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五日(4k2合一)
岳飛見對方拔出刀子指向自己,卻根本不慌,反而用跟對方一樣的河北口音坦然做答: “好教這位李首領(lǐng)知道,俺當(dāng)日在河北曾被金軍圍住,突圍時被箭簇傷了眉骨,所以看誰都像是翻白眼,并沒有看不起誰的意思?!?/br> 李成驟然怔住,尚未想到如何應(yīng)答,旁邊張榮卻已經(jīng)干脆叉腰笑出了聲,卻是讓李成愈發(fā)羞赧之余騎虎難下! “好了!” 就在這時,老楊太尉忽然開口?!案颠x,你去將座中豪杰的兵刃都收一下……” 不得不說,楊惟忠之前看似粗魯,其實(shí)已經(jīng)人老成精,他許久不開口,一開口便恰到好處,既給了李成臺階下,又化解了李成、張榮、岳飛三人的沖突,還順便強(qiáng)化了自己權(quán)威。 而聽到軍令,楊惟忠麾下一名年輕武臣即刻上前,帶領(lǐng)著其余幾個武臣一起,從前往后,收繳起了堂中諸人兵刃,只收了一個桌子,第二個便按順序來到了岳飛、馬擴(kuò)二人身前。 馬擴(kuò)不以為意,直接將腰中寶刀交出,但岳飛卻居然巍然不動。 “這位岳統(tǒng)制……”名為傅選的武官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你是太行山八字軍?”岳飛端坐不動,只是抬頭盯著此人臉頰上的八個刺字,微微輕嘆?!皯?yīng)該不是當(dāng)日渡河的十二部所屬吧?不然我不至于不記得你。” 此人微微一怔,旋即肅然:“回稟岳統(tǒng)制,金人遷移女真、契丹猛安到河北各軍州,又動輒幾十萬大軍往來,索求無度,河北百姓熬不過日子,便紛紛起兵往太行山聚義……其中北太行五馬山有信王作保,在北面聲勢最大;而南太行卻以王太尉的八字軍名頭最亮……我是去年十一月離家去投的王太尉,然后刺的字,也的確在小范參軍口中聽過岳統(tǒng)制名聲?!?/br> 岳飛微微頷首,又瞥了眼身側(cè)馬擴(kuò),方才繼續(xù)問道:“既然八字軍聲勢正大,你為何又在此?” “這不是下山時候被金軍主力沖散了嗎?”傅選無奈答道。“山中聲勢是越來越大,但一旦入平原,著實(shí)不是金軍騎兵對手……所幸這次敗走后往東行時恰好遇到了楊太尉,就一路跟來了?!?/br> 岳飛再度頷首。 “岳統(tǒng)制。”傅選在滿堂人側(cè)目中與岳飛說完閑話,卻最終是催促了一句?!跋胍f話,咱們今晚上擺酒,我慢慢跟你說,此時請將兵器上繳……讓兄弟好做則個!” 岳飛終于扶著腰中寶刀緩緩搖頭:“楊太尉認(rèn)得我,你也聽過我,便須知我是大宋東京留守司統(tǒng)制,正階武功郎,而這里須是大宋官府大堂,斷無堂堂大宋統(tǒng)制和一群盜匪一般要上繳兵器的道理?!?/br> 馬擴(kuò)聞言一時羞赧,傅選也是措手不及,而楊惟忠卻干脆扭頭不語。 “你是何意?!”堂中李成聞言再度勃然大怒,并二度拔刀相對?!澳氵@個什么鳥統(tǒng)制須還是看不起我李成對不對?!” “并非是看不起李首領(lǐng),只是在說實(shí)話?!痹里w誠懇相對。 李成愈發(fā)大怒,居然直接向前一躥,便一刀當(dāng)頭劈來。 見此形狀,最近的二人,一個馬擴(kuò)一個傅選都已經(jīng)反應(yīng)極快,一個趕緊試圖掀案阻攔,另一個則立即回身摸刀。 但那李成儼然不是什么花架式,而且用心狠毒,絕非是隨意唬人,這一刀劈來力大勢沉之余居然速度也極快,根本就是沖著殺人來的。相對而言,傅選尚未回身摸到武器便已經(jīng)瞥到刀光,至于馬擴(kuò)根本就沒把幾案掀起來……因?yàn)橛幸蝗吮人麄z反應(yīng)快得多,岳鵬舉見到對方來砍,卻是直接一腳踏上幾案,便沉腰發(fā)力,拔刀相對! 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這二人便在堂中奮力對了一刀!且白刃相交之際,居然有火花濺出! 在座的除了那位已經(jīng)看傻了的文官外,幾乎都是刀上賣命之人,只一刀而已,便明白這二人虛實(shí),卻是上下齊齊凜然起來,連提拔過韓世忠、見多識廣的楊老太尉都忍不住微微瞇眼。 