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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闕有韶華 第44節(jié)

    第46章 大功(那賞個位份吧。...)

    或是悲憤所致, 或是本身文采也可,這婦人洋洋灑灑寫下去,竟寫得動人心魄, 足將麻衣的正反兩面都寫滿了。

    顧鸞讀了拿起讀了一遍, 便按先前所言塞了三十兩的銀票給她。為了她花得方便,還額外添了些碎銀、銅錢。

    婦人千恩萬謝, 緊緊抱了抱女兒, 就將孩子推給了顧鸞。女孩子心存懼意,卻不敢鬧, 怯生生地牽著顧鸞的手,一步三回頭地隨她走了。

    顧鸞不想再被入城時見到的那官兵sao擾,繞遠走了另一道城門。行至馬車停駐的客棧時已近天明,駕車的侍衛(wèi)也沒進店去睡, 就睡在車轅上, 察覺有人走進立時醒了。

    “姑娘?!彼萝囖@, 定一定神, 便是一愣,“這孩子是……”

    “我?guī)厝ビ杏??!鳖欫[笑笑,“走吧。皇上要我晌午前回去,再耽擱怕是來不及了?!?/br>
    “好?!蹦鞘绦l(wèi)就扶她上了車, 又將那孩子也抱上去。車子很快駛起來, 隆隆地往洛陽城去。

    洛陽行館中, 楚稷又一度沉入混亂的夢境。

    夢中他也在洛陽,因?qū)Υ说毓賳T心存疑慮,便著人暗查。來回話的還是狄光譽, 所稟之言也與他白日所言別無二致,可他扔不放心。

    畫面一轉(zhuǎn)不知過了多少日, 大約是應(yīng)了那句“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事情進展便頗為遲緩。查不到罪證,他也不能硬將官員辦了,兩方斗智斗勇,好一陣的圍追堵截。

    他連在夢中,都能體味到那股惱恨。

    他便在此地與他們叫了板,執(zhí)意硬查到底,引得民間也有些震蕩。忽有一日,重兵把守的行館外亂成一片,張俊著急忙慌地沖進來,說好像有百姓在外要告御狀。

    他趕出去,甫一抬眼,就見一張草席被放在行館外的道路上,一個小女孩躺在上面,已沒了生息。

    小女孩身邊幾步的地方,一婦人被官兵阻著,見他出來,仍是不管不顧地往前沖去:“皇上!孟林縣令逼死我一家老?。 ?/br>
    “皇上!我女兒她是被活活餓死的!”

    哭喊凄厲,怨恨滿腔。

    之后的畫面變得更加混亂,他斷斷續(xù)續(xù)地看到數(shù)名官員被押解回京,入了大獄,河南巡撫也換了人來做。

    他在夢中隱約感覺到,這婦人與那慘死的女孩子,好似便是當(dāng)?shù)毓賳T與他斗智斗勇間的缺口。他抓住了這個把柄,就順藤摸瓜地查出了許多事情。

    夢醒之后,楚稷良久沉默。

    他記得那婦人的長相,最簡單的法子便是她的樣子畫下來,直接尋來問話??珊幽弦坏厝丝诒姸啵雽ひ粋€人絕非易事。此地官場又烏煙瘴氣,若被察覺異樣,害那婦人被殺人滅口也未可知。

    楚稷一壁思忖一壁讀了一上午的地方志,臨近晌午正有意去郊外的田間看看,張俊推門進來:“皇上,顧鸞回來了?!?/br>
    楚稷抬頭:“快讓她進來?!?/br>
    話音未落,顧鸞已邁進門檻。徹夜未眠令她的面色頗顯疲憊,眼下兩片烏青,他看得苦笑:“快去睡一會兒。”

    剛說完,他猛地注意到隨她進來的女孩子。

    女孩子四五歲的樣子,怯怯地跟在顧鸞身后,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張小臉望向他。

    楚稷胸中一沉,好似被一塊巨石壓住心房,呼吸都窒住。

    他……他見過這孩子,他剛見過這孩子。

    就在夢里,他看到了這孩子的尸體。

    一時間,他如鯁在喉。顧鸞未曾察覺,邊上前邊笑道:“奴婢此去,還真查到了些事呢?!?/br>
    接著,她絮絮地說了些什么。他的目光只凝在那女孩子臟兮兮的小臉上,什么都沒聽進去。

    直到她把那件粗麻的笑意遞到他面前:“奴婢還讓那婦人寫了封狀子,皇上看看?”

