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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鈺思索了片刻,她忽然想到了被送到京兆尹府的那位車夫。 收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位車夫是一位很難看出殺意的平民。這既是他強于死士的地方,又是他弱于死士的地方。畢竟平民是做不到像死士那般至死都不開口的。 ——車夫很可能會供出那給他錢財?shù)娜恕?/br> 榮貴妃如此之快便要殺人滅口,只怕那個車夫已經(jīng)供出了那個給他錢財?shù)娜吮闶沁@位宮女,而這位宮女很可能會泄露出與榮貴妃相關的某些蛛絲馬跡。 榮貴妃定然是不會手下留情,可她殺了宮女之后,又不愿意與宮女的死沾上關系。最好的方法,便是將宮女的死嫁禍到他人身上,或者,讓宮女的死不了了之。 顯而易見,榮貴妃的嫁禍失敗了,但她也成功地讓宮女死的不了了之了。 這是一個雙重計謀,一計失算了,另一計卻能得算。 宮鈺內心嘆了口氣,她從來都不敢小看榮貴妃,畢竟榮貴妃是這樣的聰慧。榮貴妃殺人,從來都不會親自動手。 只是,這所謂的得算之計,又能掀起什么波浪呢?思及這里時,宮鈺又微微笑了。 “元晞,你與駙馬稍后便來承乾宮吧?!睂m玄道。 “兒臣遵命?!睂m鈺行禮道。 “擺駕承乾宮——”夏進忠提著拂塵高聲道。 “恭送皇上?!北娙说馈?/br> 榮貴妃淺淺笑著,她的眼角微微上挑,襯得那雙眼睛愈發(fā)幽深。雖然有些不如愿的地方,可她最為重要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她抬眸向宮鈺望去,道:“一別七年,元晞公主,我們已經(jīng)有七年未曾對弈過了吧?不知元晞公主來日否能來本宮宮里坐坐?” 宮鈺輕輕撫平了衣袖上的褶皺,她似笑非笑地向榮貴妃望去,輕聲道:“貴妃娘娘說笑了,自元晞入京以來,你與元晞的對弈不就已經(jīng)開始了么?” 榮貴妃朱唇微彎,“是啊,而且,這一局是我贏了?!?/br> “是么?”宮鈺笑了笑,她從袖間拿出了那根九鳳釵,道:“貴妃娘娘,你是贏了,可你仔細想想,你從這所謂的‘贏了’里面究竟得到了什么?當這根九鳳釵被我拾到了的時候,你這所謂的‘贏’于我而言,恐怕就沒什么多大的意義了?!?/br> 榮貴妃如果沒有成功嫁禍到她和母后,那么,榮貴妃所謂的計謀成功也僅僅只是為那個車夫的案子收個尾罷了。榮貴妃就此摘出去了,卻也沒有對宮鈺造成任何損失。 那宮階上的殘雪漸漸地融化開了,匯成了一道涓涓的細流,在凹陷的大理石縫隙處積了一洼冰冷的水。 榮貴妃站在原地,她顯然已經(jīng)聽懂了宮鈺的意思,她臉上的微笑在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全然散去,只面無表情地看著宮鈺離去的背影。 承乾宮內,宮墻上染了層朱漆,雕飾著九鳳爭鳴的繁復圖紋。殿中有一道鑲了玉珠的簾子,有幾縷紫檀煙靄自簾內溢散開來。 ——宮鈺的父皇正坐在簾內等著她與謝韞。 “兒臣拜見父皇?!睂m鈺道。 謝韞在宮鈺身側行了一個禮,他那雙眼睛里自始至終都只有寂靜。 “不必多禮了?!睂m玄道,“元晞,這七年來,你過的可好?” “回父皇,讓父皇擔心了,兒臣過的很好。只是兒臣七年來沒有侍奉父皇與母后于身側,兒臣愧疚難安?!睂m鈺微笑道,她雖然在笑,可她的眼底自始至終都沒有一絲笑意。 這個人是普天之下最寵愛她的父皇,可是這個人,也是親手處死了懷殊哥哥的人。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懷殊哥哥是她的父皇下旨處死的。 “元晞,你以前從來不與父皇這般客氣的?!睂m玄嘆道。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父皇,您也說了,元晞已經(jīng)長大了。這七年以來,變化總是會有的?!睂m鈺依舊在笑,“何況,太子哥哥以前總說,元晞不識禮數(shù),元晞長大了,終歸是不能讓太子哥哥失望的?!彼瓜铝搜酆?,長長的睫毛落下了一串剪影,仿佛悄然的喟嘆。 宮玄靜靜地凝視著宮鈺,他試圖從宮鈺身上找到一絲從前的影子,可他發(fā)現(xiàn),除了那副皮囊,宮鈺便似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那位驕縱恣意的元晞公主也一同消逝在了七年之前。 承乾宮內,竟有了頃刻的沉默。 宮鈺笑了笑,她打破了這片刻的寂靜:“父皇,兒臣知道您一向是選賢舉能,所以,兒臣想向您舉薦兩個人?!?/br> “哦?”宮玄深深地看了宮鈺一眼。 “兒臣要向您舉薦的人,其一是扶風謝氏的謝韞,其二便是渝蜀太守之弟江子瑜?!?/br> 謝韞聞言,他那雙烏黑的眼睛里竟掀起了一道波瀾,那袖口袍角的竹葉仿佛也隨之顫動了起來。他難掩驚訝地向宮鈺望去。 可宮鈺卻沒有看謝韞,她只是微笑著說道:“物盡其才,人盡其用。兒臣希望父皇能多留意一下二人?!?/br> “既然人是你舉薦的,那么你不妨與朕說說,這二人該分屬于朝廷哪些機構?”宮玄低聲問。他在元晞舉薦謝韞時,眼中也閃過了一絲驚訝,但很快,他便恢復了平靜。 帝王之心是難以窺測的,宮鈺無法從他的神色里無法辨別出任何明顯的贊同或是否定。 可她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她就必須接著說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