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鸝豎耳朵在聽，沈曉軍拎起河鯽魚尾巴往油鍋里一摜，滋啦啦油爆作響，薛阿姨在旁偷師，見他把魚翻過煎另一面，佩服道：“到底是光明邨的廚師，不像我，煎個魚，皮都粘在鍋底，爛糟糟的。”沈曉軍笑道：“要想魚皮不破便當(dāng)來兮很容易，就四個字，熱鍋熱油?！?/br>
    張愛玉瞟見梁鸝，叫她過來幫忙剝蒜瓣，梁鸝只得怏怏地接過，坐在小板凳上，喬宇抬頭瞅了她一眼。

    孫師傅還在講：“喬宇姆媽心高氣傲，看不上我們這樣的小家碧玉。陳家媽，給儂當(dāng)媳婦可以哇？”

    眾人都哄笑起來，要聽陳母怎么回答，陳母在幫陶阿姨把一鍋?zhàn)訚庥统噌u的紅燒雞裝盤，見問，嘻嘻哈哈道：“好呀！我莫意見！”

    孫師傅話里半真半假：“儂勿要搗糨糊玩笑，講老實(shí)話，我可是會當(dāng)真噯！”

    陳母笑道：“我也是講老實(shí)話，嬌嬌聰明漂亮，啥人不歡喜！只要森森看中，我一百個莫意見。”她又大聲喊：“阿鸝，阿鸝呢！快過來。”

    梁鸝放下蒜和碗，走近到她身邊，還沒及問，陳母用筷子挾起一只雞腳爪給她：“拿去吃?！?/br>
    沈家媽忙客氣來攔：“這哪里好意思！年夜飯自家還沒吃，倒先讓阿鸝吃了。”

    “莫關(guān)系。”陳母端菜往樓上走，阿鸝一手一只雞腳爪回到板凳坐下、很珍惜地吃起來。陶阿姨做紅燒燒的菜無人能比。

    關(guān)于嬌嬌和森森的話題也就此打住。喬母找過來，站在門口笑道：“弄堂里皆是那幢樓里傳出來的香味。阿宇，回去吃年夜飯了?！?/br>
    薛阿姨問：“就那母子倆過節(jié)？”喬母點(diǎn)頭：“今朝是我們倆，明天帶伊去外婆家?！?/br>
    沈家媽裝了一碗蛋餃，陳母從樓上下來，把燒好的糖醋小排也裝一碗、一道送給喬母：“拿去嘗嘗味道。”

    喬母兩手搖擺，堅決不肯：“噯，不行，不行，這哪里可以！”

    “不是把儂吃，是把阿宇吃，伊最歡喜吃蛋餃和糖醋小排?！?/br>
    “我也煎了蛋餃，燒了小排，我有，你們留著自己吃。”

    這般推來讓去好一會兒，彼此耐心都快失掉，喬母才萬般無奈的接受，叫喬宇：“快點(diǎn)謝謝沈阿婆和陳阿姨，皆為了儂！”

    喬宇把魔方還給建豐，欲要跟在姆媽身后往外走，想想走到梁鸝面前。梁鸝正在津津有味地啃雞腳爪，眼前一黑，抬眼見他俯下身來：“什么事？”

    喬宇看她嘴巴沾著紅燒油漬，壓低聲道：“我告訴你......”他頓了一下：“我們弄堂里，你是女孩子當(dāng)中最美的?！敝v完便轉(zhuǎn)身離開。

    梁鸝心底比啃雞腳爪還要高興，再看陳宏森和孫嬌嬌還在玩魔方，只覺得喬宇太有眼光了。

    沈家圍桌而坐，菜色滿滿當(dāng)當(dāng)，還專門擺了兩張空椅、一副碗筷，酒杯里斟滿白酒，是給沈曉軍爸爸和梁鸝mama，一位上西天了，一位遠(yuǎn)在新疆，每年如此，年年不忘。

    祭過天地祖宗，才開始吃，沈曉軍舀一勺子四喜烤麩給寶珍，笑問梁鸝：“你猜猜，我為啥要給她挾這道菜？”

    梁鸝猜不出，張愛玉嗔他：“儂勿要難為伊了，還是小朋友，哪里會曉得？”

    沈家媽回答：“因?yàn)榭钧熀汀糠颉粽{(diào)差不多，過年吃了烤麩，明年就有丈夫可以依靠了！”

    寶珍偏撿烤麩里的黃花菜吃，一面道：“我誰也不靠，我就靠我自己?！庇謴氖插\湯里挾兩只蛋餃各送到沈曉軍和張愛玉碗里，也問梁鸝：“你再猜猜，我為啥要給他倆挾蛋餃？”

    這個梁鸝曉得：“蛋餃代表元寶，希望來年舅舅舅母發(fā)大財?！币槐娊孕α耍驎攒姵脛莸溃骸拔业拐嬗袀€賺錢的辦法?！?/br>
    沈家媽問：“是什么？講來聽聽？”沈曉軍接著說：“曾經(jīng)跟我一道學(xué)燒菜的丁三，姆媽還記得吧？他在乍浦路開飯店，專門賣海鮮，前一腔前段時候碰到伊，賺得盆滿缽滿。不過乍浦路以在現(xiàn)在飯店太多，我也擠不進(jìn)去，倒是黃河路地段不錯，靠近南京西路和人民廣場，外地游客居多，在此地開飯店的如今還沒幾人，但未來發(fā)展趨勢不可估量，我先搶占碼頭，租金也不高，爭取把飯店開起來?！?/br>
    沈家媽聽到這里算明白了：“儂的意思，是要辭掉國營單位的工作，去當(dāng)個體戶？！”

    沈曉軍道：“大致是這樣。”

    沈家媽自然不同意：“想啥啦！國營單位雖然工鈿少，但勝在穩(wěn)定，太太平平過日節(jié)，不用擔(dān)驚受怕，你去當(dāng)個體戶，風(fēng)險太大，賠進(jìn)去就是一無所有、血本無歸。”她是老思想，國家體制中的工作，人人削尖腦袋想往里鉆，兒子竟然要主動退出來，簡直無法想像。

    沈曉軍曉得她一時半會接受不了，笑道：“我就隨便講講，具體哪能還沒去想?！彼麙镀鹨豢曜铀嗖顺炊S放到沈家媽碟子里，問梁鸝：“曉得吃這菜的意義么？”

    梁鸝搖頭不知曉，他接著說：“上海人把‘塔’念成‘脫’，這是脫苦菜，吃了后，明年就苦盡甘來?！?/br>
    沈家媽道：“希望如此，只要儂不要異想天開，我就謝天謝地了。”

    梁鸝也想以后的日節(jié)過得甜甜蜜蜜，她去挾塔苦菜，嘴里有種苦陰陰的感覺，確實(shí)不好吃！

    第叁零章

    喬母把紅燒獅子頭挾到喬宇碗里，喬宇挺歡喜吃陳母給的糖醋小排，吐了一塊又一塊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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