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第四次大敗(八)
“今天是什么日子?”巴賽詢問身邊的參軍。 參軍掰著指頭算了一陣,不自信的答道:“三月三十?還是四月初一?” 巴塞大將軍又問道:“咱們是三月十五開始南下的吧?” “大將軍說的是?!眳④娳s緊回答。 巴賽大將軍覺得事情應該如此,又覺得完全不該如此。既然大家都沒記錯,他不過打了半個月多的仗。半個月就讓自己變成這個樣子不成?事情簡直是離譜! 然而老將軍連憤怒都憤怒不起來。率領(lǐng)五萬大軍南下不過是半個月前的事情,卻感覺是一個月甚至更久之前的事情。 自從圍攻陳莊開始,自己就一路敗退。每天除了繼續(xù)向南撤退之外,就是為第二天繼續(xù)南撤退做準備。 不等巴賽大將軍從思考帶來的困惑中搞明白,親兵已經(jīng)領(lǐng)了人過來,來人見到巴賽就跪倒行禮,“大將軍,奴才給大將軍請安。” 大量這人一番,巴賽認出來了。此人名叫周子福,乃是漢八旗鑲藍旗的旗人,以前曾經(jīng)在巴賽手下打過仗。這次圍攻霍崇的戰(zhàn)斗中,周子福是在南線作戰(zhàn)。 周子福倒是沒有敘舊,他起身后趕緊說道:“大將軍,俺們將軍已經(jīng)聽說了當下局面。渡船已經(jīng)準備好,就等與大將軍合兵一處,向南進發(fā)?!?/br> 還要向南么?巴賽大將軍只覺得心中又開始迷惑起來,這是要向南撤退到哪里呢? 疑惑片刻,巴賽大將軍還是恢復了起碼的心情,問道:“這是要撤過運河,還是撤過黃河?” 周子福趕緊答道:“過黃河!過了黃河,賊人就追不過來了!” 四月初四,楊望富生平第一次抵達了黃河北岸。看著寬闊河面上的滾滾濁流自西向東橫亙面前,說不出的感覺在心中縈繞。楊望富長嘆道:“清軍是吃錯了什么東西么?這么能跑!” 和楊望富差不多,一同追到黃河邊的漢軍將令們神色間都是疲憊。大伙從臨淄出發(fā),在臨淄北部陳莊擊敗了清軍,追到北邊小清河。又從小清河一路追下來,追了十幾天。 沿途中又要解決遇到的各路清軍,又要追擊清軍主帥巴賽所部。其中辛苦難以言表。 本以為清軍在這堅壁清野的山東沒有補給,會餓的跑不動。事實也真的如此,大部分清軍是餓的真的跑不動了。 沒想到巴賽這一股清軍卻一個勁的跑,馬都累死了許多。清軍只是草草割了馬rou,繼續(xù)南逃。巴賽所部走的最遠,跑得最快。最后還是讓他們與南路清軍合流,逃過了黃河。 在陳莊戰(zhàn)斗中表現(xiàn)出色的營長王維昌氣憤的對著黃河寬闊的河面吼道:“巴賽,下次再讓俺遇到你。蛋子給你擠出來!” 這句頗為失落的怒吼很快被河風吹散,倒是引得大伙哄笑。一時間,氣氛倒是輕松了許多。 巴賽并不知道有人對他的卵子念念不忘,便是知道了也不會在意。遭遇如此大敗,五萬人馬逃出來的只有五千。其他盡數(shù)失陷在山東境內(nèi)。巴賽知道自己定然會遭到嚴懲。 與心中的痛苦相比,被掛念卵子反倒不算啥。過了黃河,巴賽第三次派人傳遞消息。告知中路的統(tǒng)帥鄂爾泰當下局面。 早在剛與南路清軍聯(lián)絡(luò)上之時,巴賽就已經(jīng)派人前去聯(lián)絡(luò)鄂爾泰。既然已經(jīng)敗了,就不能再讓大伙還蒙在鼓里。至于罷官免職,甚至是斬首示眾,對于巴賽來說已經(jīng)無所謂了。實際上在渡過黃河之后,巴賽已經(jīng)考慮著是否要自殺謝罪。 有巴賽的通告,王維昌的怒罵消失在河風中之時,鄂爾泰與岳鐘琪不約而同的提出了退兵的計劃。 岳鐘琪神色嚴峻,語氣卻沒有了往日激烈,“總督,退兵就讓俺來下令吧。” 鄂爾泰臉色發(fā)白,不快的答道:“糊涂!哪里有副將下令退兵的道理!岳兄,自然由我下令。給朝廷的奏折也由我來寫?!?/br> 說完,鄂爾泰提起筆,然而筆懸在半空,始終落不下去。倒不是鄂爾泰不認字,更不是鄂爾泰寫不出好文章。雖然鄂爾泰是滿人進士,滿人的學問普遍被認為不如漢人,但是能考上進士的滿人只是不如漢人進士,也不至于寫不出東西。 糾結(jié)片刻,鄂爾泰把心一橫,刷刷點點開始寫奏折。