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冷嗎？要不衣服給你？”

    “都說了我身體好，你自己穿著?！?/br>
    蘇斂拉上外套的拉鏈，大一號的尺寸穿在身上有些松垮，他縮著脖子抵擋外面吹過來的寒風(fēng)：“流星看完了，現(xiàn)在回家吧?！?/br>
    看了眼逐漸陷入昏暗的天色，池妄嗯了一聲：“走，下山?！?/br>
    還是上來的那條路，彎彎繞繞，看不到盡頭，兩人慢悠悠并肩走著，只是這會兒和來時的心境截然不同。

    池妄的手臂懸空著晃來晃去，總覺得少了點兒什么，指尖猛然勾住旁邊那只有些發(fā)涼的手。

    “手拿過來，牽一下?！?/br>
    “我沒答應(yīng)你，不牽?！碧K斂倔強地握成拳頭，擋住纏過來的手，有些窘迫。

    池妄把他的手指一點點掰開，慢慢嵌入五指，交纏握緊：“剛在江邊都能牽，現(xiàn)在不讓了？怎么未來男朋友的待遇還沒普通朋友好，我好可憐?！?/br>
    著實被這人沒皮沒臉的手段震驚，蘇斂被噎了一下：“誰說你是未來男朋友？”

    “我這不是在預(yù)備期么，早晚有一天得轉(zhuǎn)正?！背赝⑽⒒沃氖?，小情侶壓馬路似的慢吞吞地走。

    他此刻心情無比亢奮，簡直想原地蹦上兩下。

    蘇斂沒有直接拒絕他，看剛剛那副慌張失措樣子，對自己大概不止一點點喜歡。

    只是顧慮太多，心里沒安全感，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他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等。

    小路上空空蕩蕩，已是半夜，連個人影都看不見，只有風(fēng)刮過樹林的聲音，沙沙作響。

    掙扎了幾次也沒結(jié)果，蘇斂索性放棄，任憑人牽著，兩個男生拉著手晃了一路。

    好不容易走到山下，池妄用空著的那只手摸出手機叫車，只是等了十來分鐘，呼叫單上仍然是顯示正在搜索，沒人應(yīng)答。

    “完了，這地兒太偏，叫不到車?！背赝罅四罄氖?，看著漫山遍野的森林，無奈道，“看來，我們今晚要露宿荒野了?！?/br>
    蘇斂茫然地看著他：“你來的時候沒想著回去？”

    池妄笑著抹了把臉：“來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告白，壓根沒想這么多?！?/br>
    蘇斂沉思了一會兒：“……那我們住哪兒，要不慢慢走回去？”

    就這么遠的距離，走回去，大概得到天亮。

    池妄左右看了一眼，旁邊有一個景區(qū)服務(wù)中心，他拉著人往那邊走，提議說：“過去問問，能不能有住的地方?！?/br>
    等到走近些距離，大堂的光亮明晃晃的照過來，蘇斂猛然把手松開，插進口袋。

    雖然周遭經(jīng)過的都是陌生人，畢竟兩個男生牽著手的姿態(tài)，到底是引人注目。

    池妄笑著捻了捻指尖，快步走到前臺詢問：“您好，請問這附近還有可以入住的酒店嗎？”

    “抱歉先生，因為今晚的流星雨，又是周末，酒店已經(jīng)全部訂滿，沒有空房?！鼻芭_的工作人員露出歉意的微笑。

    池妄有些頭疼：“或者能不能幫我們叫個車，太晚了，現(xiàn)在回不去?！?/br>
    工作人員說：“我們的班車是早上六點到晚上十點發(fā)車，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通運時間。如果您實在沒住的地方，旁邊的商店有帳篷，您要不要將就一晚上，明早再回主城？”

    池妄回頭，詢問道：“帳篷睡嗎？”

