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道長又來了。乘坐著霍崇為種福平臺提供的交通系統(tǒng)，道長從嶗山到淄川縣并沒有花費太久時間。

    兩人見面，不等霍崇詢問，長信道長就嘆道：“今年收成差，各地地主都開始收債?！?/br>
    平臺的情報部門已經(jīng)提供了類似的情報。有了情報準備，霍崇并沒有意外，先請長信道長講述他那邊如何。聽道長講完他那邊的地主士紳們和官府對普通百姓的催逼，霍崇嘆道：“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道則不然，損不足，奉有余?！?/br>
    這是道德經(jīng)里頭的話，霍崇知道長信道長是個真修道的，就用了出來。

    果然，長信道長有由衷的嘆道：“霍先生，凡是種福的百姓，日子還能勉強維持。先生定然是為難。只是天道莫測，此時貧道只能來求先生相助。只要貧道能做的，貧道絕不推辭?！?/br>
    霍崇覺得長信道長還挺上道，不是那種只懂得裝神弄鬼的道士。于是坦率的說道：“道長，前幾日，我的徒弟們算了一筆賬。若是將這段日子請求加入種福平臺的百姓都算進去，有三萬戶人口。他們說一戶人需得一兩銀子稅銀，這個是高了。不過三萬戶人，這一年幾千輛銀子總是要出。我不過一個凡人，我可遠沒到能認識天道。這么下去，我也撐不住。”

    聽霍崇說的明白，長信道長的門徒們臉上凝重起來。與會的種福會的管理層臉色也凝重起來。

    長信道長只是想了想，就問道：“不知霍先生要怎么做？”

    霍崇指了指長信道長道袍衣襟上的太極圖，“道長，這陰極相生相克，極陽之處生陰，極陰之處生陽。若是鄉(xiāng)親們想靠我渡過難關(guān)，我也得靠鄉(xiāng)親們才能積累讀過難關(guān)的能耐。只有如此才能生生不息。不然，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單靠一邊，定然不成?！?/br>
    “不知霍先生要百姓如何？他們實在是窮的只剩把力氣。”

    “若是道長能幫我們打開些做買賣的門路，讓俺們的東西能賺到點錢。這不就有錢替大伙出了么。”

    “不知霍先生想做哪里的生意？”

    “不光是賣貨，還有百姓們可否拿出一些土地來聽俺的安排。俺也變不出地來，非得大伙出地，俺來決定怎么用。這才能有東西生產(chǎn)出來拿去賣。非得什么都靠俺一個……”

    “霍先生無需多說。這道理貧道懂得。若是貧道前去給信眾們講，想來他們也能聽那么一二。不過貧道若是不清楚霍先生要如何安排這次土地，也實在不愿讓信眾們卷進來。”

    霍崇其實早就有了些安排。雖然自己手里的東西還是那幾樣，不過這幾年經(jīng)營下來，也的確有了不少想法。

    長信道長不僅有足夠的理解能力，還頗有驗證的精神。先花了兩天仔細聽了介紹，就請求到種福平臺已經(jīng)建成的生產(chǎn)基地去看。霍崇立刻派人護送道長前去參觀，自己留在總部繼續(xù)處理事情。

    沒想到開會的時候，二弟子楊望富開炮了，“先生，這道長是借著他手里的那些東西來撈好處的吧？”

    不等這種質(zhì)疑發(fā)酵，霍崇就答道：“朋友搞的多多的，敵人搞的少少的。這才是我等能繼續(xù)走下去的正道?！?/br>
    楊望富忍不住嘀咕道：“先生，長信道長是個聰明人，他若是學了咱們的東西之后就搞起來，咱們又能拿他如何?！?/br>
    “望富，你也是個聰敏人?！被舫缧Φ?。

    聽到這話，不少管理層的年輕干部都笑出聲?；舫缈聪虼蠡?，對這幫從基層爬上來的干部說道：“大伙都是聰明人。我現(xiàn)在給你們派些人，指塊地，安排了生產(chǎn)，你們都能干起來。還有咱們種福平臺的許多師傅，真的是白給的么？他們就沒學會？我問你們個問題，他們?yōu)樯稕]有自己離開咱們這里，回家自己干?！?/br>
    年輕干部們不笑了，看來這個問題的確讓他們一時回答不了?；舫缧闹衅鋵嵰灿悬c感嘆，剛到滿清時代的時候，霍崇也擔心過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局面。只是霍崇當時根本沒有資源，甚至從一開始就背了一屁股兩肋巴的債務(wù)。不得不盡可能合作。

    可這樣的局面下，霍崇才發(fā)現(xiàn)即便是在這個農(nóng)業(yè)時代，資本營運本身的規(guī)律并沒有變化。想搞生產(chǎn)，就得有資本。

    土地、人力、流動資金等容易理解的生產(chǎn)要素并非一個人就可以輕易積累起來。霍崇自己恰恰是通過合作才尋求到了把這些生產(chǎn)要素集結(jié)起來的機會。

    即便在霍崇生產(chǎn)過程中形成了一定的技術(shù)擴散，但是霍崇建成的平臺本身還擁有無法擴散的生產(chǎn)組織與管理能力。

    一個人或許可以集結(jié)起土地、人力、流動資金。但是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完成生產(chǎn)組織和管理體系。這本就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看年輕干部們開始思考，霍崇就把自己的體會傳授給這幫年輕干部。年輕干部們本身的反應(yīng)就是‘想挑刺’，一些年輕人能問出的問題被提了出來。

