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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宮闕有韶華在線閱讀 - 宮闕有韶華 第102節(jié)

宮闕有韶華 第102節(jié)

    他又說:“我去見見皇后。”

    她一滯,抬眸看他。他喚來燕歌:“去請賢嬪來,讓她們一起說說話?!闭f罷他就出了門,顧鸞不及反應,只聽到他在外而吩咐,“去棲鳳宮?!?/br>
    她一時慌張,不知道他去棲鳳宮要干什么,想跟上去攔他,猶豫再三又忍住了。

    她想他素來清明豁達,應是能處理得當?shù)?,她該信他?/br>
    她于是便進了殿歇著,讓人備了茶點等賢嬪過來。不多時,霜白先打簾進了屋,告訴她:“陶美人已受完杖了,人昏了過去,娘娘您看……”

    顧鸞只說:“送她回去歇著吧?!?/br>
    霜白一滯,壓聲:“六宮怕是都盯著咱們純熙宮呢,娘娘看是不是賞些藥下去?”

    顧鸞搖頭:“皇上是給我撐腰,這不是我賣人情的時候?!?/br>
    霜白了然,福身應了聲“諾”,便退了出去。

    接著,顧鸞與賢嬪一起待了整日。楚稷直至晚上才回純熙宮,她想來想去,沒問他去棲鳳宮究竟做什么了。

    翌日天明,皇后稱病。

    又過一日,便是除夕?;屎笊性诓≈?,免了內(nèi)外命婦的禮數(shù),臨近晌午又讓身邊的掌事女官景云來向顧鸞傳話,客客氣氣地跟她說傍晚的宮宴恐要勞煩她撐著。

    顧鸞點頭應下,遲疑著告訴景云:“勞你轉(zhuǎn)告皇后娘娘――倘若皇后娘娘愿意,臣妾愿去侍疾?!?/br>
    景云束手躬身:“皇后娘娘只是染了風寒,您不必記掛。娘娘說了,待得來日身體好些,再請您去棲鳳宮品茶?!?/br>
    去棲鳳宮品茶,不是去問安。顧鸞品出這其中的示好,頷了頷首:“燕歌,你去送送景云。”

    燕歌福身,上前與景云同行而去。過了約莫一刻才折回來,屏退旁人告訴顧鸞:“景云私下跟奴婢說……皇上那日沒在殿里留人,跟皇后娘娘說了好一會兒話。等皇上走了,皇后娘娘獨自待了半晌,后來跟景云說她會想明白的。”

    .

    “本宮會想明白的?!笔且?,皇后望著漫天的絢爛煙火,自言自語地又是這句話。

    這句話,她兩日來已說了多次,她自己也辨不清是在勸別人還是說給自己聽。只是一味地去說,再一遍遍地去想。

    皇上跟她說,佳妃只圖情分,不求其他,從無僭越之心,更無意后位。一直以來,若非后宮總有人視佳妃為敵,他和佳妃都愿意平淡度日。

    這些話最初落在皇后耳中時,她心下嗤之以鼻。

    直到他說:“朕知道佳妃想要什么,卻不知你想要什么。若說你想要寵,從未見你有過什么表露;若說你想要權,后宮上下又無人與你相爭??赡銋s愈發(fā)視佳妃為敵,朕想不清楚究竟,佳妃也不懂,今日你不妨坦白說來,朕看看能不能為你辦妥。”

    這番話,把皇后說蒙了。

    她心驚rou跳,不是驚異于他貴為天子卻擺出這副“打商量”的態(tài)度,而是驚覺她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與他大婚時那種想當賢后的雄心壯志不知什么時候淡了。她陷在一種詭異的執(zhí)念里,跌跌撞撞,像入了魔。

    他看著她,見她半晌不說話,眉宇間有了幾許為難:“若你覺得夫妻之間還是……咳,朕要想一想?!?/br>
    皇后猛然搖頭:“臣妾沒有!”