    蘇斂點頭：“現(xiàn)在也沒別的辦法?！?/br>
    景區(qū)的帳篷貴得要命，兩人買了一頂雙人大小的尺寸，又添了兩只睡袋，艱難地抱著重新回到山頂。

    方才還鬧嚷嚷的人群已經(jīng)安靜了下來，四周陷入黑暗，連視線都變得模糊不清。

    蘇斂抖開帳篷的布料，在一邊半蹲在地，拿著幾根架子艱難組裝。只是看不太清，好半天都找不到接口，逐漸有些煩躁。

    “你別動，光線太暗，小心劃到手，我來弄吧?！背赝龔乃掷锇阎Ъ苣眠^去，借著月色，摸索著把支架固定在一起。

    繩子固定在地面的釘子上，快速拼接好，然后穿進帳篷。

    沒過一會兒，小小的一頂帳篷裝置完整，正正當(dāng)當(dāng)放在剛才看流星的地方。

    盯著他嫻熟的動作，蘇斂有些驚訝地挑眉：“你還挺厲害，這都能搞定?！?/br>
    “我都說了，除了學(xué)習(xí)，我什么都會?！背赝阉镆粩R，抬手拍了拍：“過來睡覺。”

    蘇斂慢吞吞過去，把外套脫到一邊，擺好鞋子，鉆進睡袋里，一氣呵成。

    他盯著上方湛藍色的布料，悠悠出聲：“老實說，今年的生日，你過得開心嗎？”

    “開心，能跟你一起過，我就覺得很開心。”池妄說得發(fā)自肺腑，只是，還有那么一點遺憾。

    蘇斂嗯了一聲，停頓了幾秒，莫名其妙說了聲對不起。

    他確實對不起池妄，沒能及時給出答案，就值得道歉。

    “別，你這樣搞得像是立刻在拒絕我，我不聽?！背赝稍谂赃叄p手枕在腦袋后邊，胡亂岔開話題，“我們倆也睡過不少次，荒郊野外還是頭一回?！?/br>
    “你想說什么？”蘇斂內(nèi)心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及時打斷，“別說sao話?！?/br>
    池妄含著笑掃了他一眼，一本正經(jīng)道：“小蘇老師，你真的思想很不純潔，我只是想表達此刻的興奮和激動，你以為我要說什么？”

    蘇斂面無表情把他的腦袋挪回去：“…….什么都沒有。”

    “哦，我不信，你腦子里肯定閃過了奇怪的東西?！?/br>
    “都說了沒有，愛信不信。”

    兩人你來我往斗嘴了幾句，不知道誰沒說話，氣氛安靜了一秒。

    蘇斂嘆了口氣，自我檢討：“我是不是一個很難伺候的人，說話不好聽，不體貼不溫柔，渾身帶刺，見誰就扎?！?/br>
    “但你嘴硬心軟，心地善良。什么都不肯說，卻偷偷的做很多事情。小蘇老師，老實說，你是不是對我一見鐘情，第一回 來學(xué)校就給我?guī)юB(yǎng)生糊？”

    想到過往，池妄微微揚起嘴角，總覺得從以往的細枝末節(jié)里，好像可以窺探出一些端倪。

    蘇斂臉紅了一瞬，低聲辯解道：“怎么可能，少往自己臉上貼金?！?/br>
    他蒙頭把睡袋拉到下巴的位置，迅速閉上眼，一副與世隔絕的高冷：“我睡了，晚安。”

