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說你們，一個個也都老大不小了，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都十九二十了，老師還能像初中高中那樣天天跟在你們后面管嗎？不能了。知道你們需要自由，需要空間，需要青春的瘋狂和熱烈……”

    之后的半小時，四人就這樣站在學(xué)院辦公室，聆聽完了苦口婆心的教誨。

    前十五分鐘是高老師的，后十五分鐘外出開會的陳老師回來了，于是交接棒，繼續(xù)。

    在溝通變異相關(guān)情況時只能拿著文件照本宣科的院辦老師們，一旦進入個人熟悉的領(lǐng)域，簡直文思泉涌，文采斐然，文曲星附身。

    到最后離開的時候，四人都有種想把宿舍床板全卸了以后直接打地鋪的沖動。

    回到宿舍，他們才緩過神來。

    李駿馳：“太奇怪了，昨天不是還有別的院的被送去醫(yī)院嗎，怎么今天就不用了？”

    夏揚：“不是說新發(fā)的通知嘛?！?/br>
    李駿馳：“但這開完全校大會才三天，也改得太快了點兒吧？”

    “這種未知的變異，每天都可能有新的情況，”林霧思索，“我估計，應(yīng)該是有進一步發(fā)現(xiàn)了，才會調(diào)整措施?！?/br>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新聞就直播了第二場情況通報會——

    “各省市目前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身體異常者，無一例出現(xiàn)身體健康惡化或者行為失控，異常者在初期的‘失控感’多來自于恐慌心理造成的情緒波動，經(jīng)過疏導(dǎo)，均能正?？刂谱约旱男袨椋挥绊懭粘Ｉ睢?/br>
    “但身體異常的癥狀并沒有就此消失……”

    “在對身體異常者的檢查過程中，我們發(fā)現(xiàn)，所有異常者都不同程度地出現(xiàn)了‘基因激活’，這是導(dǎo)致身體異常的直接原因……”

    “但造成‘基因激活’的原因，目前還不清楚……”

    通報之后，就是專家答記者問——

    記者：“您剛剛說的‘基因激活’，能再詳細解釋一下嗎？”

    專家：“我們?nèi)说纳眢w里有很多基因片段，雖然存在，但正常情況下應(yīng)該是關(guān)閉的，也就是說這些基因片段上攜帶的信息，是不會在我們身體上體現(xiàn)的。‘基因激活’，就是指這些本來封閉的基因片段，因為某種原因重新打開，使人出現(xiàn)異常變化?！?/br>
    記者：“那為什么表現(xiàn)出的異常情況，除了程度不同，很多連類型都不同呢？有人是呼吸系統(tǒng)，有人是運動神經(jīng)……”

    專家：“這個現(xiàn)階段還在研究，但其實每一個異常者都不是單一的身體變化，只不過其中某一項特別顯著，就會掩蓋掉其他?！?/br>
    記者：“這樣的身體異常會傳染嗎？”

    專家：“目前并沒有在異常者之間發(fā)現(xiàn)明確的傳染鏈條?！?/br>
    記者：“可這樣大規(guī)模的爆發(fā)總要有個原因?！?/br>
    專家：“剛剛說過了，誘發(fā)‘基因激活’的原因還需要進一步研究?！?/br>
    記者：“這種異常會持續(xù)多久？”

    專家：“基因已經(jīng)激活，它帶來的變化會一直體現(xiàn)在人的身上?！?/br>
    記者：“也就是說這種情況不會‘自愈’？”

    專家：“目前來講，可能性極低。”

    記者：“那針對性的治療呢？”

    專家：“我們嘗試了一些‘抑制方案’，但都沒有效果?；騿栴}是一個非常復(fù)雜精密又宏大的領(lǐng)域，我們還需要時間?！?/br>
    記者：“您剛剛在通報中說，所有異常者都能在疏導(dǎo)后控制自己的行為，不影響日常生活？”

    專家：“一些異常者甚至不需要疏導(dǎo)，就可以繼續(xù)正常生活……”

    直播尚未結(jié)束，任飛宇就已經(jīng)激動地站起來了：“聽見沒聽見沒，我不會傻不會瘋不會傳染，就是激活了什么玩意兒，我還可以正?；钪?/br>
    壓抑了好幾天的恐懼，終于在這一刻云開霧散。驟然松弛下來的任飛宇再控制不住，明明劫后余生喜悅得快要瘋掉，說出的話卻帶著哭腔。

