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妄再次被問得啞口無言。

    “還有，我先暫且不談以后結婚生子，現(xiàn)在大家對于同性戀的看法你不是不知道，你怎么保證你們倆經(jīng)得起流言蜚語和世俗壓力？”蘇華生問得字字戳心，讓人無法回答。

    一堆問話下來，尖銳的現(xiàn)實像是尖刀一樣插入心臟，房間內(nèi)長久的沉默。

    兩個年輕的少年被質問未來，沒人能知道答案。

    蘇斂打破僵局：“爸，你別逼他現(xiàn)在回答，這很難為人?！?/br>
    “叔叔說得沒錯，這些都是我要考慮的問題，是我之前想得太天真。”池妄打斷他的話，眉心很緊地擰在一起。

    蘇斂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平時總是帶著散漫笑意的臉看上去十分嚴肅，指節(jié)緊緊地扣著手心，用力得幾乎是要把自己抓傷。

    看得他都覺得心疼，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個年紀談未來本身就很沉重，現(xiàn)在要強加于他，大概一時半會沒辦法給出滿意的回答。

    蘇斂的心情沉了下去，所以，池妄會不會覺得壓力太大，想要放棄。

    他沒想到昨天還在花前月下，今天可能就要面臨分開。

    太多的事情沒辦法解釋，沒法說他跟池妄早就談過幾年戀愛，沒法說這個人把他從喪父的悲痛里救了出來，也沒法描述現(xiàn)在的池妄有多勇敢多炙熱，帶給他無數(shù)的快樂。

    這些在現(xiàn)實面前，的確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正在胡思亂想，他聽到池妄又堅定開口：“但我不會分手，叔叔，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成績提上來，我是真的想要跟蘇斂好好在一起?！?/br>
    蘇華生捏著水杯慢吞吞地喝水，心緒復雜，表情凝重。

    少年的表情太過真摯，語氣也很是誠懇，他沒辦法說出太傷人的話。

    “真的很喜歡？”蘇華生不知道在問誰。

    兩人異口同聲地回：“喜歡?！?/br>
    良久，蘇華生才緩慢開口：“好，我不強行讓你們倆分手，但是，我是說如果，被我發(fā)現(xiàn)你有一丁點對不起我們小蘇，我真的會打斷你的腿，我說到做到?！?/br>
    聽到這話，池妄終于松了表情，感覺揪在一起的心臟緩慢松開，終于落到了實處。

    他舔了舔下唇，重重點頭：“謝謝叔叔理解，您真的是一個很愛孩子的爸爸?！?/br>
    “你應該知道，小蘇的mama很早就跟我離了婚，我們欠了他很多很多。從小就在單親家庭里長大，導致他性格一直都很是沉默，也很封閉。認識你之后，我能感覺到他在逐漸變得開朗，也能察覺出心情變得愉悅了不少。”

    蘇華生一口氣說了很多，重新抬眼看向這個年輕的少年：“所以你真的不可以辜負他，他已經(jīng)受到足夠多的傷害了，經(jīng)不起來回折騰?！?/br>
    “爸。”蘇斂心里酸得不行，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他們倆都是屬于性格內(nèi)向的人，平時交流得少，但從很多細枝末節(jié)當中，他能感受到無聲的父愛。

    之前他曾經(jīng)想過很多如果，如果他和池妄真的站在他的面前，他會是什么反應。

    對于一個中年人來說，要一時間接受同性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看得出蘇華生的掙扎和顧慮，卻還是沒能忍心把他們拆散。

    蘇斂壓下眼睛里的酸澀：“爸，真的謝謝。”

    “好了，收拾收拾好好過節(jié)吧，我去補覺?！碧K華生無奈起身，起身朝著屋內(nèi)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小池，昨天你們的表演視頻我看了，很精彩?！?/br>
    池妄頭一回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您喜歡就好?！?/br>
    等到人進了房間，房門關上，客廳里的兩人對視了一眼，長長松了口氣。

