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有韶華 第2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穿成帶球跑文的學霸寶寶、超級尋寶儀、狐貍的本命年法則、萬界仙王、天道戰(zhàn)尊、帝古禁天、暴君的小良藥、絕對占有 NP、催情、陰商
此人乃是今上的乳母,如今的御前掌事。早些年諸子奪嫡之時她曾舍命護主,新帝繼位后自是感念她的恩情。 屈指數(shù)算,她在宮里也留不了幾年了。再過最多三四年,她就要得封誥命,以命婦的身份在京中風風光光地安度余生。 顧鸞上一世從未見過她,大抵也就是因為這個。 看著眼前三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柳宜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問張?。骸澳阍僬f一遍,都叫什么名兒?” 張俊不禁笑一聲,往門口一指:“這個剛來的,長得挺好看的那個,叫顧鸞?!?/br> 再指下一個:“身材高挑丹鳳眼這個叫倪玉鸞?!?/br> 又往后指:“這個叫方鸞歌,人如其名,說話跟唱歌似的好聽。” 他與幾人其實都不算熟,卻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這么多,聽得柳宜好笑:“屬你最油嘴滑舌,去吧。” “諾,小人告退?!睆埧≠r著笑作了個揖,便退出了這方院子。 院中,顧鸞腦中“嗡”地一聲。 余下兩人亦面面相覷。她們都是突然被叫來的,對剛進宮的宮女來說,能被調(diào)去御前簡直喜從天降,眼前這情景卻忽而變得怪異。 怎么會人人名中都有個“鸞”字呢? 斷斷不會是巧合。 柳宜默不作聲地將每個人都細細審視了一遍,繼而伸手,一指旁邊的石案:“那是備給你們的宮裝和腰牌,都拿好?!?/br> 顧鸞循著看去,便見石案上放著三方托盤,每方托盤里里都盛著兩套疊放整齊的衫裙,一身淡藍一身淺綠,是御前宮女夏時統(tǒng)一的衣裳。 一般來說,每一季新制的衣裳只消由尚服局的人直接送去各自的房里就行了。 眼下這般放在這兒,又要她們自己端起來,她多多少少猜到了柳宜的意思。 沉了口氣,顧鸞行到石案邊,拿起了放有自己腰牌的那方托盤。行至院中,穩(wěn)穩(wěn)立著。 另外兩人原各有困惑,見她這般,也都有樣學樣地照辦起來。 第2章 畫像 然后,時間就這么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幾十年前有西洋人開始進獻鐘表入朝,日積月累下來宮中可用的西洋鐘便有了不少。柳宜背后的廊下墻邊便放著一座,在夏日里晌午的艷陽下,在安靜之中,秒針嘀、嗒、嘀、嗒的聲響顯得無比緩慢。 不過多時,三人額上就都漫出了一層細汗。 宮人們站樁都是硬功夫,御前猶是。若逢天子出巡,或逢重大節(jié)慶,得凡需要宮人們端著東西立在旁邊的時候,常是一站就不知多久。 站時姿態(tài)要穩(wěn),不能亂動,顯得規(guī)矩松散;東西更端得要穩(wěn),萬不能摔了碰了。 便是不提這些特殊的時候,平日里在殿中當值也多是要一站一整天的。 顧鸞記得自己上一世被調(diào)到御前時已年逾四十,仍能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貜脑缯镜酵怼:髞碓谟皶r日久了,反倒懶了下來。 ——只因皇帝總隨口跟她說“坐”,常還要讓人給她上個茶,再來兩道點心。 那時她自己都調(diào)侃自己當差當?shù)脹]點正經(jīng),指不準小宮女們私下里要怎么說她倚老賣老。 