    無法抑制的局促令她驀地立起身,逃避似的悶頭避開。

    她走到窗前,目光盯著緊閉的窗緩了許久,強自緩息:“臣妾只是……只是因佳妃獨寵,又有兩名皇子養(yǎng)在膝下,因而心生不安。若她真無僭越之心……臣妾無意與她多爭?!?/br>
    話音未落,她依稀感覺到幾步外的人松了口氣。

    不安的心跳中,一股莫名的力量令她轉(zhuǎn)過身:“可臣妾不知道佳妃的這種承諾是真是假。皇上一心都在她身上,若她來日想要后位……”

    “她不會?!彼麚u頭,“朕也不會因為這種理由廢了你?!?/br>
    皇后深吸氣:“皇上,君無戲言……”

    “朕也從來不是昏君?!彼f。

    她怔怔地盯著他,盯了良久,忽而發(fā)覺自己與他實在說不上“熟悉”。

    她自然知道他不是昏君,只是這點了解,怕是比民間百姓聽到朝中傳來的閑言碎語而生的了解都多不了多少。所以她信不過他,覺得他的承諾虛無縹緲,直到他這樣一字一頓地說出“朕不是昏君”,她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他的確并不昏聵。

    皇后朱唇緊抿,緩了口氣:“好,那若……若皇上發(fā)誓不會因?qū)檺奂彦鷱U了臣妾,不會讓佳妃所出的皇子動搖嫡長子的地位,那臣妾……”

    “朕不會因?qū)檺奂彦鴱U了你?!彼夹奈Ⅴ?,“但儲位,朕要立賢,不能只認嫡長子的身份,此事朕不能應你?!?/br>
    皇后略微一滯,一時間自有惶恐。待冷靜一些,又反因他出言拒絕而更安了心。

    立儲乃是大事,若他貿(mào)然應了她,倒像是在甜言蜜語地哄人。他不肯答應,卻讓不會廢后之言顯得更為鄭重。

    她于是點了頭:“臣妾明白?!?/br>
    接著又道:“臣妾信皇上?!?/br>
    “那便不要再與佳妃處處針對了?!彼h首,“若你心里再有不痛快,不妨來跟朕說。帝王專寵,向來不是寵妃的錯。”

    帝王專寵,向來不是寵妃的錯。

    皇后望著夜幕上的煙花,品起了這句話。

    她想他是真的很喜歡佳妃吧,喜歡到寧可將錯處都攬到自己身上。怨不得六宮都爭不過佳妃,她一口氣為他選了十幾個新宮嬪,他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她這般想著,心底一陣酸楚,一陣不忿。

    但為著永昌,她應該忍。

    ――她這般想著,將萬千情緒都死死壓制下去。

    .

    一片新年的喜氣里,宮正司緊鑼密鼓地審著案。榴錦在年初一就招了,供出了葳蕤宮的馮昭儀和顧才人。

    案卷整理好送去御前的時候,楚稷正忙著見宗親,就著人直接轉(zhuǎn)來純熙宮交給顧鸞過目。顧鸞也正與自己宮中的幾個嬪妃喝著茶,索性一起看了,陳昭容翻了兩頁眉頭就擰起來:“榴錦招供,說葳蕤宮那兩位收買了她,先讓她給皇長子殿下送去下了毒的餃子栽贓佳妃娘娘。后又由馮昭儀去游說皇后娘娘搜純熙宮,料定了皇后娘娘會把事情交給謹嬪娘娘?!?/br>
    “她跟著謹嬪娘娘過來,悄無聲息地將那些東西藏到娘娘的床褥下,因娘娘與謹嬪娘娘從無舊怨,這事便顯得真了。只是沒想到皇上那樣信任娘娘,更沒料到娘娘幾句話就把她揪了出來?!?/br>
    閔美人聽著,露出嫌惡:“前有儀嬪張氏,后又有這兩位,這葳蕤宮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賢嬪喟嘆:“這事審起來瞧著簡單,可但凡有一步想岔,不是娘娘蒙冤再難有翻身的機會,便是謹嬪被推出去頂了罪責。如今能真相大白,娘娘和謹嬪都算得福大命大了?!?/br>
    她這話不說還好,這般一說,幾人細想都不禁冒了層涼汗。

