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重回校園生活，數(shù)學(xué)老師被昨天蘇斂的離奇發(fā)揮刺激，不信邪似的，又把人抽了起來。

    這回有點難為人的意思，選了道往年高考的最后一道大題。

    上一世進入高二中期的時候，壞學(xué)生蘇斂幡然醒悟，洗心革面，那會兒就是用最笨的辦法提高成績——瘋狂刷題。

    他記性好，做過的題幾乎過目不忘，看到題干下意識的就寫出了步驟和答案。

    老師還在持續(xù)震驚，蘇斂已經(jīng)深藏功與名，在眾人議論聲中回了座位。

    他實在有些心不在焉。

    回憶穿越回來這十來個小時，和這輩子的池妄大概真的不對付。一見面就是反復(fù)社死，大型尷尬現(xiàn)場。

    個中細節(jié)，簡直不想面對。

    蘇斂左手捏了捏眉心，另一只插兜的手摸到一個硬質(zhì)打火機。他垂著眼摸出來，是昨晚池妄點火的那一只，不知道什么時候落到了口袋里。

    閃動的火光在眼前揮之不去，還有他下意識的許愿，內(nèi)心又有些動搖。

    就這么放任池妄下去，結(jié)局和上一次大概是殊途同歸。

    那人現(xiàn)在雖然傻逼了點兒，但本性的確不壞，美化來說，挺善良真誠。

    按上一世的經(jīng)歷，他們在二十歲前都是遙遠并行的平行線，毫無交集。

    如果要糾正那些亂七八糟的壞習(xí)慣，也許需要再近一點。

    比如，轉(zhuǎn)學(xué)。

    -

    許久沒經(jīng)歷校園生活，上完最后一節(jié)課，蘇斂身心疲憊，感覺比連做了兩臺外科手術(shù)還累。

    他跟著人群走出八中，正好807到站，習(xí)慣性一躍跳上公車。車門關(guān)上，才反應(yīng)過來是回家的路線。

    “滴——公交卡”

    屏幕上顯示余額：1.32元，很是寒酸。

    蘇斂抿了抿唇，把公交卡扔進書包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自從去了帝都讀書，他就再也沒回過霧城這一片老城區(qū)，老大離家少小回，莫名有些近鄉(xiāng)情怯。

    車窗外掠過風(fēng)景，走走停停，一小時后，?？吭谝粋€破破爛爛的街道邊兒上。

    807嘎吱一聲停住，一群人鬧哄哄地下車。

    蘇斂把書包勾在背上，跳下公交，順著彎彎繞繞的樓梯往上走。

    旁邊院子里幾張桌椅拼在一起，幾個大爺圍坐著下棋，正在爭執(zhí)勝負。一堆小孩兒瘋似的跑來跑去，一個羊角辮踩著青苔滑倒，哇哇大哭。

    吵鬧，卻充滿了生活氣。

    蘇斂面無表情把羊角辮從地上拎起，隨手拍了兩下頭算是安撫。轉(zhuǎn)身拐進旁邊的小巷子里，徑直走到最里面那一間。

    墻面斑駁，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傳單，他抬手將印著搔首弄姿女人的小廣告扯下來揉成一團，推門進去。

    “狗崽子，回來了?！崩镂輦鱽碚f話，夾雜著壓不住的咳嗽聲。

    蘇斂滾了滾喉嚨，眼眶干澀：“爸，好久不見?！?/br>
    那個稱呼從嗓子眼里艱難擠出，才發(fā)現(xiàn)很是生疏。

    他站在裂了幾條縫的門頭下方，一米八三的身型顯得這小地方愈加狹窄。

    眼神掃到穿著破舊背心的蘇華生，幾年不見，一時間情緒有些控制不住。

    蘇華生莫名其妙望了他一眼，“也就一周吧，久么？”

    “……今天沒出去？”蘇斂吐了口氣，岔開話題。

    “昨天跑單到凌晨三點，剛起?！?/br>
    蘇華生起身，從旁邊冰箱里拎出個小蛋糕放在茶幾上：“再說今天不是你生日么？還以為你大半夜才回，飯也沒做?！?/br>
    蘇斂干巴巴地“哦”了一聲，五指用力，指尖泛白。

    蛋糕上廉價的包裝袋被拆開，蘇華生邊插蠟燭，余光掃過去：“傻站著干什么？”

    “你歇會兒，我來做飯?！碧K斂把書包扔在矮柜上，卷起校服袖子，彎腰走進廚房。

    蘇華生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心想今天怕不是撞了邪。

    總覺得這兒子跟往常不大一樣，但具體哪兒變了，說不出來。

    半小時后，兩菜一湯，倒是像模像樣。

    蘇華生盯著桌面，再次陷入沉思，兒子這是出門被撞了腦子，開竅了？

    他鼓起勇氣夾了一筷子往嘴里塞，含糊出聲：“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禮物么？我先申明，貴的買不起。”

    蘇斂停頓了幾秒，緩慢開口：“我想轉(zhuǎn)學(xué)，轉(zhuǎn)到三中的六班?！?/br>
    之前他聽池妄的兄弟說過，他們是六班三劍客，名字挺蠢，但印象深刻。

    “你……”蘇華生皺起眉，因為常年在外奔波，額頭中間陷進幾道很深的皺褶。

    “好不容易把你弄進八中，費了多少功夫，現(xiàn)在又想搞哪一出？”