如此站了約莫一刻,便已有人不太撐得住了。端著托盤的雙臂漫出酸軟,顫抖不止,只能強撐。 再過一刻,顧鸞清楚地聽到右側(cè)的方鸞歌強自吞了口口水,約是站得渴了。 柳宜將這一切細微之處盡收眼底,卻不開口。又看了近一刻,她便索性離開了這方院子,任由三個姑娘站在那兒,只留了手下的宮女們在院中盯著。 柳宜一路往南走,欲回紫宸殿去,尚未走到殿門處就看見張俊在那里探頭張望。 見到柳宜回來,張俊就笑了。 不必張俊開口,柳宜也知他想打聽什么。 二人便暫且先拐進了側(cè)殿,張俊闔上殿門,恭請柳宜落座,又親手去給她沏了茶:“好姑姑,這回著實是辛苦您。您給我透個底,皇上到底什么意思?” 柳宜氣定神閑地接過茶盞,抿了一口:“實話告訴你,我也不知道?!?/br> 張俊神色微變,柳宜笑了聲,搖頭:“你不必這副神情。姑姑與你說句實在話,你和皇上都是我看著長大的,你的忠心我也清楚,沒有什么事情需要瞞你。至于皇上那兒,他拿我當長輩敬著,卻到底是與你這年紀相仿的才更親近。眼下這事,你若是不明圣意,我就更不會知道,你不要疑我有事卻不跟你說?!?/br> 最后一句多有幾分責備意味,張俊自有些慌,亦有些愧,連聲道:“不敢不敢?!?/br> 語中一頓,他又嘆氣:“我只是覺得皇上近來……近來古怪?!?/br> 這話若落在旁人耳朵里便是大不敬,也就他們兩個敢私下說一說。 柳宜聽言也嘆息:“是古怪。” 一直以來,她都自問對自己奶大的這個孩子知根知底,他自幼就是個上進的好孩子。十三歲承繼皇位,如今已在位四載,四年來選賢任能、勵精圖治,誰談起他來都要說一句“玉樹臨風,才德兼?zhèn)洹薄?/br> 直至近一個月,也不知是怎么了,就像著了魔。先是無心后宮,任誰勸也不頂用,幾日前又突發(fā)奇想要將今年入宮的宮女中所有名中帶“鸞”字的都挑出來,調(diào)來御前。 ——前者且不多說,他還年輕,朝臣們對于皇嗣也并不那么著急??珊笳?,就大有幾分昏君的味道了。 萬幸他雖有了這么古怪的念頭卻并未荒廢朝政,這才沒鬧出大亂子來。 御前最當紅的二位這般思量著,不禁情緒復雜,半晌不言。 良久,又聽柳宜嘆了聲:“罷了,不想那么多,先把這幾個的規(guī)矩教好了再說?!?/br> 她并不打算多煩心于皇帝的“荒謬之舉”。 皇帝乃九五之尊,在那至高無上的位子上,別真當個昏君也就成了,有那么幾次任性、荒謬從來不是大事,何況他不過是要來了幾個宮女? 她這御前掌事姑姑,只要宮女們規(guī)矩都好,走出去別給御前丟人便是。 小院里,三人仍自安安靜靜地端著托盤立著。其實才過了一個多時辰便已有人支撐不住,姿態(tài)變得松散別扭起來。 待得硬生生捱到傍晚,柳宜著人來傳話讓她們各自回去歇息的時候,她們各自一松勁兒,顧鸞才發(fā)覺自己也累得夠嗆。 大抵是因為這具十五歲的身子尚還沒經(jīng)歷過那么多歷練,僅靠心里牢記的技巧也不太撐得下來緣故。 走出小院,顧鸞一壁揉著腰往住處走,一壁順手扶住了早已體力不支的方鸞歌。 倪玉鸞咬一咬牙,忍住腿上的僵硬,提步去追正要回去給柳宜復命的兩個宮女:“兩位jiejie……” “兩位jiejie留步。”她氣喘吁吁地追了十余步,二人回過臉來。 倪玉鸞的手在袖中一摸、一轉(zhuǎn),手里便多了幾塊碎銀。她將碎銀往兩個大宮女手里一塞,嫵媚的臉上浸滿笑容:“我們剛進宮不久,規(guī)矩不周到才要這般苦練,卻勞煩兩位jiejie在此辛苦了一下午,真是對不住?!?/br> 她說著福了福:“這些錢jiejie們拿去喝些茶,權(quán)當是當meimei的賠不是了?!?/br> 兩名宮女相視一望,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左側(cè)那位就笑了笑:“回去好生歇著吧。