    顧鸞搖搖頭,喚了人來:“將這案卷交給皇后娘娘過目,就說我不能做主?!?/br>
    如此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棲鳳宮就傳出旨意,押馮昭儀與顧才人身邊親近的宮人進了宮正司。

    宮正司再厲害,受審的宮人也多是會扛一扛的。是以不待宮正司審出結果,馮昭儀與顧才人就頂不住了,先后跪到了純熙宮門外,大聲鳴冤。

    楚稷恰好比她們早到了一刻,顧鸞在他來后就讓人閉了宮門,取了三斛上好的珍珠來,想挑揀出一斛成色絕佳的給b穎當三周歲的生辰禮。

    在楚稷眼里,這些珍珠顆顆都一樣。她坐在書案前手執(zhí)金邊玉柄的放大鏡盯著珍珠一顆顆看,他很快就在旁邊犯了困,托著腮打哈欠:“我看出來了,你就是偏心女孩子。也是,那兩個臭小子太鬧了,跟b穎放在一起慘不忍睹。”

    “……這叫什么話。”她一壁仔細挑著珍珠一壁小聲埋怨,“說得好像我對永昕永昀不好似的?!?/br>
    楚稷嘖嘴:“也不知誰出去看個燈會都想把他們?nèi)酉??!闭f著就抱住她的胳膊,不管不顧地往她肩上倒,“燈會的事我安排好了啊。那天帶上柿子一起,早點出門,先去買幾個燈,再去猜燈謎、吃小吃。晚上不必急著回來,我把早朝的時間推遲了一天,正月十七再上朝?!?/br>
    顧鸞猛地扭頭:“不好吧?”

    “無妨,上元節(jié)朝臣們本也要在家宴飲,每年正月十六的早朝他們都很困。”

    “哦。”顧鸞點點頭,視線落回了放大鏡那邊的珍珠上。宮門外的喊聲在此時傳了進來,先是顧才人,后又加上馮昭儀,一聲高過一聲,很快沙啞起來,聽起來撕心裂肺。

    第89章 市井姑娘(這份酸味,嘗過兩次就行了...)

    楚稷聞聲, 后知后覺地想起來:“宮正司是不是審出了什么?”

    “榴錦招了?!鳖欫[邊說邊睇一眼燕歌,示意她取案卷來。又說,“皇后娘娘看了案卷, 下旨押了葳蕤宮的宮人去審, 現(xiàn)下還沒出結果。馮昭儀和顧才人……”她一喟,“怕是心虛罷了?!?/br>
    楚稷輕哂:“那就不管她們了, 愿意跪就跪著。”

    顧鸞卻說:“大過年的, 看著心煩?!?/br>
    他無奈地瞟她一眼,吩咐張?。骸八退齻兓剌谵▽m?!?/br>
    張俊領命而去, 楚稷的目光轉(zhuǎn)回她面上,嘆氣:“總這么好心,又沒人念你的好。”

    顧鸞又挑好幾枚珍珠,放進旁邊的瓷甕里, 搖頭:“不是好心, 是無意置這種閑氣。你秉公處置就好了, 我不費這個神?!?/br>
    活過了一輩子, 許多事都會變得無所謂。就拿眼下來說,若上輩子的此時遇到這種事情,她正年輕,會很想睚眥必報, 想讓栽贓她的人受盡苦楚。