    “聽見了聽見了?！比俗哌^去，圍攏任飛宇，將喜極而泣的家伙死死抱緊。

    任飛宇害怕，他們何嘗不是。

    他們還沒到二十歲，還遠沒有自以為的那么堅強。

    林霧微微仰頭深呼吸，然后說：“你現(xiàn)在不光能正?；钪€可以正常念書正常上課正?？荚??！?/br>
    “真好，”任飛宇吸吸鼻子，字字肺腑，“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我真的好愛學(xué)習(xí)……”

    林霧更要用力地抱緊他：“珍惜這一刻吧?！?/br>
    李駿馳、夏揚：“因為熱愛總會轉(zhuǎn)瞬即逝。”

    接下來的兩周，隨著更多的研究發(fā)現(xiàn)和新聞報道，這場“群體性身體異?！弊兊迷絹碓角逦?/br>
    “全球掀起變異風(fēng)暴……”

    “多國科學(xué)家研究發(fā)現(xiàn)，引起身體異常的基因為人體內(nèi)最古老最原始的一部分基因片段，在人類還沒有出現(xiàn)時，這些基因片段就已經(jīng)普遍存在在各種動物身上……”

    “異常者出現(xiàn)的身體和行為變化，均呈現(xiàn)某一類甚至是某一種特定的動物性，專家稱這可能和被激活的基因片段差異有關(guān)……”

    第13章

    天從傍晚開始陰沉，蟬在沒有風(fēng)的樹下鳴叫，悶熱空氣里蓄滿潮濕。入夜，雨依然沒下，蟬鳴卻愈發(fā)響亮，猶如遙遠雷聲的前奏曲。

    “這天也太悶了吧。”李駿馳坐在床下，打一盆冷水放地上，隔一會兒就把身上的毛巾拿下來用冷水過一遍，擰干后再搭到身上繼續(xù)降溫。

    任飛宇趴在上鋪的席子上，一手舉著最潮的七彩背光手持小電扇，強風(fēng)吹臉，一手舉著錦鯉殼的手機刷新聞，不懂就問：“這個‘動物性’是什么意思啊？”

    林霧沒有小電扇，只能緊靠床鋪欄桿，汲取屋頂老式電扇微薄的風(fēng)力，同時把那條任飛宇只掃了個標題的最新報道，真正點進去仔細看：“說是這些異常變化并非隨機、無規(guī)律的，而是沿著某種特定動物性發(fā)生異變的……”

    “而且好多異常者的動物性還都不一樣？”夏揚坐在屋中央，正對著天花板上的電扇，希望能近水樓臺先得風(fēng)，這會兒已經(jīng)看到報道中的詳細解釋部分了，震驚得干脆照著新聞稿念，“研究發(fā)現(xiàn)，不同異常者呈現(xiàn)的動物性往往大相徑庭……”

    “以曾一人徒手制服數(shù)頭山豬的吉林李先生和在水下憋氣42分鐘的北京趙女士為例，李先生入院后，出現(xiàn)了一些熊科動物的行為習(xí)慣和偏好，趙女士的身體異常情況則顯露出越來越多的兩棲動物特征……”

    夏揚念著念著，先把自己念慌了：“這是寒冬臘月非光膀子往外顛兒還一頭扎雪里打滾個三天三夜——要瘋啊?！?/br>
    333四人這些天晚上沒干別的，一回宿舍就是整齊劃一刷手機，查看有關(guān)身體異常研究最新進展的報道，并進行相關(guān)討論直到熄燈。蒸籠一樣的宿舍都不能阻擋他們的投入，期末備考也就這種認真程度了。

    “人就是人，怎么會變成動物呢？”任飛宇還是難以接受這個現(xiàn)實。

    “大哥你別自己瞎總結(jié)啊，”李駿馳說，“你沒看它后面寫了，雖然異常情況呈現(xiàn)了動物特征，但異常者原本的性格、喜好也沒發(fā)生大幅度改變，頂多就是在原有基礎(chǔ)上增加了一點動物性?！?/br>
    “也可以換個角度想，”林霧說，“人本來就是動物的一種，說不定這些都是遠古人類具有的特征，只不過現(xiàn)在又在異常者身上被重新激活?！?/br>
    任飛宇：“那我被激活的是什么動物性？”

    這一靈魂提問讓空氣突然安靜。

    “動物性”的相關(guān)報道是剛剛才刷出來的，三人還真沒來得及往任飛宇身上套用。另外任飛宇這些天的表現(xiàn)也實在比正常人還像正常人，所謂的“異?！痹僖矝]出現(xiàn)過，有時候林霧他們都忍不住懷疑，那天晚上的“詭異跌落”會不會是他們集體眼花。