    過往劣跡斑斑，蘇斂無聲罵了句臟話，有些心虛：“就當(dāng)生日禮物?！?/br>
    蘇華生嗤笑：“轉(zhuǎn)三中你那破成績就能起來？”

    “你最后再信我一次…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br>
    蘇斂好久沒當(dāng)壞學(xué)生，業(yè)務(wù)生疏，“最后一次”的三連表態(tài)差點兒卡殼：“這次我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br>
    蘇華生深深地盯了他一眼，拿打火機點上蠟燭，沒再說話。

    -

    后面兩天是周末，蘇華生重新早出晚歸，轉(zhuǎn)學(xué)的話題卻再也沒有提起。

    蘇斂知道這個要求的確有些難為人，心里盤算著只能等摸底考試出來后，用成績做保障，自己去跟學(xué)校談。

    周天吃過中飯，蘇華生把人從沙發(fā)上拎起來：“走，送你去學(xué)校。”

    “不用，還早，我可以自己去?！碧K斂勾起沙發(fā)上的校服，低頭準備往身上套。

    “別穿了，走吧?！碧K華生有些不耐煩地推著人往外走，懶得過多解釋。

    門口那輛舊摩托脫了漆，蘇斂幫忙推著往旁邊小道上走：“真不用送，我以后不逃課了?！?/br>
    蘇華生輕哼了一聲，把頭盔扔給他，翻身坐上摩托：“別廢話?！?/br>
    這言簡意賅的酷勁兒，蘇斂跟他倒是一脈相承。

    摩托在風(fēng)里馳騁，巨大的風(fēng)聲呼嘯而過。穿過街巷，駛上大橋，在霧城的嘈雜里縮成一個飛馳的殘影。

    蘇斂坐在后座上，感覺指節(jié)被刮得生疼，身上卻感知著蘇華生后背傳來的溫?zé)帷?/br>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生硬又別扭地往前又挪了一寸。

    等到臉被吹僵，摩托車在八中門口停下，嘎吱一聲剎車。

    蘇華生抬腿下去，嘖了一聲：“愣著干什么，收拾行李去三中?！?/br>
    “轉(zhuǎn)了？”蘇斂回過神來，扣下頭盔放上后座。

    “嗯，這次是真最后信你一次，不好好學(xué)習(xí)，看我不揍你。對了，晚自習(xí)先去六班報道?！?/br>
    蘇華生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又往他微信轉(zhuǎn)了五百塊錢：“沒多的了，省著點兒用。住宿費給你交了一學(xué)期，平時沒事兒就吃食堂，別老往外跑?！?/br>
    蘇斂舔了舔下唇，酷酷點頭：“知道?！?/br>
    “去吧，狗崽子?！碧K華生笑罵了一聲，又說：“飯做得不錯，下周末還你做。”

    蘇斂沒繃住，笑著應(yīng)了一聲。

    他輕車熟路進了八中宿舍，室友還沒回，房間空蕩蕩的。他慢條斯理收拾完所有行李，也就小小一箱。

    也許天生性子冷，他跟室友關(guān)系也是不咸不淡，不過點頭之交。

    現(xiàn)在收拾東西要走，好像也沒什么打招呼的必要。

    蘇斂捏著行李箱在門口怔了幾秒，瀟灑離開。

    沿著路往三中散步過去，又順路進了旁邊超市買了些日用品和一堆養(yǎng)生玩意兒。

    當(dāng)歸、三七、蕨根粉…… 亂七八糟的東西一結(jié)賬，五百塊只剩下一半兒。

    貧窮讓人質(zhì)壁分離，蘇斂已經(jīng)很久沒體會過捉襟見肘的滋味。

    此刻盯著數(shù)字，感覺腦仁生疼，恨不得自己兜里剩下的二百五能夠有絲分裂。

    繞回三中，沿著路標轉(zhuǎn)了好幾圈，差點兒迷路，終于找到男生住宿樓。

    宿管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張口就是方言和普通話夾雜：“等一哈，你哪個房的？”

    “不知道，剛轉(zhuǎn)過來，您幫我查一下?！碧K斂捏著行李箱桿，裝得乖巧。

    帥哥一撒嬌，阿姨軟了腰。

    卷發(fā)阿姨瞬間眉開眼笑：“新來的哦，那我曉得，六班的蘇斂對吧，403?！?/br>
    她哐當(dāng)拉開旁邊的抽屜，伸手胡亂摸索了一番，拿出一大捆鑰匙翻了半天，最終挑出一把遞過去。

    “謝謝?！碧K斂接過，捏在手里。

    阿姨開了話匣子，忍不住絮絮叨叨：“你有倆室友挺不省心的，你可別學(xué)他們。晚上十二點關(guān)大門，十二點半熄燈，晚了就請露宿街頭，就算帥哥撒嬌我也不會開，就是這么鐵面無私?！?/br>
    蘇斂：“……好的?！?/br>
    指尖轉(zhuǎn)著鑰匙扣，他慢吞吞順著樓梯上了四樓，找到403。

    開門進去，四人間的格局，上面是床，下面是書桌，一目了然。

    左邊倆上鋪被子亂糟糟的，右邊靠門的那一張倒是格外整齊。沒得選，他的床位只能是靠窗那一個。

    簡單收拾完，看了眼時間，馬上快上晚自習(xí)。

    蘇斂木著臉把重金買的破壁機插上電，當(dāng)歸、三七、蕨根粉……

    一股腦養(yǎng)生材料丟進去，再加入清水熬了一會兒，湊合當(dāng)晚餐。

    吃完后，順手又做了一份，倒進保溫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