至于岳飛與李成本人更是各自警惕,握刀之余也細(xì)細(xì)打量起對方……前者實(shí)在是沒想到這個草寇居然有如此武藝、力氣,多少有些感慨;后者更是心驚,因?yàn)榇巳顺錾砗颖保瑥能娀茨?,落草山東,大河南北全都走過,別的倒也罷了,唯獨(dú)武藝自詡無敵,結(jié)果今日偷襲之下卻居然只是平手,這豈不說明眼前這個平平無奇的宋軍軍官武藝到底勝自己三分? 那又如何不驚?! “李成!” 就在二人對峙不語之時,老楊太尉再度開口,卻已經(jīng)立場分明?!澳阍诎炒笏蔚墓俑筇蒙铣槔渥涌嘲炒笏蔚囊粋€正經(jīng)統(tǒng)制,是咋個意思啊?!” 此言既出,傅選等人回過味來,紛紛哐啷出刀,而跟著李成的一群山東好漢,也紛紛拔刀相對,卻被回過神來的李成本人抬手制止。 非只如此,此人居然主動收刀,復(fù)又挺胸向前一步,赤手相對身前十余名手持白刃的宋軍武官,然后隔著這些軍官對后面的楊惟忠開了口: “楊老太尉,俺們今日過來,都是應(yīng)著你的大旗來抗金的……今日堂上固然是俺李成先拔了刀,壞了規(guī)矩,可你莫非就要為此殺了俺嗎?殺了俺,京東兩路豪杰誰還信官家的那些旨意?官家自河北一路逃到淮上,方才羞憤振作,下定決心不愿再退,結(jié)果他在那邊尚未食言,楊老太尉便要在京東壞了官家的信譽(yù)嗎?!” “好利的口舌……”楊惟忠不由捻須冷笑?!叭绱死?,剛剛為何還與張首領(lǐng)說話時落了下風(fēng)?” 張榮回過味來,也是微微一怔。 “不管如何,楊老太尉若不殺俺,俺便先行一步了!”說著,這李成也不扶刀,也不理會身前宋軍軍官,只是深深瞥了一眼早已經(jīng)面色如常坐回去的岳飛,便快步走出堂去。 而此人既走,許多山東好漢,或者說是京東東路的豪杰,四顧之下,大概是覺得李成走了,他們這些人在此處難以立足,也都覺得紛紛唱喏告辭……之前還熱熱鬧鬧的大堂登時空了一半。 不過,張榮卻是叉腰而笑:“如何,楊老太尉,此番俺來做你副手如何?也給俺個統(tǒng)制做做,回去梁山泊俺也好戴朵紅花在頭上炫耀一下……” “張首領(lǐng)且等等,容我去后院喘口氣。”楊惟忠捏住胡子,直接起身,卻又換了一口流利官話?!霸里w、馬擴(kuò),你倆隨我到后院來一下!” “老太尉隨意!”張榮不由咧嘴再笑。 而岳鵬舉與馬子充即刻起身,傅選等人也匆匆隨行……須知,岳飛之前在元帥府也曾直屬楊惟忠,至于馬擴(kuò)更是熙州狄道人,屬于西軍背景,不然之前也不至于被楊惟忠一紙文書輕松喊來,此時如何敢怠慢? “岳……” 根本沒到后院,只是轉(zhuǎn)入大堂后面的走廊而已,楊惟忠便忍耐不住,意欲開口。 “那李成本就是存心不良。” 然而,不等老太尉開口問出來,岳飛便已經(jīng)從容做答?!八m是河北人,但手下卻都是京東東路的人,敢問他們一群京東東路的盜匪,如何棄了泰山、沂蒙山地利,棄了家鄉(xiāng),跑到京東西路來抗金?不過是見到亂世已現(xiàn),所以專尋金人與我等交戰(zhàn)之處,意圖左右搖擺,坐地起價,乃至于趁機(jī)割據(jù)起來罷了!說句不好聽的,也就是此時官家在淮上頂住了金軍,若頂不住的話,淮上淪為金軍踐踏之處,這群人還要跑到兩淮為亂的?!?/br> 楊惟忠想了一想,居然無法反駁,便是馬擴(kuò)和傅選等人也都紛紛頷首贊同。 “至于張榮則不同?!痹里w繼續(xù)面不改色言道?!八戳荷揭话攵荚跐?jì)州境內(nèi),而此番五千金軍就壓在挨著梁山泊的濟(jì)州州城內(nèi),然后還作威作福,踐踏百姓,張榮身為水泊之主,手下都是以水泊為生的窮苦漁民,對付這股金軍之意怕是與我們一般堅決……所以,張榮可放心來用!而且想要擊破濟(jì)州五千金軍騎兵,唯一之法便是引誘金軍到水泊之中,借地利覆滅!” 楊惟忠想了半日,卻還是無話可說,傅選和馬擴(kuò)也還只能頷首。 “喚張榮來!”楊惟忠見岳飛一時不再說話,自然心知肚明。 俄而,那張榮果然叉腰進(jìn)來,見到三人立在這里,便要繼續(xù)笑起來。 孰料,岳飛根本懶得與此人多做口舌,反而劈頭便問:“張統(tǒng)制有多少兵?” 張榮不由肅然,上前插手而立:“楊老太尉和這位岳統(tǒng)制果然真要打?” 