你的規(guī)矩在新來的規(guī)矩里算不錯的了,姑姑會喜歡?!?/br> 顧鸞聞聲,黛眉輕蹙。 這般說一半藏一半的話她聽了一輩子,自然聽得懂。兩位宮女這是承了倪玉鸞的情,愿意為她在柳宜面前美言幾句了。 那句“你的規(guī)矩在新來的規(guī)矩里算不錯的了”,不如直接說成“你比她們兩個強”。 銀子在這樣的時候,真是個好東西。 顧鸞心生懊惱。但凡御前的人早兩刻去尚宮局找她,她也不必把全部積蓄拿去請托王掌勺。 可造化弄人,已經(jīng)花了的錢就是花了。這變數(shù)忽生又怪不到王掌勺頭上,她便不能去跟人家把錢要回來。 她沉默不言,方鸞歌卻小聲囁嚅起來:“她倒是個會出頭的。” 再往前走出一小段,就有小宦官迎了過來,領(lǐng)她們往住處去。 御前宮人們都比別處住得好些,哪怕是新來的,也不過是兩人一間——顧鸞上輩子熬了七八年才在尚宮局住上這樣的屋子。 圣旨下得突然,這邊便也沒給她們分誰和誰一屋,讓她們自己做主。 顧鸞扶著方鸞歌走了一路,便正好和她進了同一間屋。余下的倪玉鸞自己獨住,無形中已有了幾分被孤立的味道。 進了屋,顧鸞先扶方鸞歌坐到床邊,才自己坐去了另一側(cè)的床上。 方鸞歌比她略小一歲,膽子也小些,坐在那里歇了歇,就怯生生地問她:“顧jiejie,我們?nèi)蘸笫蔷鸵粼谟傲嗣??都說伴君如伴虎,我……我有點怕,有沒有辦法回尚儀局呀?” 顧鸞抬起眼,笑了笑:“別怕?!?/br> 皇上不是待下刻薄之人——她把這句話忍了回去,心頭卻浮現(xiàn)了許多事情。 這個人,在文武百官面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運籌帷幄,威儀無限。 私下里卻總是一派輕松的樣子。 她見過他閑來無事屏退宮人,自己蹲在太液池邊打水漂,打不好還生悶氣,像個小孩。 她也在生病時被聞訊來探病的他好巧不巧地聽到過她抱怨藥苦。話音剛落一抬眼就看到他推門進來,被他指著嘲笑:“年近半百的一個掌事姑姑,還嫌藥苦,朕都替你丟人?!?/br> 那時她邊覺窘迫邊要撐起身見禮,他又上前兩步擋了她:“行了,干什么?。窟€要自己去端點心不成?” 說完他就親自去打開了她房中的矮柜,尋了點心蜜餞出來端給她。 三個月沒見,她真的想他了。 . 月明星稀,紫宸殿中燃起燈火,十二座一人高的多枝燈齊亮,照得滿室通明。 年輕的帝王坐在御案前提筆正書著什么,一張俊逸的臉上,雙眸被光火映照得燦若星辰。 柳宜走進殿,無聲地揮了下手,滿殿的宮人便魚貫而出,獨她一人上了前,在離御案兩步遠的地方福了福:“皇上。” 楚稷抬了下眼:“都到了?” “都到了。”柳宜垂眸。 他又問:“怎么樣?” 柳宜揣摩著個中意味,回道:“顧氏天生麗質(zhì),倪氏嫵媚動人,方氏……”柳宜頓了頓,心覺方氏長得不太出挑,還是挑了個合適的好詞給她,“嬌俏可人?!?/br> 天生麗質(zhì)、嫵媚動人、嬌俏可人。 楚稷品著這些用詞禁不住笑了聲,擱下筆,凝視柳宜:“朕在姑姑眼里,什么時候成了色中餓鬼?” 柳宜一愣,卻也并未慌神,仍穩(wěn)穩(wěn)地立在那兒,只低了低頭:“奴婢沒有那樣的意思?!?/br> 楚稷不以為忤,笑了笑,視線脧過面前的案頭:“姑姑看這畫,最像她們中的哪一個?” 柳宜淺怔,心中的疑惑釋開幾分——怪不得他忽而有了這般反常的“昏君之舉”,原來是想找一個特定的人? 她邊暗自松氣邊上前,想那三位個個生得不同,自己又都已見過,必定能為他將人挑出來。到時把他要的人送進后宮,余下兩位各回各處,事情就了了。 然而行至案邊定睛一看,柳宜就又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