    “你們別不說話啊，”任飛宇眼巴巴等半天，猶豫再三，決定坦白，“雖然我怎么跳也跳不出來那天晚上的雄姿了，但這幾天，我在自己身上其實還發(fā)現(xiàn)了別的異常情況……”

    林霧一愣：“?。俊?/br>
    李駿馳瞪大眼：“啥？”

    夏揚懵逼：“你說嘛玩意兒？”

    這下他們是也不熱了，也不頹了，三魂七魄全精神了。

    面對兄弟們極具震懾力的氣勢，任飛宇不住地心虛往后，一直到后背貼到墻，才艱難開口：“其實，那個，我吧……”

    林霧、夏揚、李駿馳：“說、重、點?！?/br>
    任飛宇：“我的視力莫名其妙變好了，以前我坐教室最后一排看黑板得瞇眼睛，現(xiàn)在隨便一看都特清楚！”

    林霧：“沒了？”

    任飛宇：“還有從高處往下跳，其實我背著你們自己偷偷試了幾次，但不是往下?lián)淠欠N，沒你們接著我不敢，就是正常從墻上往下跳……”

    李駿馳：“然后呢？”

    任飛宇：“我發(fā)現(xiàn)落地的時候雙腳沒有以前震得那么疼，試了好幾次都一樣，所以我覺得身體可能還是有自動減速的，只是不明顯，所以那天我們試驗的時候才沒能發(fā)現(xiàn)?！?/br>
    夏揚：“好嘛，你還真是確鑿無疑板上釘釘?shù)刈儺悺！?/br>
    任飛宇：“……你這是懷疑我多少天了？？”

    “誰讓你什么都不跟我們說，裝得比正常人還正常?！绷朱F一邊毫不留情吐槽，一邊身手利落地從上鋪下來。

    任飛宇把這些藏著掖著這么多天本來就忐忑，現(xiàn)在一被批評，更想哭了：“那我不是怕影響你們么……你們好不容易才都放心了，我又來這些……”

    “想太多。”下了床的林霧受不了地白他一眼，結(jié)果差點被那七彩小電扇給晃瞎，只好捂著眼睛從指頭縫里凝望任同學(xué)，“你就是變成百獸圖，也是333最靚的仔，明白沒？”

    任飛宇眼淚叭嚓環(huán)顧整個333：“我愛你們……”

    被七彩燈光轉(zhuǎn)圈掃射的林霧、李駿馳、夏揚：“……”

    這耀眼的愛。

    下了床的林霧迅速坐到書桌前，翻出紙筆，將剛才任飛宇說的幾個關(guān)鍵點一條條列出來：“視力好……落地自帶減速或者緩沖……”

    坐在風(fēng)扇底下的夏揚也挪著凳子湊過去：“還有空中翻滾呢，別忘了最開始那個空中翻滾……”

    “要是以那天晚上的表現(xiàn)來說，最像貓吧，”李駿馳雖然沒湊近，但那顆參與的心早就隔空飛過去了，“不是說不管一只貓怎么往下掉，都能在空中把身子扭正？”

    ——三人科研小組迅速成立。

    夏揚：“貓爪子帶rou墊，也符合落地緩沖的效果。”

    林霧：“但是貓都很機警。”

    李駿馳：“那不能是大宇，他那么遲鈍。”

    夏揚：“而且那天晚上不是還滑翔了嘛，我眼睜睜看著他從床那兒一個斜線落在屋中央，貓可不會滑翔?！?/br>
    林霧：“要說滑翔，那就只剩鳥或者一些特定的會滑翔的動物了，等我手機查一下……”

    夏揚：“鳥不至于吧，那還滑翔嘛啊，直接飛不香嘛?！?/br>
    李駿馳：“而且鳥那么靈巧，記不記得咱們后來墊衣服被子試驗?zāi)菐状危笥钸圻蹞湎聛硪稽c不輕盈。”

    “嘛動物能滑翔還沒查到？”夏揚等不及了，擠在林霧旁邊緊盯他不斷滑動的手機屏。

    林霧速度已經(jīng)很快了，網(wǎng)頁唰唰開關(guān)，信息記了又記。

    夏揚這才明白，林霧不光是簡單查幾個網(wǎng)頁，人家要的是信息嚴謹。

    欽佩之于，他發(fā)現(xiàn)徜徉在知識海洋的林霧，似乎還很快樂，隨著對知識點了解的深入，嘴里都哼起了小歌兒。

    夏揚這回是真沒想偷聽，奈何兩人離得太近。