楊惟忠越岳飛皆不言語。 張榮無奈,只能點(diǎn)頭:“若出水寨路上作戰(zhàn),俺只能有七八千青壯!不過事先說好,你雖喊俺一聲統(tǒng)制,俺這統(tǒng)制卻不比你們,俺不吃鄉(xiāng)親空餉,你們也不會與俺餉……” “若引誘至水泊畔呢?”岳飛懶得與對方貧嘴,只是正色再問。 “那俺能喚出來一萬五六!都是能開弓劃船用刀的,只是甲胄實(shí)在不多。”張榮愈發(fā)嚴(yán)肅。“你們果然真要打嗎?莫要唬俺!” “老太尉有多少兵?”岳飛扭頭再問。 “我只一千多殘部,不過傅統(tǒng)領(lǐng)自太行山帶出來三千兵不止……” “那便足夠了。”岳鵬舉瞇著眼睛答道?!熬x出兩萬人,利用水泊之勢,尋個出色地方設(shè)伏,足可破敵!須知,五千之?dāng)?,兩萬人伏擊足矣,多了沒用?!?/br> 楊老太尉和馬擴(kuò)、傅選三人還是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水泊梁山八百里,神仙地方多的是,俺閉上眼睛都能知道哪里能讓金軍死了喂魚?!钡故菑垬s依舊覺得有些渾噩。“可金軍哪里會主動來水泊,還入俺的埋伏?” “當(dāng)然趁敵此時猖狂無度,誘敵前往?!痹里w干脆做答。 “誰去誘敵,那是五千金國騎兵!”張榮重新叉起腰,嗤之以鼻?!罢l去都是個送死!” “自然我去?!痹里w依舊言語波瀾不驚。 春暖而花未開,走廊內(nèi)熏風(fēng)陣陣,這下子,連張榮都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了。 “真要打?”停了半晌,張榮再度身前插手而立。 “如此來做,須幾日能預(yù)備妥當(dāng)?”楊惟忠也捻著胡子咬牙詢問。 “你那里缺軍械嗎?召集人手又要要花多少時間?”岳飛繼續(xù)詢問,卻是對張榮而言。 “不缺,也不用花時間召人手,水寨里啥都齊備,人也齊……本來就是聚在一起提防金軍的,只要派船接你們從濟(jì)水這邊偷渡過去便是?!睆垬s同樣咬牙做答。 “那從此時算,到渡過去安排妥當(dāng),具體要幾日?”岳飛繼續(xù)追問。 “五日足矣……你們明日一早動身,放肆趕路,后日中午就能到水泊邊上,坐船一整夜,再休息一日夜,順便整修器械,第五日無論如何都能埋伏妥當(dāng)……這俺閉上眼睛都清楚?!睆垬s居然有些慌亂起來?!斑@條道俺走了不知道多少遍,斷不會出錯?!?/br> “那就五日破敵?!?/br> 岳飛回過頭來,對著楊惟忠從容給了答復(fù),宛如一個沒得感情的木頭說些日常一般。“老太尉名聲太大,不妨帶著剩余殘兵與那些小股義軍留在此處飲酒作樂,以作吸引;張首領(lǐng)最好與老太尉當(dāng)眾吵鬧一番,然后今晚便偷偷回去;而明日一早,馬兄和傅統(tǒng)領(lǐng)便速速引兵往梁山泊;我則引五百騎兵從定陶這里渡河到濟(jì)水南岸,并以第五日正月二十八為期,引金軍主力往水泊而去……屆時,你們在水泊前做好接應(yīng),指引我進(jìn)埋伏圈,然后兩萬人齊發(fā),勝負(fù)一場便定……不要拖時間,須知日久反而生變,咱們又不是行在那里,凡是都需要與一眾相公商議來商議去?!?/br> 楊惟忠捻著胡子盯著岳飛看了許久,宛如在看什么古怪,本能的就想駁斥對方胡話。但他窮究自己半生的軍事經(jīng)驗(yàn),思來想去,卻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至于傅選和馬擴(kuò),早已經(jīng)聽呆了。 倒是張榮掐指一算,忍不住多了句嘴:“五日之后正是正月二十八不錯,還請岳統(tǒng)制最好下午正中間之后,傍晚之前,把金人引過去。” “可以。” 岳飛依舊宛如木頭一般神色,但到底是微微打量了一下身前這個宛如漁民一般的水泊梁山之主。 ps:你們天天說我短小,我看了下……某本成績比我好的新書,也是正好二十萬字,卻比我早半個月發(fā)書,而且分了90章整!天地良心啊!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