑的愛人一個遲到了五十多年的觸不到的擁抱。

    “我想你了?！?/br>
    他輕輕嘆息。

    老院長終于抬起手虛虛握住交疊環(huán)在他胸前的那雙白嫩如往昔的手，說不出話來。

    他低著頭，眼淚從眼眶滴落穿過白皙的手指濺在他自己皴皺的皮膚上，滲進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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