    池妄舔了舔下唇，心里的情緒亂糟糟的，有高興，也有擔憂，五味雜陳。

    他感嘆道：“沒想到你爸竟然能愿意把你交給我，夠開明的?！?/br>
    “我爸可沒這么說，你要是對我不好，他打斷你的腿?！碧K斂臉上露出很淡的笑，“所以別得意。”

    池妄也揚起嘴角，信誓旦旦說：“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br>
    “今天怎么安排，我都忘了是假期，剛醒了還以為翹課了?！碧K斂抓了抓有些凌亂的頭發(fā)，“先換衣服吧?！?/br>
    池妄嗯了一聲，跟著他進了臥室，盯著床上那床大紅喜被，瞬間笑出了聲。

    一邊彎腰幫忙疊著被子，一邊笑說：“蘇蘇，這算不算是下聘？但四件套太寒酸，以后我八抬大轎娶你?！?/br>
    “娶你大爺，首先，請你好好學習謝謝?！碧K斂白了他一眼，背對著人雙手交叉勾著睡衣，脫下來扔到一邊。

    從衣柜里隨手拎了件襯衣，還沒來得及穿，感覺自己被很輕地抱住。

    池妄下巴抵著他的肩頭，輕輕蹭了一下：“蘇蘇，能跟你在一起真好，謝謝你給我時間?！?/br>
    感覺到呼吸掃過耳畔，蘇斂揪著那件襯衣，指尖收緊：“嗯，知道了，你放開我。”

    “不放，再抱一會兒。”池妄收緊手臂，抱得更緊。

    蘇斂干澀出聲：“你……能不能等我先把衣服穿好?！?/br>
    這會兒池妄才后知后覺自己的手掌環(huán)在腰上，貼著溫熱的皮膚和精瘦的腰身，呼吸突然一頓，瞬間口干舌燥。

    視線落下去，一片白晃晃的膚色落入眼睛里，挪不開視線。

    cao，好看得要命。

    他滾了滾喉嚨，聲音更低了些：“蘇妲己，你故意當著我面脫衣服，是不是在勾引我？”

    “剛出完柜，我爸還在隔壁，你確定要sao？”蘇斂冷冷出聲，無情提醒。

    一盆冷水落下，六根瞬間清凈。

    池妄無語放開，轉身到一邊，提議說：“想去看電影嗎？我們倆還沒正兒八經(jīng)約過會。”

    “行，去吧，你先看看有什么可選的?！碧K斂利落穿好襯衣，彎腰繼續(xù)換褲子，兩條筆直的長腿落入視線。

    生怕自己再度沖動，池妄別開眼，垂著眼睫買了兩張就近時間的電影票。

    等到付款完畢，蘇斂已經(jīng)換好了一身出門裝扮。

    懶得避嫌，池妄臉皮子厚，當著人面兒就開始脫衣服，很不要臉。

    蘇斂半靠在書桌邊上，眼前漂亮的身材在晨起的陽光中勾勒出深深淺淺的線條，不知道該往哪兒看。

    這種晨起環(huán)節(jié)簡直是要命。

    互相折磨，誰都別想好過。

    好不容易等人穿戴完畢，他逃似的從臥室里沖到浴室洗漱，一分鐘都不敢多待。

    池妄跟著人出門，小巷子里今天很是熱鬧，來來往往的人不少，時不時地就有人沖著蘇斂打招呼。

    蘇斂匆匆點頭，快不朝著巷子外走，想要把方才的畫面從腦子里快速清除。

    池妄雙手懶洋洋插著兜，調侃說：“又害羞？不至于吧，都看了那么多次。”

    “你好煩?！碧K斂頂著發(fā)燙的耳根，懶得理他，抬手叫了輛車。

    池妄想到早晨一同起床的場景，有些意猶未盡說：“等回了學校，你要不要搬過來跟我一起?。俊?/br>
    蘇斂瞥了他一眼，眼神警惕：“你昨晚還說，不要隨便說留宿這種話，今天怎么翻臉就變。”