    可幾經(jīng)歲月磨礪, 她早已覺得這種斗氣沒什么意思。

    讓她們多在外頭跪上一刻兩刻、乃至一夜兩夜都并不能讓她心里更舒暢。待得宮正司那查明罪證, 他能將事情秉公處置,對她而言就夠了。

    楚稷猶自在旁邊托腮看著她,思緒飄遠, 又想起些舊事。

    上輩子她不曾在后宮樹敵,后宮之中人人敬她三分, 但并不意味著沒人想算計她。御前掌事的位子總也是有人盯著的,不免有人想將她斗下去,也有事情鬧到過他跟前。

    他印象中有那么一次……好像是她剛到御前五六年的那會兒,御前一位老資歷的女官有心把她推下去,一場鬧劇鬧得轟轟烈烈。待得事情了結,他有心讓她出口惡氣,便跟她說:“這人交給你辦吧?!?/br>
    可她搖頭:“皇上秉公處置便是,奴婢無心報什么私仇。凡事都是有個公道的結果便最解恨,奴婢知道皇上能給出這個公道就夠了?!?/br>
    這番話她平平靜靜說完就罷,只是她不知道,這話曾在他心底激起一重欣喜。

    那時他尚不知自己對她別有心意,便覺那份欣喜來得莫名其妙。他喜悅于她這樣信他,每每想起都禁不住漫開笑意。

    楚稷邊想邊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她指間正捏著一顆珍珠,被他攥得往下一墜,立即抱怨起來:“哎呀別鬧!”

    “別挑了?!彼穆曇翥紤袔?,“b穎才三歲懂什么啊,早點睡了?!?/br>
    “再挑幾個,裝滿一斛!”她說,可他攥著她的手腕不松,她皺著眉頭瞪他一眼,只好放下東西,跟著他上床去。

    躺到床上,他果然不好好睡,興致勃勃地折騰到后半夜才終于放過了她。

    又過兩日,被押進宮正司的葳蕤宮宮人將事情招了個干凈。新的案卷被送到紫宸殿,楚稷著人叫顧鸞過去一道看,顧鸞行至紫宸殿外,終是再度見到了馮昭儀和顧才人。

    馮昭儀自臘月廿八起日日被掌嘴,眼下一張臉上盡是掌印,早已看不得。顧才人瞧著倒還如常,顧鸞從她身邊經(jīng)過,被她恨恨喚?。骸凹彦锬?!”

    顧鸞駐足,轉(zhuǎn)身,顧曦咬一咬牙:“是我要害你,不關旁人的事!”

    顧鸞脧了眼旁邊的馮昭儀,神色有些復雜:“你倒很講義氣?!?/br>
    “佳妃,我不服?!鳖欔厮浪蓝⒅?,“六宮各有所長,圣駕面前憑什么讓你占盡了風頭!我生得不比你差,更比你年輕,為了得寵我……”

    “顧才人?!鳖欫[無意多聽,搖頭打斷了她的話,“去年入宮的十七位嬪妃,誰恨上我,我都可以體諒三分,唯你不行。因為她們都不過是在大選時被留了牌子,自己做不得主,我獨得圣寵不免耽誤了她們。你卻是從一開始就精心謀劃著想往這宮里鉆,得封后更惹事不斷。如今你又憑什么在我面前說這些話?難不成一切都非得遂了你的意,你想要圣寵我就得拱手相讓?天下豈有這樣的道理?!?/br>
    顧曦被她說得怔了怔,繼而怒極反笑:“佳妃娘娘蠱惑君心占盡圣寵,好自為之便是了,大可不必說這樣冠冕堂皇的道理來壓人一頭。舉頭三尺有神明,娘娘虧心事做多了,小心夜里睡不著覺?!?/br>
    “舉頭三尺有神明?”顧鸞費解地看著她,“說得好像這一連串的栽贓陷害是本宮干的似的?!?/br>
    言畢她便懶得再多廢話,轉(zhuǎn)身進了殿。內(nèi)殿的殿門沒關,外面的幾句對答楚稷依稀聽了個大概,見她進殿,他笑了聲:“跟她講什么道理,明理之人能隨便給人下毒?”

    “她先要跟我爭個是非的。”顧鸞坐到他身邊,視線落在他面前的案卷上,“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