    又害羞，酷哥的臉皮就是薄。

    自從明了自己的心意后，就再沒跟蘇斂同床共枕過。此刻心境截然不同，池妄了無睡意，盯著人就挪不開眼。

    帳篷里視線昏暗，只能看到一點很模糊的輪廓，他的指尖很輕地劃過蘇斂的臉頰，生怕驚動人，又落在柔軟的發(fā)絲上，細碎的頭發(fā)繞上指尖。

    睡著了倒是挺乖，一動不動，只是很平靜地傳出淡淡的呼吸聲。

    池妄心說，你倒是心大，就這么相信自己會坐懷不亂，當(dāng)個正人君子。

    視線落在顏色很淡的唇上，看起來很薄，很軟，大概觸感也會很好。

    要是吻上去……

    這個念頭一出，瞬間口干舌燥，心口迅速竄起一股火。

    他克制地滾了一下喉嚨，反復(fù)提醒得當(dāng)個人。

    把腦子里旖旎的念頭甩開，池妄調(diào)低屏幕的亮度，側(cè)身隨意滑動著手機。想了想，把微信名更改為：癡心妄想。

    又往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深夜情歌，配上文字：癡心妄想，總會成真。

    大半夜夜貓子不少，這一條曖昧的狀態(tài)瞬間引起圍觀，評論刷刷往外冒：

    [深夜網(wǎng)抑云，有情況??？]

    [妄爺有暗戀對象了？嘖，稀奇]

    [是愛上了個得不到的人么，連妄爺都寫了如此卑微的心情]

    [一看就是受了情傷……… 沒事，下一個更乖嗷]

    [既然是妄想就別做夢了，早點洗洗睡]

    [遲來的生日快樂！哪位jiejie這么扎心，生日還要來戳一刀]

    池妄盯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揣測，沒挨個回，退出朋友圈。

    手機震動，收到顧安久發(fā)來的私信：失敗了？？摸摸頭，不哭，這個結(jié)果是必然，哥哥早就猜到了

    [癡心妄想]：沒失敗

    [九九九小機靈]：臥槽！斂哥答應(yīng)你了！直男掰彎這都可以！牛逼啊！

    [癡心妄想]：也沒答應(yīng)

    [九九九小機靈]：你說話能不能別跟擠牙膏似的，那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你是備胎？

    [癡心妄想]：………就不能是人家需要考慮一下嗎？你腦子進水了？

    [九九九小機靈]：哦，也是，畢竟突然來一男的表白，我覺得他沒揍你都算輕的

    池妄輕輕笑了笑，愉悅打字：他才舍不得揍我

    顯然顧安久被這句話惡心得不清，連發(fā)了十個嘔吐的表情包：所以表白完你就回家了？

    [癡心妄想]：沒，在山上，買了頂帳篷，我們睡一塊兒呢

    [九九九小機靈]：………你動作這么快？

    [癡心妄想]：純粹的，睡個覺，謝謝

    [九九九小機靈]：是我們直男不懂的世界，那就，祝你們睡得開心？

    池妄無語，正準(zhǔn)備回懟，旁邊的睡袋很輕地動了一下。

    他關(guān)上手機屏幕的光，側(cè)頭看過去，替人把扯開的睡袋整理好。

    像是感受到貼過來的掌心的溫?zé)?，蘇斂微微側(cè)頭，臉頰在上面很輕地蹭了蹭，壓著手腕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xù)陷入昏睡。

    池妄盯著睡在手上的人，心說睡著了真的是毫無防備，難不成誰伸個手，蘇斂都能撒嬌？

    怕把人弄醒，他保持著這個別扭的動作，側(cè)著身子盯著人出神，一晃就是幾小時。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困意襲來，才慢慢閉上眼睡了過去。

    山上的天亮得很早，蘇斂感覺到眼皮上落下一束亮光，晃得人有些暈眩。

    他皺著眉睜開眼，就看到眼前貼得很近的人，近到可以看清根根分明的睫毛。

    怎么又睡到了一塊兒，他有些迷茫地仰頭看了一眼上方，才想起來因為沒車，還在山頂沒能下去。

    自己的腦袋枕在池妄的手心里，壓了一晚上，小心翼翼挪開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上面有著深深淺淺的紅痕，一片斑駁。

    蘇斂一邊從睡袋里爬出來，一邊想，這人是不是傻，就這么任憑自己枕著，也不知道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