    楚稷驀然回神,神情微滯,將麻衣接了過來。

    血書入目,字字驚心。楚稷讀完,愈發(fā)覺得呼吸不暢,怔了半晌才道:“來人。”

    這般開口,才發(fā)覺自己嗓音已然發(fā)啞。

    張俊應(yīng)聲入內(nèi),楚稷輕咳了一聲:“命刑部將孟林縣令錢學(xué)通收監(jiān)審問。審出之事若涉及旁的官員,不必前來問朕,一并抓去審了?!睆埧〔唤犎?,掃了眼皇帝手中托著的血書便也猜到了幾分,應(yīng)了聲“諾”,即去傳旨。

    案桌前,楚稷以手支頤,目光禁不住地又落回了那女孩子面上。

    顧鸞這回終是注意到了,打量著他,語出疑惑:“皇上?”

    楚稷揉了揉太陽xue:“你……”他朝那女孩子招手,“你來?!?/br>
    女孩子聞言就往顧鸞身后縮,顧鸞笑笑,攬著她一并上前,再伸手拉了拉,令她站到了面前。

    楚稷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她,愈發(fā)確定她就是夢里那個孩子。

    ……這種感覺跟見鬼一樣。

    無言良久,他輕聲吁氣:“讓御膳房做些吃的給她?!?/br>
    顧鸞莞然而笑:“奴婢看這孩子餓久了,怕是也不宜暴飲暴食,奴婢去給她煮些粥吧?!?/br>
    “吩咐御膳房去便是?!背⑦呎f邊遞了個眼色,即刻就有宮人上前,帶了女孩子離開。

    他抬眸看看顧鸞,又道:“你坐?!?/br>
    顧鸞左右一掃,便去側(cè)旁的茶榻上落座。楚稷索性也坐過去,隔著一方茶榻打量著她:“阿鸞?!?/br>
    她偏頭:“嗯?”

    “你帶這孩子回來……”他頓了頓,“有沒有什么別的緣故?”

    比如做了些夢什么的?

    “別的緣故?”顧鸞被問得一愣,面露不解,想了想,坦然道,“奴婢原想將她母女一并安置,卻怕動靜太大,打草驚蛇。思來想去,那婦人不管便先不管了,姑且由著她去安葬她夫君也好。但這孩子年紀(jì)太小,如此隨著母親在外漂泊太容易出意外,就索性帶回來。待得皇上主持了公道,再給送回去也不遲?!?/br>
    楚稷目不轉(zhuǎn)睛:“如此而已?”

    “……不知皇上究竟想問什么?”顧鸞惑色更深。

    楚稷收回目光,眉頭微微皺起。

    前有扎爾齊來請罪一事,后又是這孩子出現(xiàn)在眼前。與夢中相比,這兩件事都算出了變數(shù),變數(shù)又都是因她而生,真只是巧合?

    他不太信,可她的神色間又看不出異樣。

    她除了坦然,便是困惑,好似他方才的問法很是奇怪。

    ……也著實是很奇怪。

    他想想便做了罷,不再問了。

    倘使沒有隱情,他只會讓她覺得怪。而若真有隱情,想來也問不出什么。

    做那樣的夢,讓旁人知道便如妖異。他貴為天子,尚且不敢將那些事情昭示于人,何況她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楚稷舒了口氣,銜起笑來:“這回你幫了大忙,功不可沒,朕得好好賞你?!?/br>
    那賞個位份吧。

    ――顧鸞心底這么想著,話卻自然不能這么說,便也真沒什么想要的,只得不疼不癢地接著話茬:“那皇上就賞奴婢一日的假吧,奴婢從未來過洛陽,想四處走走?!?/br>
    “這好說?!背⒋蠓降?,“朕也想出去走走,等你歇好了,我們一道去。你若想再單獨逛一逛,朕再另準(zhǔn)你的假!”

    “好。”她笑應(yīng)。

    其實若他這樣說,她倒不需那另一天假了,與他一起去逛于她而言遠比獨自去逛更為有趣。

    于是顧鸞這便回了屋,一睡就是一整個下午。到了入夜時一睜眼,就見方鸞歌一臉神秘地湊過來,蹲在床邊跟她說:“就jiejie能安心睡大覺,整個河南可都要變天啦!”

    顧鸞撐坐起身:“怎么說?”