    “還以為你喝多了，記得還挺清楚。”池妄哼笑道，“我沒說睡一張床，我那還有三張空著呢，隨便你挑。”

    蘇斂哦了一聲，語氣平靜：“最好是，我不信你思想這么單純?！?/br>
    “我這么一清純男高中生，能復雜到哪兒去？”池妄偏頭看他，戲謔道，“倒是我們小蘇老師，總是滿腦子黃色思想?！?/br>
    剛說完，手心就被狠狠掐了一下。

    蘇斂沒好氣回：“你要是還想約會，就閉嘴。”

    “好兇，你對我溫柔一點?！背赝矒岬嘏牧伺乃氖直?，把手扣緊，十指交纏。

    蘇斂沉默了幾秒，別扭出聲：“好吧，我盡量。搬宿舍的事情，也會考慮一下。”

    池妄樂了：“下學期也行，反正快到期末，不著急。”

    車輛抵達電影院門口，距離開場還有二十來分鐘，兩人松開了手，隨意在商場里晃蕩。

    明明什么親昵的動作都沒有，蘇斂仍然全程高度緊張，手心冒汗：“應該不會碰到同學吧？萬一要是碰上熟人，我們怎么解釋？”

    “你這是做賊心虛，好朋友就不能一起出來逛街了？”池妄挑眉。

    蘇斂一臉生無可戀：“早上剛出完一次柜，我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這種社死重創(chuàng)?！?/br>
    散步路過電競大廳的娃娃機，一對情侶正在前面艱難斗爭，女孩站在一邊著急指揮：“左邊，再往左邊，你怎么這么笨？”

    跟著蘇斂的視線看過去，池妄饒有興致問：“你想要？”

    蘇斂搖頭，語氣冷漠：“不想，這種小姑娘喜歡的東西，沒興趣。”

    “但你男朋友比她的厲害，要不要試試？”池妄微微彎腰，貼著他耳朵說。

    簡直沒明白這種奇怪的勝負欲從哪兒冒了出來，等到回過神來，蘇斂已經(jīng)被迫站在了隔壁的娃娃機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人哐當哐當往里投幣。

    池妄晃動爪子，頭也沒抬：“想要哪個？”

    語氣囂張得過分，引得隔壁男生頻頻回頭，表情怨念。

    蘇斂抬手，隨手指了一個說：“那個叮當貓?！?/br>
    “行，看好了?！背赝砬榈ǖ鼗蝿幼ψ樱ㄎ坏秸戏?，猛然晃動幾下，按下確定。

    爪子緩緩下移，扣住那只藍色玩偶，晃里晃蕩往上挪動。

    還沒出結果，就聽到隔壁女孩一陣歡呼：“啊，抓到了，哥哥好棒。”

    蘇斂帶著笑意挑釁說：“人家已經(jīng)有了一個，你要是沒弄上來，就很丟人?！?/br>
    “不可能?！背赝捳Z剛落，哐當一聲，一只娃娃從下方落了出來。

    彎腰撿起，蘇斂微微挑眉：“你是不是賄賂了老板？”

    “剛我就說，你男朋友比她的厲害?！背赝俣韧稁牛质且蛔ο氯?。

    一抓一個準，沒過幾分鐘，蘇斂懷里抱了一大堆，宛如攤主過來進貨。

    幾乎要被娃娃淹沒，蘇斂很是無奈：“夠了，真的夠了，我拿這么多來干什么？”

    “幣還沒用完?！背赝瘟嘶位@子里還剩下的硬幣，繼續(xù)往里投。

    聽到動靜，女孩轉頭直勾勾地盯著蘇斂，又拉了拉自己男朋友：“哥哥，你看看人家，你不行?！?/br>
    “池哥，差不多行了?！碧K斂這輩子都沒被女生用這種羨慕的眼神盯著看過，感覺頭皮發(fā)麻。

    偏偏池妄玩上了頭，一口氣把上來二十多個，籃子終于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