    霍崇覺得這幫傻孩子們太可愛了。只是現(xiàn)在時間寶貴，沒辦法如老母親般一個個安撫這幫人的心境?；舫缱尨蠡锇察o下來，問道：“你們說的這些，大多數(shù)都有一個你們自己沒注意到的前提假設(shè)。這個前提假設(shè)如果沒有被滿足，后面的一切都是不合乎邏輯?！?/br>
    錢清一直沒吱聲，只是用有點恨鐵不成鋼的神色看著瞎嗶嗶的師弟師妹和準師弟師妹們。此時看著師弟師妹們一臉懵圈，她開口問道：“先生，你說過好多次邏輯，我也沒聽太明白。請先生再說說?！?/br>
    “邏輯的基本點很簡單。兩條，邏輯形式只管是否有效，命題內(nèi)容只管是否正確。我給大家說個邏輯形式，下雨就是水從天上落到地下，對吧？”

    “對?！?/br>
    “我站在很高的地方往下灑水，水從天上落到地下。對吧？”

    “對。”

    “我站在很高的地方往下灑水，就是下雨。這個對么？”

    “不對！”年輕干部們立刻嚷嚷起來?！斑@本就不是一回事！”“先生這是……詭辯！”

    霍崇強化了理論說法，“所以說，邏輯形式得有效。如果沒效，每一句描述都是對的，邏輯形式就是無效。”

    然而大多數(shù)年輕干部們明顯沒理解，還是揪著這個詭辯來講。

    霍崇只能用力拍了幾下桌子，強行讓這幫人安靜。才繼續(xù)問：“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們方才說有人會學了咱們的東西就走，沒有說出來的前提是，那得是咱們自己內(nèi)部的人。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你們自己預設(shè)的前提？”

    這下算是讓這幫年輕人有點明白過味，眾人想了起來。

    霍崇繼續(xù)邏輯學基本講述，“邏輯只管是不是有效，命題代入邏輯，才能討論具體問題。命題只管是不是正確。你們前面所說的掌握了咱們技術(shù)的都是自己人，而跑路的都是外人。你們這命題就出現(xiàn)一個局面，一個人同時是自己人，也同時是外人。來來來，你們講講，一個人怎么能同時是自己人又是外人?！?/br>
    雖然是一個很簡單的邏輯關(guān)系，但是牽扯到邏輯的就必須符合邏輯的基本原理。雖然邏輯基本原理很簡單，但是正因為簡單又明快，所以想用這么簡單的模式完全解釋事情反倒不容易了。

    年輕干部們很快就開始胡說八道起來，明顯是那種嘗試用自己認識到的那點知識去解釋世界的表現(xiàn)?；舫缈粗槐娂一锇欀?，動著腦筋，看著很快有人就因為痛苦而不耐煩或者精疲力竭的模樣。心中懷念起曾經(jīng)的自己也是這么痛苦的在知識的道路上蠕動的時光。

    這么折磨孩子們不厚道，霍崇讓大伙先別考慮這些，“現(xiàn)在的局面下，大家想要的是由咱們完全控制局面。我今天用了陰陽的道理，咱們姑且用鏡像吧。這個我可教過?！?/br>
    “先生是想說，長信道長那邊的人也擔心咱們鳩占鵲巢吧？”已經(jīng)從長信道長那邊工作了幾個月后回來，升到管理層的李自然立刻喊出了他的看法。

    霍崇對李自然對文字的掌握頗為滿意。鳩占鵲巢，這個詞是得認真看過些斗爭性比較強的文學內(nèi)容才能如此順暢講出來的。

    其他干部就不太明白，李自然得意的解釋道：“就是怕咱們把長信道長的信徒拉走。以后他們的人就信咱們的種福平臺，不信長信道長的那些了?！?/br>
    干部們中不少不屑的表示這是對方想太多，也有不少是真的聽進去了。楊望富突然大聲說道：“先生，這么講，咱們好像和長信道長是一路。和那些地主士紳不一路。”

    “對！”霍崇覺得這個討論真有意思，竟然有人看出了這個問題，“地主士紳，是把別人的東西搶走。五成租，六成租，還有人想弄到七成租。他們把別人的東西搶走。咱們和長信道長是拿出各自手里有的東西合作，大伙根據(jù)出的力氣，每人分一份。愿意來的就來，不愿意來的拉倒！所以，大伙看看，咱們曾經(jīng)從牟平縣暫時退出，那幫士紳們有大半年時間，他們干出什么沒有？大伙覺得為什么他們干不出什么？”

    “他們是想讓別人干活，自己收租子一樣，收一份？”楊望富倒是有些舉一反三了。

    “大家在這種事情上不傻。每個人都想把別人勞動的成果拿走，他們對于勞動本身根本沒有興趣。勞動多累?。〗M織生產(chǎn)，安排進度，你們都干過。你們多少人都被嚇得睡不著覺，被氣的哭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干部們回想起自己的經(jīng)歷，紛紛點頭。哪怕是給兔子喂食物，如果要安排幾百上千只兔子，也能把人忙死。

    “把別人的收成據(jù)為己有，多爽。不傻窮漢不富，就是這么一個道理。不過咱們不會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