分析了近一個月間對三萬漢軍的觀察與接觸,鄂爾泰不得不承認,霍崇的部下訓練有素。攻守極為有章法。更可怕的是,這支賊軍火器已經(jīng)無比犀利,紀律之嚴明更勝于火器。 既然南北兩路官軍都已經(jīng)戰(zhàn)敗,霍崇就能調(diào)動人馬前來增援。官軍沒了兵力優(yōu)勢,立刻就會陷入全面被動。所以鄂爾泰下令留一定人馬守住濟寧,其余官軍都撤到運河以西。濟寧以南,繼續(xù)與賊軍對峙。 寫完。鄂爾泰長嘆一口氣。不管如何運用文字,清軍實際上沒辦法繼續(xù)與霍崇手下進行野戰(zhàn)的實事都不會改變。朝廷里面是十三爺和十四爺主政,兩人眼里可不揉沙子。一定會看出這個實事來。到時候自己是被撤職或者革職下獄,只能聽天由命。 清軍的調(diào)動很快就引起了漢軍偵查騎兵的注意,這邊胡悅趕緊找到錢清,詢問要不要追擊。錢清板著臉,并沒有回答。胡悅?cè)滩蛔竦溃骸八玖?,咱們何不再打一下,好歹多些?zhàn)功?!?/br> “不!”錢清果斷否定了。 “為何?”胡悅連忙問。 “我說不出道理。胡說,你覺得若是都督在我這個位置,他會不會答應你追擊?” “這個……若是都督在,我也會問。不過問之前就知道都督大概不會答應?!?/br> “為啥?” “呃……都督總是盡快干完一件事。他最不喜歡的就是拖拖拉拉。俺覺得他不想把仗打的太長?!?/br> 錢清眉頭舒展開,臉上有了點笑意,“你說得好!我想明白了?!?/br> “想明白了什么?”胡悅來了興趣。 “我們來這里是迎戰(zhàn),不是力求殲滅這支清軍。既然清軍不肯接戰(zhàn),又主動撤退。就讓他們退下去吧。我們姑且打到這里。” “接下來怎么辦?”胡悅來了興趣。 見胡悅此時的反應竟然和胡悅面對霍崇時候的反應差不多,錢清心中歡喜之余更是敞亮,“接下來先不打濟寧,撤到運河以東待命?!?/br> 錢清作為東線司令,做出了戰(zhàn)役結(jié)束,脫離戰(zhàn)斗的決定后立刻施行。同時將自己的決定快速傳遞給霍崇。 鄂爾泰給滿清朝廷的奏折與錢清給霍崇的報告幾乎同時送到目的地。霍崇看到之后花了一分鐘做了個局面判斷,心中十分歡喜。 眼見霍崇如釋重負的模樣,高龐不禁問道:“都督,為何不要錢司令追擊。追擊下去或許會有很大戰(zhàn)果?!?/br> 霍崇越來越喜歡和高龐聊天,在大漢政權(quán)里面,能夠理解世界的人真的不多。高龐就是其中之一。 豎起兩根手指,霍崇笑道:“原因有二,第一,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四月,又是農(nóng)忙時節(jié)。脫離戰(zhàn)斗是個非常好的選擇。第二,現(xiàn)在我軍也已經(jīng)疲憊。再打下去,不好說誰會昏頭。對方肯脫離戰(zhàn)線,我覺得非常好?!?/br> 高龐明顯理解了這話是什么意思,他卻還是問道:“都督不考慮戰(zhàn)功么?” 霍崇想看看高龐現(xiàn)在的認知水平,反問道:“高龐,戰(zhàn)功是結(jié)果,是過程,還是原因?” 高龐本想說是結(jié)果,可話到嘴邊,他感覺不對勁。又想了好一陣才答道:“那得看大家的目的。” “正是如此。對我來說,我要最大限度追求大漢政權(quán)的利益,而我對世界的看法是唯物。哪怕從戰(zhàn)爭的角度來看,如果錢清有八萬人,你覺得她會放清軍走么?” 高龐連連搖頭。 “這次秋收之后,我們能擴軍到十萬。到了明年,也就是坤隆二年,你覺得清軍在濟寧能抵擋住八萬人么?” 高龐還是搖頭。 “我軍少損失的人員可以當教官,可以搞土改,可以充當基層干部。哪怕沒戰(zhàn)果,看到家里親人從戰(zhàn)場上安全回到家里,這些軍人的家屬不高興么?至少在我的邏輯判斷中,人才是最重要的?!?/br> 高龐本來只想搞明白霍崇為何能知足,卻沒想到聽了霍崇對價值的判斷。高龐來了興趣,“都督,既然如此。為何要教給我?” “你是我們的一員,未來要承擔重要責任。我要求你得有這樣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