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依然是晴朗的。

    葉聞箏站在大門前的一處空地上，仰起頭吸了口氣。下過雨后的獨特植物氣息仿佛回到那片無拘束的山林。天上的云彩很淡很薄，穿過云層的陽光絲縷細(xì)膩，在空中交纏曖昧柔和，落在女孩頭上有披著一層薄紗的夢幻，又像獨一無二的華冠。

    蕭烈凝望了她良久，久到風(fēng)終于不耐心地帶著一群落葉蕩起她的裙擺。他瞇了瞇眼睛，走過去握住兩只玉潤的肩膀，厚重手掌揉搓著被晨露浸寒的皮膚，另手在發(fā)間夾出一片樹葉。

    女人還未能看清他指尖的東西是什么就已經(jīng)被他攬著腿抱了起來。隨行的人很多，她有些難為情，即使不想也只能把頭埋在他的胸口里躲避旁人視線

    離那個地方越近她便越不安，放在兩邊的玉手漸漸攥起來，突出的指節(jié)讓本來就瑩潤細(xì)白的皮膚顯得更加慘淡。

    那個她九年未曾回去的“家”，也許已經(jīng)被燒成了一副骨架，又也許已經(jīng)被別人買下來重新裝潢，不過不管怎么樣都與她無關(guān)了。曾經(jīng)發(fā)生在那里的關(guān)于家人的記憶早就在歲月的遷徙中泛了黃，再有什么喜怒哀樂也都與自己無關(guān)。

    所以即使她知道那間房子就在云市，這么多年也從未過去看過一次。

    她甚至不敢觸碰過往，生怕一碰連僅存的殘影都會破碎成塵埃。

    蕭烈一直盯著女孩緊攥的小手，在車子拐過最后一個彎時大掌上去包住了用力抓握的骨節(jié)。

    今天并不冷，一場春雨之后緊隨而來的是比前幾天溫度高出不少的熱風(fēng)。可女孩的身體像是感知不到溫暖，心和瑩瑩波動的秋瞳還一起滯留在微涼的初春不肯離去。

    他掰開她的手，手心汗液濡濕，冰冷陰涼又毫無生機(jī)。

    男人皺起眉頭，撫過她線條優(yōu)美流暢的側(cè)臉，輕輕扳過來才發(fā)現(xiàn)她面上也毫無血色，往日帶著不自知魅惑的目光已經(jīng)失神怔忡，眼底甚至看不到半分靈光，包括他關(guān)切的眼神也看不到。

    她咬著唇，下唇因為充血而泛起緋色潮暈，這是嬌顏上唯一鮮明的色彩。

    他的炙熱體溫從手心傳導(dǎo)到她身上，半個身子都浸上了屬于他的熱量。

    “我們回去？”

    蕭烈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帶她去葉家的舊地，問了她一句后飛馳的車速便驟然慢了下來。坐在后車廂的兩人身體微微傾倒著，司機(jī)僅等男人一句話就能調(diào)轉(zhuǎn)方向。

    繁亂迷離的心思在身體傾斜的那一刻復(fù)得清明，她坐正了身子，眨了眨有些干澀且殷紅的眼睛。

    “不用我想去看看?！?/br>
    司機(jī)見蕭烈并未有異議便繼續(xù)往前走。前面不久便驀然出現(xiàn)一片還算葳蕤的樹林，里面的樹不密集也不高，一看就是后天為了觀賞種植的。

    他剛剛減速也是因著這個，因為目的地就在前方，若不減速怕是不等女主人開口就已經(jīng)到了。

    女孩瞳孔一縮，恢復(fù)光影的眼底清池倒映著那些錯落的樹梢，新綠生機(jī)盎然地汩汩匯入，喚醒被封存只有在夢中才敢回味的記憶。她抽出被男人握在手里的手，附在玻璃上，圍繞著手指倏然出現(xiàn)一圈氤氳模糊的白氣，繚繞在她眼前將這么多年的時光變遷一一抹去。

    她現(xiàn)在不覺得像剛剛那么冷。雙手扶在玻璃上看著窗外曾經(jīng)每天都要經(jīng)過的熟悉景致，回憶的壁壘一旦有了缺口便再阻攔不住了。

    車子停下后她開門跑了出去，蕭烈并未攔著只是一同跟隨她快步走到了那棟小樓跟前。

    房子沒有換主人，也沒有翻新，也許是因為忌諱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當(dāng)年的火勢不大，只燒了幾處便被撲滅。有的窗子周圍還留著姿勢向上的黑色痕跡，是當(dāng)初噴出窗戶的火舌。