    方鸞歌說:“皇上晌午時著人押了那孟林縣令去審,這人落到刑部手里才一個時辰……呵,除了招出那血書上的事外還拔出蘿卜帶出泥,咬了兩個知府進去。這兩個知府又牽出了數(shù)位同僚,連帶著巡撫大人瞧著也不干凈?;噬线m才大怒,索性命人將河南各處的官員都先押了起來,一一問了話再說。空下來的官職就姑且由同來的諸位戶部大人頂上,日后再另調(diào)人來補空。”

    雷厲風(fēng)行,不留余地,這是顧鸞印象中楚稷治國理政的行事手段沒錯了。

    她想想昨晚那位老翁、再想想那位婦人,心下覺得暢快。又問方鸞歌:“我?guī)Щ貋淼哪桥耗???/br>
    “還住在行館,皇上讓人把她母親和哥哥也接了來,命刑部速速理清她家的案子,要把家產(chǎn)還回去。”方鸞歌三言兩語地說完,又道,“還有個事?!?/br>
    “什么事?”

    “皇上氣得沒用晚膳。方才許是消了氣覺得餓了,著人來傳話,說jiejie若醒了,讓jiejie過去一道用個宵夜去?!?/br>
    顧鸞撲哧笑了聲,這便揭開被子起了床。

    約莫兩刻后,她到了楚稷院中,宵夜其實一刻前便已呈了進來,但楚稷聽聞她醒了就姑且沒動,在屋里等著她。

    顧鸞進屋見了禮,目光一掃桌上,便奇道:“這些菜看著新鮮,從前不曾見過?!?/br>
    楚稷自書案前起身,一哂:“都是當(dāng)?shù)氐牟恕?,坐?!?/br>
    顧鸞依言行至桌邊,與他一道落座,指指案頭的菜,一一說給她:“這個叫桶子雞,這是胡辣湯,那個是羊rou燴面。那鐵棍山藥也是當(dāng)?shù)爻R姷?,宮里實則也用,此番只讓御膳房簡單蒸了一下,嘗嘗看?!?/br>
    顧鸞抿著笑安安靜靜地聽,桌上將各道菜一一看了一遍,心下方稍松了口氣:甚好,沒有松鼠桂魚。

    她不知上一世他究竟是在南巡的哪一日里吃著了松鼠桂魚,也不知他緣何見著魚就發(fā)了脾氣以致傷了手,但這回自是能免除那一遭罪最好,她愿意一輩子都不吃松鼠桂魚。

    第47章 洞悉(那若是這樣,他或許已經(jīng)很...)

    除卻楚稷著意說給她聽的幾道菜外, 還有數(shù)道小炒小菜,琳瑯滿目地放了一桌子。顧鸞嘗了嘗,別的都罷了, 那道羊rou燴面她是真的喜歡。

    于是這日晚就吃了不少, 第二日與楚稷出去閑逛又在街面上吃了兩回。到了第三日醒來一張嘴,嘴角灼熱的疼痛直讓她眼前一黑, 不用照鏡子也知是上火起了泡。

    按御前的規(guī)矩, 宮人生病不能當(dāng)差。上火倒算不得什么病,但臉上起了泡有礙觀瞻便也不好在圣駕前待著。顧鸞只得告了假, 在房間里安然待著,一天三頓地喝綠豆湯去火。

    如此又過一日,她在傍晚時出去透了透氣,卻好巧不巧地碰上前來覲見的扎爾齊。一條石子路上狹路相逢, 顧鸞想躲都沒地方躲, 只好硬著頭皮見禮。

    扎爾齊定睛一看她的嘴角就撲哧笑了聲, 笑得顧鸞一臉窘迫。

    笑過之后, 扎爾齊卻回去給她取了盒藥膏來,告訴她:“莫格天干物燥,也容易上火,這個好用的, 你試試看?!?/br>
    顧鸞道了謝, 就等他離開, 他卻立在門前不動,一雙明眸一眨不眨地望著她:“試試看啊。”

    “……”顧鸞啞然,不好說什么, 只得轉(zhuǎn)去妝臺前,用手指沾了點涂在嘴角。這一涂, 是否能去火雖不能那么快覺出來,卻能感覺到這藥膏里放了足量的薄荷,清涼不刺,起碼是個止疼好物。

    顧鸞不禁露出笑容,回到房門口去,朝他頷了頷首:“用著很舒服,多謝殿下。”

    扎爾齊負著手,垂眸微笑:“我適才發(fā)笑,是因想到能給姑娘送這東西來。其實姑娘美若天仙,這點火泡無傷姑娘美貌?!?/br>
    顧鸞一怔,抬眸看他。便見他雙頰微微一紅,頗有幾分局促,接著就朝她一抱拳:“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