    女人一步一頓地向前走，她目光只盯著房子的大門，全然沒注意到身后男人的視線落在了房子側(cè)面的沙坑里。

    那里許久沒人打理，曾經(jīng)質(zhì)地細(xì)密的細(xì)沙早就和泥土混為一潭，還落著不少不知是哪年的枯葉，也可能是多年積攢下的。如果不是旁邊石頭壘的凸起根本看不出是個沙坑。

    但蕭烈知道，那里曾經(jīng)躺著一個渾身冰涼的小姑娘。她穿著單薄的裙子，在空中擺動的裙角像是陷入颶風(fēng)里失去方向的蝶，躺在他懷里時的嬌軟柔弱讓人心疼。

    讓他這個殘暴嗜血的惡魔都融化在她純凈如玉的臉蛋上，只能放下槍口。

    葉聞箏已經(jīng)走到屋里。多年沒人進(jìn)來的大門都已經(jīng)腐朽，她輕輕一推，金屬的合頁便執(zhí)拗著響了幾聲，還掉下了一塊封皮。

    腳步帶起的風(fēng)讓塵埃起舞，在陽光下沉浮的有些喧鬧，像是有生命一般，擋住了她前進(jìn)的路。

    身后湊近溫暖寬厚的墻壁，緊韌的胸肌是她熟悉的觸感。她沒回頭，繼續(xù)向前走，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副從墻上摔到地上的相框。

    是一家叁口的照片，上面的玻璃已經(jīng)破了，因為落在了無人問津的角落所以逃過了一劫。

    男人緊跟著她，目光忽然一凜，壓低的眼眉瞬間析出一層汗，沖在她之前站到了樓梯上。

    “這里很久沒人來過了，樓梯不穩(wěn)，還是不要上去了?！?/br>
    她還不能違背蕭烈的命令，抿了抿唇?jīng)]再上去，也是不想回憶起更多。僵持半分鐘后她退了出去，只帶走了那張意外得來的相框。

    香爐里燃起陣陣輕煙，濃重的焚香味讓所有人都在不自覺間默了下來。焚香引領(lǐng)亡魂，從有到無，燃成灰的余燼仿佛真的能夠溝通冥界。

    蕭烈看著女人站在一個石臺前沒再回頭看，腳終于動了動。他目光始終盯著她，向前一步用身體做阻擋，手臂一展撿起一個沾滿灰塵的徽章。

    他準(zhǔn)備好了一切唯獨忘記了他們來過的痕跡。

    蕭家的圖騰是會放在每人身上的，按理說他們應(yīng)該從未到過這里，如果在“初次”來這兒時便出現(xiàn)這個東西小姑娘怕是一下就會對他起疑。

    想到這里他走到窗口朝著陳江勾了勾手，下頜輪廓緩慢移動。

    “將這里打掃干凈?！?/br>
    陳江心領(lǐng)神會，這種事別人怕是不好做，他借著找東西的名義上樓將房子里里外外找了一遍，直到?jīng)]再發(fā)現(xiàn)第二個能代表蕭家的東西才離開。

    窗外的煙灰飄了滿地，有些吹到屋子里滾動到男人腳邊。

    葉城夫妻的合影還擺在石臺上，他離著很遠(yuǎn)也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容。眉心緩緩蹙起來，抵在牙槽上的舌尖便開始輕輕磨蹭銳利齒鋒。

    長腿闊步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小人，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在證明自己，低頭在她側(cè)臉印上一吻。

    溫軟的唇讓她回到當(dāng)下，她看到殘破的舊家更加怨恨那些狂徒，也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人。

    曾經(jīng)她發(fā)誓要遠(yuǎn)離過的生活，現(xiàn)在又被迫回歸，而且還是以如此密不可分的方式。

    “走吧?！?/br>
    “”

    她抬起眼睫，看到一雙無比平靜的眼瞳。未幾露出唇邊的一點皓齒動了動，像是探出云層的月光又躲了回去。

    輕輕點頭，她要回去拿照片卻被蕭烈攔住。

    男人長身玉立在石臺前，他那般偉岸，像是一座青山那么堅毅挺拔。慣常睥睨一切蜉蝣的深邃眼眸如同寒沉淵潭，又偶爾流過明暗錯落的橙紅火焰。

    鴉羽般的睫隨后顫抖幾下?lián)踝×肆鑵栱?，男人彎下腰朝著照片深鞠了一躬?/br>
    對不起，但是我離不開她，所有新仇舊恨都等我到了地獄之后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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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七夕是不是就可以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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